81 感情或许也是一种弱点
“已经死了。”
简小心翼翼的碰到了佩拉的脖子,回过头对阿罗说。
阿罗站在圣母怜子像前,凝视着那具跪在地上的尸体。佩拉为了防备他而用了不少方法,他赶来时已然尘埃落定。
太晚了。
他扶住圣象的边缘,石头的耶稣基督苍白无力。他闭上眼,免得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悲惶神色。如果他还是一个人类,恐怕会为此而流泪了。
简被凯厄斯叫到了门外。墓地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他,还有他的佩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佩拉身前的。他先是无言地看了她一阵子,她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可是身上却是那样鲜血淋漓。衬衫已经被染红,她身上的伤让阿罗目不忍视。
他伸出手,默默拔出那根钢筋,带出一股没有温度的血,紧跟着尸体就倒在了地上。
“你为何倒在地上?”他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佩拉一动不动,像是雕像。
他蹲下身,摸向佩拉的脸庞,尸体已经凉了。一个死去的人,他连记忆的影子都摸不到。他再也不能在碰触之中看到她的想法,而佩拉也再不会睁开眼睛同他说话了。
她的纯净的蓝眼睛为何不看向他?她曾经那样认真地注视他,向他倾诉自己的爱意。她曾经说想要被他转化,这样就能和他在一起。
可这善变的人类……她在离开他之后,阿罗曾经想到诸多挽回她的手段。可还不等实施,她却死了。
她没有呼吸,血液不流动,全身冰凉,像是他真正的同伴。
但她并非被转化了,而是去世了。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把佩拉抱起来,呼唤尸体的名字,“佩拉!”
可是尸体靠在他身上,毫无反应。
他的身上沾了佩拉的血,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她。他扳过佩拉的头,咬她的脖子,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咬上她脖子的情形,没有一次设想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一具尸体。
他在尸体纤细的脖子上咬出一个又一个伤口。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被毒液灼烧而痛呼,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她不会转化了,她真的死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一样,阿罗凝望着佩拉的脸,前所未有的痛苦几乎要击溃他。
于是,突如其来地,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的伴侣,他珍爱的佩拉,已经彻底离开了。
这种可怕的事实前所未有的直白可怕。
佩拉不在了……
“阿罗。”凯厄斯走了过来,“她……节哀顺变。”
阿罗把佩拉放在地上,又站起身。他庆幸自己是永生不死的种族。他不会流泪,不会心跳加速,不会声音颤抖,不会双腿发软,更不会晕倒过去。
“要怎么处理?”凯厄斯问,“需要把她……带回去吗?”
简和亚力克在墓地的拱门前看着他。
阿罗缄默了一会儿,“不需要。”
他不能承认自己内心的软弱。佩拉是他的肋骨、他的心脏、他的弱点,他早就知道这些了……
“真的?”凯厄斯看着他,“可是她——”
“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也非伴侣那样意义重大。”阿罗说,“我只是遗憾于失去了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
他头也不回地向墓地外面走去,不再回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他不能因为佩拉而动摇自己的地位……更不可能为此影响沃尔图里的统制。
因为他发现,自己依靠野心和权力永恒地支撑着的世界第一次趋于坍塌。哪怕在杀死狄黛米时,他的内心都没有如此痛苦。
佩拉摧毁了威胁沃尔图里的敌人,阿罗原本可以为此而庆祝,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可“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原本让他喜爱的概念都无法掩饰那些痛苦。
佩拉彻底离开他了。
他必须在面对沃尔图里所有的成员时表现出无懈可击的强大。
蒙哥马利的尸体也被他们烧了。接下来他要查明罪人留下的最后一点残余信息……可他却没有任何精力面对这一切,即便这是他的权力的体现。
马库斯受了这样的痛苦吗?
可阿罗不会让自己消沉的。他会为了权力活下来。
“把这里清理干净。”他命令道,“还需要海蒂处理人类那边。”
佩拉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那也是她自找的……即便把她带回去,她也只会慢慢腐烂,只剩下骸骨。回头是毫无意义的……他必须向前看。
-
阿列维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佩拉会跑去教堂。他们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得知佩拉在那里去世了。
她的尸体是在地下墓地被发现的。法医说,她在那里做祷告时平静地去世了。
不知为什么,没有亲人想到要去仔细观察她的尸体,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十多个伤口。殡仪公司的人给她换衣服、把她抬进棺材之前收到了不菲的小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看到的一切守口如瓶。
所有人早都知道她要死了,葬礼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意外。可佩拉的家人们依然悲痛不已,她母亲哭得眼眶通红。
佩拉少有的几位朋友也在葬礼上,他们和佩拉其实并不是格外亲密,但依然表达了他们的缅怀。
弗雷多·恩佐捧着一束白玫瑰,从葬礼前聚餐开始就很压抑。埃内斯托坐在他旁边,同样手捧鲜花,穿着正式的西装,沉默寡言。弗雷多没有过多地去想佩拉,或许是因为害怕会因为想起她而过分悲伤。
乐队演奏了哀乐过后,是国际理论物理中心的一位物理学家发表悼词:弗雷多没有仔细去听,他只听到各种各样的学术成就,“论文”、“数据”、“伟大的猜想”……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这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佩拉。
她躺在棺材里——可是再也不会大笑、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朝他丢石头了。
弗雷多两只手握在一起,他的右手手心里的疤痕还在,那是儿时被佩拉咬的,一个永远的回忆。他们玩鬼抓人,佩拉和弗雷多扮演人,他们躲在衣柜里,佩拉被吓得要叫出来,弗雷多只好捂住她的嘴,却被她咬了一口。
他已经不记得游戏的结果了,只记得当时和佩拉在衣柜里打作一团。
再也没有了……她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听到一声啜泣,转头一看,原来是埃内斯托已经流下眼泪。
“她那个男朋友呢?”埃内斯托流着泪,低声问,“他怎么敢不来的?”
“鲁迪说他们分手了。”弗雷多说。
棺材已经被放进了正确的位置,大家上前致哀,把花朵丢进坟墓。
“我会永远……永远怀念你。”埃内斯托吻了吻手中的花,把它丢到棺材上。
弗雷多的白玫瑰也躺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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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们只能临时停靠在马达加斯加。”主任说,“找一家酒店住上几天,我们只能祈祷风暴快点过去。”
约翰·格雷森点了点头,“好的。”
大家都回了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他们只等了一小时,船就停在了岸边。
约翰和大家一起下了船,他的手机在船上一直关机,电脑也没有网络。一到了酒店,他才终于和网络世界相连。
有几封新邮件。他从时间最远的开始看,他即将出版新书,编辑的邮件积了三封。佩拉居然也给他发了邮件。
他打开邮件,开始阅读——
“哈喽,老爸!
“打开这封邮件时已经过了新年了吧?那时我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挺过圣诞节,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星期。”
约翰一惊,连忙去看其他几封邮件:他的前妻居然久违地发了一封邮件给他。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点开。他看到邮件标题写着——“佩拉·阿列维博士的葬礼邀请”。
那是一星期之前的邀请了……他错过了佩拉的最后一面。
他从来没有如此悔恨和痛苦——他是如此渴望得到家庭,在他的梦想实现之后,他却没有珍惜。他毁掉了自己的家,如今又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的女儿永远离开了——他还没有告诉她,自己一直以她为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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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拉!”
格蕾西在婴儿车里手舞足蹈。她被佩拉教会了这个词之后偶尔会在学说话时蹦出来。
“好了,好了,格蕾西宝宝。”她爸爸拿玩具逗她玩,她妈妈已经办好了行李托运,拿到了机票。
可是玛利亚已经听到了那个词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下?”她悲恸地问。
“她不是说过,想让我们在奥尔良好好生活吗?”威尔安慰道。
他们走向安检口,玛利亚想起佩拉在计划葬礼时对她说的话——
“忘了我吧,妈妈。”
可玛利亚根本忘不了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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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抽奖?”
佩拉的外祖父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电脑页面上的抽奖信息。
“不会是诈骗吧?”佩拉的外祖母问,“佩拉说过,网上诈骗很多,我们要提高警惕……”
“我试一试手气吧!”他说,“要是管我要钱,那就是诈骗了。”
他点了那个抽奖的按钮,转盘闪亮了几秒钟——“挪威双人旅游”。
“噢,我好像抽中了。”他警惕地说,看着自己的电脑上变成了旅行社的页面。他曾经在这家旅行社报名过,夫妻俩去法国还有西班牙玩了一个月来着。
他点开自己的消息栏:他真的得到了两个去挪威旅行的名额。
“看来这不是诈骗。”他总结说。
佩拉的外祖母哼了一声,“佩拉刚走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出门玩吗?”
“佩拉说过,想要我们去旅游。”他说,“下次我们可以把旅行时拍的照片放到她墓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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