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

生命与死亡

这是一栋古朴典雅的房子。柔和的浅白色外墙，正面围着一圈幽深的门廊，枝繁叶茂的雪松倒映在玻璃墙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足以遮掩住高悬的太阳。附近可能有河流，我能够清楚地听见雨水碰撞水面的奏乐，很适合成为闲暇休憩时的背景音。

“我还以为你们住在棺材里。”我刻薄地开玩笑。

爱德华的雨伞往我的方向偏了偏，比时尚模特还要俊美的脸庞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可能是雨声太大，他微微低头在我耳畔轻笑：“我们可不是德古拉伯爵，红丝绒包裹的华丽棺材……唔，我认为它并不比我们的房子舒适。”

“住在棺材里也挺有趣的，以前埃美特就体验过一次。”爱丽丝第一时间推开门，将我从爱德华身边拉走后，热情地给予一个冰冷却又温暖的拥抱，“小法，欢迎你来到卡伦家。”

“但是不得不说那副棺材太小，我的手臂跟双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男性嬉笑着走了过来，我想他就是我还没见过的埃美特·卡伦。他向我伸出手，“我是埃美特，这几天总听爱丽丝……”他突然朝我身后挑眉，“提起你，终于见到本人了。”

我发现埃美特有酒窝，他的笑容实在真诚，携带着成年人罕见的单纯。我伸出手与他相握，却发现他的力气意外的大，疼痛感让整只手有些发麻。

就在我打算尴尬开口提醒时，爱德华就拍开了埃美特的手臂，不满道：“她的骨头比你想象中的要更脆弱，收点力，兄弟。”我向他露出感激的眼神。

埃美特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抓了一把头发，立即开口道歉：“我很久没有跟人类这样肢体接触了，忘记了合适的力度，你还好吧？”

我笑着摇头表示没关系，却偷偷甩了甩发麻的手，庆幸它没有跟着我那只骨折的手臂一起“阵亡”。

就站在爱丽丝身后不远的贾斯帕向我点头，他依旧不敢距离我太近。

“卡莱尔跟埃斯梅临时有事不在家，现在家里就我们几个。”爱丽丝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咯咯笑了起来，“卡莱尔离开的时候还警告我们别欺负你，他已经把你当成他的第六个孩子了。”

我腼腆一笑。

爱德华跟埃美特突然打闹了起来，在他们快要撞上我的时候，爱丽丝敏锐地跟我交换位置，恼怒娇嗔，“如果你们想打架的话为什么不去找贾斯帕呢？”

贾斯帕走上前朝捣乱的两个“男孩子”挽起衣袖，露出精壮的臂膀。他太听爱丽丝的话了，看起来实在乖巧。

就在贾斯帕一边搂着一个兄弟的肩膀要往雨幕里走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声，我们都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另一位卡伦。

几乎每位卡伦都很欢迎我的到来，除了她。

在住院时卡莱尔介绍过他的家人，但是在提及家族成员里最漂亮的罗莎莉时，他的神色与语气都氤氲着显而易见的歉意。卡莱尔点到即止，没有透露太多关于罗莎莉的**，但我确确实实好奇为什么她会让友善的卡莱尔如此愧疚。

而今天，我终于见到了她，罗莎莉·黑尔——埃美特的伴侣，如今伪装的社会身份是贾斯帕的姐姐，他们俩看起来简直像是有血缘关系。

独自坐在最远处沙发上的罗莎莉身上带着傲气，这位冷面女郎盯着我的眼神算不上友好，但那不是企图趁我熟睡后吸干血液的恶毒，仅仅蕴藏着一种不赞同与驱赶，仿佛我选择与他们共处一室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用吸血鬼的速度走上中心楼梯回到房间。

我从来不是喜欢将矛盾藏很久的那类人，于是我忽视爱德华的担忧，主动敲响了罗莎莉的房门。如同预料的那样，这位漂亮的吸血鬼小姐没有任何开门的打算。我也不恼，隔一分钟便敲响一次门，反正时间还很长不是吗？

被当做摆设的钟表在此刻的存在感无限放大，在我正打算第七次敲门的时候，一张满脸怒气却依旧无法抵消美貌的脸庞倒映进我的眼眸中。我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摊开手，“Lucky7，你觉得呢？”

罗莎莉晶莹的瞳孔含上怒火，眉心紧蹙，抱着双臂冷语道：“女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故意往她挡住的房间里看，但她明显恼火地挪了一步，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侵犯，喉咙里发出低吼。楼下顿时有些闹腾，我听见爱丽丝急声让贾斯帕拦住爱德华。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面对她的警惕与打量，我稍微示弱，用最温柔的声音开口，“毕竟我跟爱丽丝他们是好朋友，你身为卡伦的家庭成员，我不想跟你有不挑明的矛盾。”

罗莎莉深沉地凝视我，像是在调查我是不是在撒谎。

家人，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这个词都同样代表特殊的含义。

在僵持几分钟后，这位冷面女郎终于让开了一步，开口的语调是我从未见识过的生硬，“仅此一次，你最好给个让我接受你的理由。”

这个回答是我想听到的。

或者罗莎莉也没想到我会在她尾音刚落下的时候就抓住她冷硬的手，她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紧张与震惊。我在房门关上的那瞬间便挥动魔杖，那些听力绝佳的吸血鬼们将不会听到我与罗莎莉的一言一语。

罗莎莉立即甩开我的手。

房间很大，竟然还有独立的衣帽间，每一套服装都明明白白写着时髦、昂贵。法式洛可可风格的梳妆台要比正常大了一倍多，珠宝在灯光的照耀下在镜子里反射亮光。

“你讨厌我。”我挪开视线，向罗莎莉开门见山。

罗莎莉却抬起下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卡莱尔、爱丽丝还有……爱德华，”她冷哼一声，“他们都喜欢你，但是我没必要去讨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巫。”

“你不愿意我跟你们住在一起，”我作恍然大悟，“你嫉妒我会夺走大家对你的关注。”

罗莎莉的脸色立刻变了，恼怒与妒火交织在她精致如阿弗洛狄忒的脸庞上，涂有金箔的裸粉色指甲掐着手心，咬牙切齿地从嗓子里吐出话，“没错，我确实嫉妒你。”

其实我在随便找理由解释罗莎莉对我的反感，但没想到才一句话就炸出了原因，这让我心中倍感诧异。

“但我并不是嫉妒你会夺走别人对我的关注，因为我始终相信属于我的关注谁也取代不了。”

罗莎莉自信的姿态很耀眼，但是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身周逐渐环绕低沉的气息。她眉眼低垂，感伤、悔恨、怨怒……她直白地抬眸望着我，其中竟然有几分羡慕。她走到我面前，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更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多么温暖的皮肤啊。”罗莎莉的声音轻得仿佛听不清。

我想我或许猜到原因了。

罗莎莉收回她的手，金色瞳孔深沉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真的很美，我忍不住欣赏。

“女巫，你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该跟吸血鬼扯上联系。你是人类，何必要冒险跟吸血鬼住在一起。”罗莎莉恶劣一笑，“贾斯帕每天都渴望吸食人血，他才学会‘吃素’不久。”

“可是你们不会让他那样做。”我也笑了起来。

罗莎莉收敛了她的笑，“你一点也不怕吗？”

“你是说死亡吗？我曾经无数次距离死亡一步之遥，”我停顿了一下，“但现在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跟你交谈。死神都不愿意收走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会惧怕？”

我认真地说：“你嫉妒我是人类，又愤怒我不珍惜生命与吸血鬼同住，可是我想说，我的命是在战争中由许多人换回来的，哪怕是我自己，都没有资格拿它开玩笑。我不惧怕死亡，也不会轻易挑衅死亡。”

罗莎莉扭头凝视我，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显然对我所说的战争表示迷茫。

我提醒说：“我是从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女巫，不是普通的人类，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生命。我喜欢卡莱尔，喜欢埃斯梅，这就是我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后，我看见罗莎莉还在沉思，便解除咒语离开了房间，却在楼梯口的位置撞见了表情复杂的爱德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咒语可以阻止其他吸血鬼偷听，却阻止不了爱德华的“听”，我想他已经从罗莎莉的思想里得知一切。

我朝爱德华走去，却看到他突然轻松一笑。

“欢迎你，法兰。”

罗莎莉迟到的话语从身后传入耳中，我想这是今天最悦耳的声音。

我不需要知道罗莎莉的过往，她也不需要知道我的经历。只要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她知道我不会玩弄自己的生命，这就足够了。

我微笑转身，“罗莎莉，你很漂亮，其实我也喜欢你。”

我的身边突然刮过风，埃美特眨眼间就出现在罗莎莉身边并且搂住她的腰，“噢，真不幸，亲爱的罗斯最喜欢我，你没戏了。”他的语气中带着醋意，但是更多的是炫耀。

“啧，好可惜。”我佯装遗憾，逗得爱德华轻声一笑。

我跟埃美特的一唱一和显然让罗莎莉倏地羞了起来，用力朝埃美特的腹部肘击。环在她腰部的手缩回，她抱着双臂，尽显高傲姿态。

爱丽丝走了过来，精灵般轻快的语调在我耳畔轻呼，“我更清晰地看到我们的女生睡衣派对越来越近了。”

挺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