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简没有出现,这使专门订了个闹钟,早饭都没吃就赶到招待大厅拆下遥控器电池的我,显得有点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简都没有出现,我又重新回到独享电视的美好时光。
我关掉了电视的付费订阅,请求吉娜帮我下载了一些她觉得我这个年龄应该看的影视节目。
总而言之,我花费了大力气,杜绝一切再次接触惊悚电影的可能性。
吉娜下载的节目单总体还算不错,我最近迷上了其中的一部有关动物的纪录片。
从地球的南极到北极,从非洲草原到热带雨林,再从荒凉峰顶到深邃大海。
我沉迷与镜头下的日出和星辰变化,连生命诞生和死亡在我看来都新奇无比。
在某一天的下午,当我再一次打开电视,屏幕中初升的太阳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耀眼刺目。
我惊讶地意识到,我离开阳光已经快整整三个月。
吉娜给我准备了很多维生素和钙片,她担心我长不高或者是得一些其他的、稀奇古怪的病。
她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准点提醒我服用,但是却不愿意答应我出去走走的请求,哪怕我就站在沃尔图里城堡的正门旁,向前踏一步,就是火辣阳光照射的沃特拉城街道。
“亲爱的多莉,我也没办法,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吉娜蹲下来看我,发自内心的难过让她脸上浮现一层菜色,但同时,她无声地乞求着,希望我不要违背凯厄斯的命令。
无形的栅栏将我围在城堡里,最终我主动抱住吉娜,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放心,我会成为一个乖孩子。”
吉娜很好,苏尔庇西亚很好,沃尔图里也很好。
我不想被他们抛弃。
这种滋味体验一次就够了。
凯厄斯赠送手表还锁在我的抽屉里,但它的包装盒经过我的再三思考还是被收到了书柜上面,因为盒子实在太大,几乎占了柜子四分之一的位置,这让苏尔庇西娅亲手为我做的、蛋糕上的蜡烛残骸都没地方塞进去。
更重要的是,这份礼物根本不是凯厄斯自己准备的!
就在我快要忘记沃尔图里还有一个讨厌鬼的时候,简突然出现,电视里英伦腔调的播音女声正在介绍东方某座山脉上的猴群构造,电视里老猴王的位置被新来的霸占。
她将一袋包装精美的小蛋糕递给我,同时将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拿起来。
我接过塑料袋,里面有一张贺卡,是海蒂小姐亲手写的,她说在西班牙的萨拉曼卡遇到了一家排队特别长的手工蛋糕店,她买了一点,让路过的简带回来给我尝尝。
落款的时间是昨晚夜里凌晨三点,离现在还不到十二小时。
“你今天身上终于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情。”
简坐在我身边,因为我坐在沙发的正中间,我们俩挨得有些近。
“上次的电影你看完了吗?”她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按着遥控器上的操控按钮,电视屏幕极速变化,我几乎看不清内容。
“没有。”
我一点都不担心她拉着我看不喜欢的内容,因为保险起见,在关掉付费订阅后我还拔掉了电视的所有信号线,现在吉娜的u盘里有什么,我们就只能看什么。
“这些都是呆瓜才会看的东西。”
“把你的话留着说给阿尔奇德先生听。”
吉娜曾经拿着她准备的节目单去质询过阿尔奇德先生,得到了他的高度赞扬,甚至阿尔奇德先生拜托吉娜多拷一份给他——这都是吉娜自己讲给我听的,为了证明她是很用心地在帮我开展启蒙教育,以及一点点的显摆,毕竟在我们看来阿尔奇德先生是沃尔图里最博古通今的吸血鬼。
我一边拆开蛋糕的外包装,一边无所谓地反驳简,反正这一局是我赢了。
盒子里的蛋糕被撞击的稀碎,奶油全部粘在牛皮纸的包装盒内壁上。
没坏,但也不是完全没坏。
好在味道真的不错,樱桃草莓果酱和咸甜的奶油融合得刚刚好。
我吸吮手指,吃得不亦乐乎。
“你怎么没带上大人送的礼物?”
“什么?”我含着手指抬头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手表。”
“和我有些不搭,”我好奇,“你怎么会知道凯厄斯送了我什么。”
“凯厄斯大人,”她纠正我,“因为是我给你准备的,大人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
“所以你就不能选一个漂亮的颜色?比如粉色、天蓝色什么的。”
简翻了个白眼。
我吃饱了,面前软趴趴的一坨甜品混合物失去它对我原本的吸引力,手上黏糊糊的,我急需去找个地方洗手。
顺着吉娜指的方向,这一次我总算是没有迷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楼的洗手间。
这里基本没什么人来,和普通的共用卫生间不同,沃尔图里的厕所除了我的房间,大多都是摆设,纤尘不染,连空气飘荡的都是淡雅的香味。
基本零使用的卫生间就不能要求它面面俱到,我踮起脚才能将手伸到水龙头下。
带着些许温度的水流冲到我的手上,白色的奶油随着自来水一起落进水池,小小的漩涡将一切卷入下水道,安静又快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是,礼物而已。
为什么要不开心。
脚踝连带着小腿的肌肉发酸,我抬头擤鼻涕,透过镜子我看到站在门口的简。
她不赖烦的表情和凯厄斯几乎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我撇着嘴,还有一双发红的眼睛。
“干嘛?”我嘴硬问她。
“看你是不是又遇上了西蒙。”
“……”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因为凯厄斯没有亲手帮我准备礼物而难过,单纯是我——多洛莉丝·克劳利,和简犯冲。
就在这一刻,我单方面宣布,简是我最讨厌的吸血鬼,没有之一。
最后我还是跟在简身后回到招待大厅,我继续观看猴群,而简再一次被她的弟弟亚历克叫走。
简不在的这几天,我通过苏尔庇西娅了解了她们的大部分情况。
简和亚历克被阿罗称呼为“最美好的发现之一”,大约在公元前800年被阿罗带到沃尔图里,成为这个大家族中的一员。
他们俩身上的能力无与伦比,是沃尔图里卫队难以超越的存在。
亚历克的天赋犹如一片若隐若现的薄雾,被薄雾吞噬的人类或吸血鬼会被切断所有感官——视觉、触觉、听觉等等,被他缠上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待在雾里,安静等待死亡来临。
简的能力和她这个人一样不讨喜,被她看见的人会立即变得软弱无力,同时会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直至在恐惧中绝望死去。
她们是确保沃尔图里战无不胜的绝对王牌,以至于苏尔庇西娅用军火库中最有价值的武器来称呼他们。
但有关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苏尔庇西娅却不能很好地回答我。
就算她们一同住在沃尔图里已经超过两千年,苏尔庇西娅却几乎很少能见到兄妹俩。
她们是阿罗和凯厄斯绝对的左膀右臂,特别是简,她几乎会参加凯厄斯的每一次毁灭触犯者的惩罚远征行动。
“你或许可以向凯厄斯询问,他知道的会比我多得多。”
最后,
凯厄斯和简共同的礼物,被我塞到了柜子最里面,远离我心爱的半截蜡烛。
……
我和简的关系莫名其妙有了一点点的好转,我们之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能是因为她的半份礼物,也有可能是距离产生美——这几个月我一个星期才有可能见到她一次。
她太忙了,沃尔图里卫队的吸血鬼几乎是每天全世界地跑,但她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当然不是她准备的,她只是承担跑腿的角色。
我的礼物全部来自三个人,海蒂、切尔西还有阿夫顿。
阿夫顿是切尔西的伴侣。
我一直以为我没遇见过他,直到有一天我在地下隧道远远地看见切尔西和一位身材纤细的俊秀男人拥抱在一起,我才意识到他就是平常接替费利克斯看管电梯的男人之一。
海蒂和切尔西的礼物一般是各式各样的甜点和漂亮的小裙子。
她们致力于将我打扮成为公主或是pink芭比,亮片、高饱和布料、轻纱、爱心,每处细节总能很好地击中我的少女心。
“感谢”简的托运,衣服不会受尽太多磨难,但从她手里接过来的糕点就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每次拆开都是一坨失去原本形状的不均匀混合物。
阿夫顿应该是为了使切尔西开心,她很少离开沃尔图里,但她总是绞尽脑汁想送些什么东西给我。
但那位哄老婆的丈夫,送给我的礼物明显只是顺带,原因很简单,他甚至懒得提醒柜姐给塞进礼品袋的贺卡换另一个名字。
我已经不止一次收到的礼物贺卡上写着:“我的挚爱,切尔西”。
最开始我以为简弄错了,但简不耐烦地再三强调这就是带给我的,因为切尔西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那好吧。”
我不情不愿地拆开礼盒。
苏尔庇西娅说,口红和珠宝是女人的最爱。
但一直收到包装不同、色号相同的口红礼盒也是一种灾难。
阿夫顿绝对是这个我叫不来名字的品牌的忠实爱好者——也有可能是切尔西,现在我的房间已经堆了好几份这个品牌全套的口红礼盒。
就算我已经不得已送了几套,给吉娜和苏尔庇西亚,哪怕她们同样也不需要。
我将身边的女性都送了一圈,然后选了几支在我看来很漂亮的粉色,包装好之后打算送给简。
和往常一样,简将一个漂亮的盒子丢给我,浮雕的木盒子,不用打开我就知道是来自阿夫顿的富贵珠宝。
拆开包装之前,我将电视遥控器主动递给面无表情的简。
我们俩基本上不讲话,就算她安静地挨着我坐在一起,我知道我们还是相互不喜。
即使搞不懂简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从我们俩人之间过去的交集来看,不应该是我,更处于需要被安慰的劣势吗?!
上个月我又请求吉娜重新开通了付费节目,是专门给简准备的,在她毒舌地陪我看了一个多月的纪录片后,我忍无可忍,决定放过自己。
简喜欢的节目在我看来太过重口,以往从她手上接过礼物,我就会将沙发和电视主动权拱手让给她,反正我已经霸占了之前的六天。
但今天我背着手站在她面前,没有着急离开,即便身后的电视已经开始传出金属敲击骨骼、血液肆意喷洒的音效。
简皱起眉头,我猜可能是因为我挡住了电视,但无所谓,我送完礼物马上就走。
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将身后的礼物拿出来,简移动到沙发的另一边,她打断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如果是送给我的话,实话实说,我不需要。”
嘿!
“不,你需要。”
强硬地将礼盒塞进她怀里,我突然有些后悔。
不应该将这些亮晶晶的粉色口红送给她,她更适合那些夸张的红色膏体——因为那些红色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我觉得不好看。
“哦。”
简将盒子握在手里,眼睛还盯着屏幕,脸上没有丝毫想要将礼物打开看看的期待。
我不由得有些气馁。
礼盒里还有我亲笔写的感谢信,感谢她的每次托运,我写了好几遍,一直到深夜才完整地将一整句话没有错误地写下来。
真想回到昨天晚上,将自己的脑袋撬开看看,在想些什么,简这个小女魔头根本不需要这些!
我还不如送给凯厄斯,至少他还会讽刺我几句。
她的表现让第一次单独送礼的我有些沮丧,将阿夫顿的礼物抱在怀里,我准备离开。
我转身的时候,亚历克刚从电梯里出来,我抬起手和他打招呼——他可比他姐姐友善多了,虽然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每次都会以微笑回应我释放的善意。
但这次我从他身旁离开时他突然伸出手拦住我。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和简是沃尔图里唯二的青少年,比一般的吸血鬼要矮,但还是比我要高上许多。
“多洛莉丝,”他的声音和简很相似但比她的音调略微低一些,听起来没那么刺耳,“阿罗要见你。”
简瞬间出现在我的身边,她的疑惑和我比起来只多不少。
“简你也是。”亚历克继续说。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凯厄斯也在。”
“凯厄斯大人。”简提高音量纠正,转身立即朝电梯走去。
亚历克跟随着她也瞬移进电梯,他们俩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里,长相相同的两个人,一位臭着脸看我,对我磨磨唧唧的速度不满,另一位平心定气,按着按钮防止电梯门关上。
电梯直通沃尔图里的角楼。
这里和我上次误闯入时看起来一样,不同的是上次我站在高台之上,躲在凯厄斯身后。
这次我跟上简和亚历克的步伐,推开黄金大门进入主会客厅,站在客厅的低洼处,要抬起头才能看清坐在御座上凯厄斯的表情。
我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过凯厄斯了,苏尔庇西娅说他经常会在夜里回来,但我从没在房间里发现任何能证明他回来过的痕迹,除了我手腕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片淤青。
今天马库斯不在,阿罗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和凯厄斯在讨论着什么,见到我们进来,他从御座上站起来。
下一秒,黑影闪过,阿罗出现在我的面前。
“恭喜你,多莉,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途,真是令人感到愉快。”
“谢谢你,阿罗。”
时光飞逝,离我开学只剩下最后的小半个月,两个星期后我就将成为布里尔利的一年级新生。
在吉娜对小学生活充满美好回忆的描述下,我也对即将到来的小学生身份充满期待。
“危险是永恒的话题,”阿罗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他是一位优秀的表演家,脸上的表情神动色飞,正当我准备告诉他我会在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他夸张地笑起来,“——但沃尔图里总会做好万全准备。”
“简,”阿罗朝着简和亚历克站立的方向招手,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身上,“简会跟着你,不受伤害。”
“什么??”
我惊讶出声,嗓音略显尖锐。
让吸血鬼进入挤满人类的学校学习就很让我诧异,更何况是已经两千多岁的,呃,小学生。
简的表情沉下来,她明显抗拒阿罗的安排。
“为什么不是亚历克。”
“我以为你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阿罗并没有因为简的质问感到不满,他的视线落到简握在手里的礼盒上,银色带着细闪的包装纸就算在暗处也依旧耀眼。
简将礼盒藏到背后,随即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回瞪回去,我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去上学好吗。
我应该怎么向新同学介绍她?
唔,我见不得光的、有恐怖倾向的怪异远房表姐?
但无论我怎么向阿罗保证,我在学校里绝对不会受伤,简即将成为布里尔利三年级转校生的事还是被定了下来。
亚历克也没逃过,在简小学毕业后,他也会以三年级转校生的身份进入布里尔利,直到和我一起结束小学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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