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来不会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发生。当自己随意雇佣来的穷酸女仆在餐桌上的存在感变高,同时布姬塔向他瞥来颇具意味的目光时,艾德里安握紧了餐桌下的左手。
那个他记不清姓名的女仆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丑陋。只怪出访特里宾西亚的队伍统一更新了着装,并规定了最为经典稳妥的妆容和发式。乔登的“百无禁忌”他早就见识过,无论什么年龄,什么肤色,但凡是他所认为无需付出什么代价的女性,总是在短短几十天内就跪服在“七岛最大掌权者”的床前。
自喉头传来的恶心感席卷周身,使他对眼前的奶油浓汤毫无兴趣。但这是登船后的第一次正餐,不宜离席,他只得象征性地将最后两道菜品各自舀了一勺,毫无知觉地吞咽下去。
深夜,各色人等都已卧下休息,船舱里格外寂静。艾德里安强忍着躁郁,前往两名年轻女仆的住处。
“滚出来。”他压低声音朝门内说道。下人住所里尘土和发霉的气息使他更加怒火中烧。
过了十几秒钟,他终于听见屋内传来忙乱的脚步声。
“我来迟了,少爷。”门被打开,女仆的着装略显凌乱,恐惧地垂着头颅。
艾德里安揪住了她肩膀处的衣袖,将她带至寂寥无人的室外甲板。他没有留意力道,更不在意这一路女仆是否有所磕碰踉跄。
“搞清楚你的位置。”确认过周围后,他终于大声呵斥道,“你应该感恩能够拿到高于布伦岛平均值的薪水,而不是觊觎更多!”
“——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把你丢进海里,”他在手臂上施加了更多力量,几乎要将女仆的上半身扯出甲板围栏外,“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女仆正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既不敢挣脱,又试图抓紧围栏。贵族少年一把扯下了她的头巾,扬手丢进漆黑的海面。
“很好,”做完这件事,他似乎有所放松,“现在更多人可以看清你丑陋的本质了。”
“明天你不允许出面奉菜。”他冷笑着说,“着装不合规定,再加上我的命令,我不信你还有胆子接近公爵。”
“到达特里宾西亚之后,除非纳尼亚君主,或是雪伦女王有命令,不要出现在宴会大厅内——否则我们的返程就是你的死期。”
处理完一件烦心事,还有另一件烦心事等待着自己。艾德里安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的卧室,翻开桌前那本未完成的笔记。
特里宾西亚的现状并不简单,这和它两年多前发生过的政变息息相关。雪伦女王在位方两年有余,是在纳尼亚的帮助下收复的王位。为了避免专权的情况再次发生,特里宾西亚采取了多党分立的制度——这是艾德里安只在书目上阅读过,且仍一知半解的制度,它似乎与纳尼亚的君主立宪制很相似,但又千差万别。
在制定和实施每一项政令前,都需要表决和投票——而盐党、沙党和鹰党各占有四分之一的票数,最后四分之一则由宫廷内部和其它少数党派构成。
雪伦女王的王夫,伊莱亚斯·兰廷背后的家族,是盐党的重要力量。也由于这一层关系,被沙党、鹰党和其它人士更为忌惮。
起初,艾德里安无法理解雪伦为什么要选择具有党派背景的人结婚;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伊莱亚斯王夫的身份,无需女王本人亲自表态,就会有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制衡兰廷家族。
此去特里宾西亚,他需要自己拥有尽善尽美的知识面和谈吐,同时,正确处理与纳尼亚君主、雪伦女王、兰廷家族的关系。
他很希望此次前来的纳尼亚君主是男性;甚至希望雪伦女王也是个男性——男人总是比女人好理解、也好相处得多。几乎只需要几个眼神,他就能猜到那些年龄各异的男性在想些什么,例如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而女性,比如他的亲生姐姐布姬塔,总是看起来圆滑可人,却总教人琢磨不透。
总体而言,她们只是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他暗暗对自己说。
后天早晨到达特里宾西亚的狄波利港口后,会有皇宫派遣接待人员将众人接至外宾寝宫。这时,就需要他出面将备好的美酒、绸缎等礼物妥善交付。而后天晚上的冬宴上,大致会有一张容纳二十四人左右的餐桌,各地代表将按位次落座。如果没有意外,雪伦女王作为东道主将坐在长桌尽端,左手一侧将会是纳尼亚君主,右手一侧则会是伊莱亚斯·兰廷及其相关亲属。父亲乔登大概率会挨着纳尼亚君主落座,自己和布姬塔紧随其后。孤独群岛作为纳尼亚更加边远的地区,假如有人来访,将坐在布姬塔的身边。最后,则是阿钦兰、伽尔玛、台尔玛等国的代表,没有确切的信息能肯定他们是否前来,但一定要做好准备,认清每一位君主或贵族的脸。
自己和布姬塔会携带鲜花,在晚宴开始前提前入场,分别献给纳尼亚的君主和雪伦女王。自己的贴身侍者维敏无权进入餐厅,只能在舞会厅等候他们用餐完毕——他必须适应在餐桌上自力更生的境遇。
似乎一切都已梳理完毕。但谁也不能预料餐桌上谈话的走势究竟会通往何处。
艾德里安合上笔记本,起身来到床边。
我会向父亲证明我的能力的,这次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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