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头先前早就被陈玉楼当做废物一样扔在一旁,眼下正在花麻拐脚边一动不动地躺着。
要不是陈陆二人分别惊叫,他还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哪个门人的恶作剧,将这颗头颅踢到自己脚边作弄人呢。
可他终究是太了解自家的魁首,刚才那语气急迫中夹杂着惊恐,一定是他在自己的视觉盲区注意到了什么。
更何况还有那艺高人胆大的女子。
于是花麻拐想都没想,伸脚就朝那颗头颅踢去。
众人先是被那声惊呼引来了目光,而后又瞧见首领拿粽子头颅当蹴鞠,那头颅贴着地面画了个小小的弧线就飞了出去。
只有花麻拐自己知道,那头颅在被踢到前就自己挪开了,活像个还有生命的物体。
“大家小心!”
花麻拐话音未落,就看见那头颅竟在触碰了地面之后又自行弹起,兀自转了个方向,缓缓地将面门对准了自己。
此刻那双失了光彩的眼珠又一次发出了诡异的光,只是不再同先前那样眸如秋水,反倒是赤红地想要沁出血来。
那双眼之间只有对生人的渴望与怨恨,它秀嘴一张乌黑的黏液从牙间溢出,散乱的发髻垂在脑袋旁披头散发地朝着自己就冲了过来。
许是这粽子被卸了大椎还能行动这事超出了卸岭把头的预料,又许是它的模样和先前反差太大,花麻拐竟一时被惊得待在原地,不避不让甚至无半点反应。
忽然间,他只觉得肩膀被人猛地一拽,自己重心一歪就往一旁倒去,而那颗头在冲向自己时也猝然改变了轨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踹了一脚似的。
“别愣着了,快帮忙!”
魁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又感觉肩膀被狠狠地锤了一拳,三魂六魄这才归了原位,再看去出手之人果然是陆子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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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钰此刻正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先前她见蒲瑛攻击这粽子心脏却不见它受伤分毫,就暗自推测那蛊虫也许是被种在了脑部,当时她用仅剩的子弹给那粽子开了瓢,得到的效果也正是自己想要的。
眼下看来那粽子当真就是在装死,若非那时自己与陈玉楼同时看见那头颅的异样,在场的所有人当真就要被它骗得团团转。
那挂了膛的木仓和烧火棍没有任何区别,仅剩下头颅的粽子好像是知道自己又得了先机,索性也不装了,原地慢慢悠悠地腾起,不断调整着角度晃悠撩拨着在场所有人疲惫的神经。
要说人若是一直跑就不容易觉得累,要是跑到半山腰坐下休息卸了劲,想再发力可就难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个状态,可精神却不似体能,若是在来回折腾几次,只怕受不住疯了的都有。
陆子钰看着那颗悬在半空的头颅,披散的头发与露在外面的脊椎像根尾巴一样拖曳,正随着上方的引动来回摇摆,像海藻又似尾巴。
“像不像‘落头民’。”陆子钰朝身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瞧见陈玉楼正悄无声息地走上前,还体贴地挡了自己半个身位。
“倒还真有点像。”陈玉楼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女子身处险境时偶尔出现的跳脱思维,再者他也承认陆子钰的比喻确实贴切得很,偏爱之下不由得宠宠一笑。
这“落头民”出自《搜神记》,又称“落头氏”,在唐朝的《酉阳杂俎》中也有提及,随着那时与各番邦交流逐渐流传至海外,在遥远的东边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飞头蛮。
“只可惜‘无铭’是把短刀。”陆子钰叹息之余调整了手腕角度,心里暗自庆幸那蒲瑛伤的是自己左腕,现下虽然有些疲累,好歹主力手还能用。
“无妨。”陈玉楼语气轻松,“它有身体时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更何况只剩下这么颗脑袋。”
他虽是微微侧首看着陆子钰,却仿佛是说给空中那颗头颅听的。
果不其然那头颅再也沉不住气,奋力咧开那张嘴发出奇怪的“嘶嘶”声朝二人冲来。
“快!”花麻拐看准时机小声挥手与得力手下继续寻找匙孔,然而他自己手心攥着的金印已经几乎要嵌进掌心。
金印是那时陈玉楼塞给自己的。
“一会儿我同子钰断后,你趁机带领弟兄们找到匙孔出去,这条道是粽子留给自己的,应当是一马平川,笔直走就是了。”
他刚想辩驳对方却不给自己机会,又匆匆交代了几句就郑重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跑开了。
形势所迫花麻拐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他总是无条件信任魁首的,一咬牙也就专注自己的职责,在外围兄弟的掩护下一寸一寸地寻摸起来。
“不对。”衿汐瞧他蹲在地上搜寻便将他一把拉开,又从他手中接过金印喃喃道,“这女人生前高傲的很,怎会让自己以这种姿势开门。”
她思忖着自己与那粽子身高无差,寻路归来后又大致观望了一下寝殿构造风格,脑中便自然浮现出这粽子生前不可一世的残忍模样。
“她一定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大业没有白费……”衿汐试图完全摆脱自己平日的性格,双目微垂手却抬高着摩挲,“这金印是她贴身的物件,她将醒后的喜悦分享给这金印,也一定觉得自己能藐视众生,用金印为钥匙肯定有给天下压印的意思……”
猛然间,她好像触碰到了一丝异样,咬咬牙用力往下一按,就听见轻微的石材摩擦声传来,指腹下的石壁竟凹下去一块。
众人不免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她慢慢挪开手指,一块同金印大小相同的凹陷出现在眼前。
衿汐回头与花麻拐对望一眼,就见后者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便点了点头将金印磕了下去。
脚下顿时又传来熟悉的震感,石壁震动之下竟兀自生出个四方型的裂纹,粗重的砂砾摩擦声毫无征兆地接踵而至,黑黢黢的门洞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花麻拐赶紧上前将衿汐拉到身后,接过卸岭力士递过的皮盾便准备探路。
“总把头!”他临行前对着那几个闪转腾挪的身影呼唤了一声,转头又交代手下人留意明子的动向便匆匆动身了。
头颅明显也听见了动静,转头就要攻向人群,陈玉楼同陆子钰对望一眼,后者飞虎爪出手,趁着那头颅并未像之前频繁变动轨迹之时开爪就抓。
陆子钰这飞虎爪使得可谓得心应手,结结实实地抓稳了对方后脑勺,尖利的钩爪刺进皮肉叫对方怎么也挣脱不开了。
那头颅感到自己受阻,一边挣扎着朝撤退的人群冲去,一边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嘶吼。
像是要做最后一搏似的。
它的力气颇大,陈陆二人合力都只能与它扯上个对半开,偏在此时身后又传来惊叫,回头之际就看见蒲瑛又不知何时站在明子一行人的身后了。
蒲瑛此时应是气绝了,身上被明子悲愤之余捅了数刀,衣服也破烂不堪就像个破败的玩偶。她垂目颔首,趁着三人惊愕之际双手像利爪一样探出往身前抓去。
明子彼时仍沉浸在颓废之中,人也因为伤重而意识恍惚,要不是四分眼疾手快只怕她的天灵盖就要被捅穿了。
幸亏十诫先前与卸岭一同探路体力未见多大损耗,他生的力大威猛,上前抓住蒲瑛双腕用力反折,就听见一声闷响,那上臂已然是折了。
十诫并未经历过方才的戮战,以为对方就会这么吃痛罢休,哪知对方不退反进,伸着变形的双臂就往前冲去。
目标却是明子。
四分那时正将心思放在明子身上,后背也放心交给了十诫,听见十诫的警告声却已经晚了。
蒲瑛的臂骨已裸露在外,此时就像一把匕首。四分的锁链施展不开,下意识挡在明子身前,正当他做好准备等着利器刺入身体时,一声闷响传来,明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
四分和十诫惊愕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毕竟谁能想到平日里冷如罗刹的首领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呢。
那截臂骨扎入了心脏,二人都心知此番真的回天无术,而明子则回头看了眼四分,费力地扯了嘴角朝他笑笑,而后就瘫倒在对怀里阖上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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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陆二人像放纸鸢一样牵制着那头颅,心里头却胆颤不已,他们着实没想到这粽子竟险恶至此,虽说明子一行可恶,却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眼看着四分搂着怀里的明子失神,眼看着十诫从四分腰间取出锁镰钩下蒲瑛的首级,又不解气似的推倒一旁的石架把它砸个稀烂。
“总把头!”
远处传来门人的呼喊,陈玉楼转眼望去便知人已尽数撤离,可手里的这颗脑袋总是让人烦心,只要他二人一撒手肯定会紧追在后。
“都让开!”
那一嗓吼得人心颤,原来是十诫手里头抡着那铜制的棺盖朝他们冲来,目标当然是那脑袋。
只见十诫两眼布满血丝,他盛怒之下竟爆发出这般潜能,陈玉楼可不愿被误伤,抱着陆子钰就翻滚到一旁伺机撤离。
可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那头颅失了束缚竟又笔直朝陆子钰冲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陈陆二人皆有一瞬间傻眼,陆子钰飞快地看了眼自己周围的环境,推开陈玉楼蹬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借力就将那头颅朝十诫那儿踢去。
那一瞬间来的太快,陆子钰踢中头颅的瞬间就看见它从口中喷出一团恶臭的黑雾,她赶忙用手肘捂住口鼻,却也因疲惫失了身形,撞上石壁踉踉跄跄地落地就要摔倒。
陈玉楼飞扑到陆子钰身旁就势将她接住,他本能地让她倒在自己身上,却也因落地的惯性摔倒在地。
二人齐齐发出一声闷哼,当然,更疼的还是他陈玉楼。
那头颅精准落在了十诫的攻击范围内,就见他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像是要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一样。
“够臭的。”陈玉楼挥手撩拨着面前的空气,忽又听见身后石门隆隆作响,再一看原来是那金印掉在了地上,许是刚才二人落地时碰掉的。
他再也不敢耽搁,伸手就将陆子钰从地上拉了起来,可怜后者还没缓过劲就被推搡着猫腰穿过石门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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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早已是另一个白天,空气新鲜舒畅,阳光却是刺眼得很。
陆子钰一边大口贪婪地呼吸,一边双手举过头顶遮亮,在地底待得久了难免不适应强光,更何况她素来不太喜欢晒太阳。
“别动。”
她看见眼前出现个人影,刚想抬头瞧瞧鼻梁上却添了副墨镜。
视线再一次变得柔和,她皱眉瞧着眼前人。
“那你呢。”她知道他因为一双夜眼总是对光亮很敏感。
“习惯了。”陈玉楼笑着指了指自己额际,“更何况我还有帽子。”
陆子钰也不再推却,只大大咧咧地靠在一棵树边休息,脑中却是一幕幕方才的经历。
“也不知道那三人……”她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二人怎样。”
“明子已死,那四分肯定几乎崩溃。”陈玉楼叹了口气继续分析,“十诫没了所有同伴,方才又因为盛怒之下爆发潜能,身体负担不小。那金印我没拿走,要是他们中有人求生也不难找到匙孔。”
“看来也没机会再多问问佛头的线索了。”陆子钰露出个不置可否的微笑,又突然换了种语气,有些讥讽地说道,“也是可怜,说起来他们这一路也没伤到谁。”
陈玉楼“嘿”了一声,歪头瞧着她有些没好气,“还不是因为我处处给他们掣肘,再说,他们没有伤到人么,要不是那斥候急躁冒进我们能这么狼狈,你也不至于困在耳室内吧。”
“好好好,多亏总把头英明神武。”陆子钰瞧他大少爷劲又上来了,心里头好笑嘴上却是说着顺风话,“这群人的死活同我们何干呢,是吧。”
陈玉楼瞧她拽着自己衣袖,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镜片后那眉眼弯弯的眸子来,终是憋不住勾嘴一笑,吩咐了几句就去花麻拐那儿视察了。
索性,弟兄折损的不多,明器也样样都是硬货。人虽是狼狈了些,但也不虚此行。
卸岭力士们将盗洞填平,经过短暂的修整后便出发准备回程,可还未走出多远就听见医女的惊呼。
陈玉楼听见那三个字便下意识回头,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衿汐因为承受不住重量半蹲在地,怀里正是不省人事的陆子钰。
请欣赏卸岭表演:把脑袋当球踢
粽子:秀恩爱嘎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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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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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章 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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