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虞缓慢地推开了门，再次出声道：“江导？我是洛……”
话说一半，他住了嘴。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额，人都不在屋子里，居然就敢把房卡交给一个陌生人。
这位导演心也太大了吧？
洛子虞脑子里先是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才发现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个房间太干净了，没有一丁点使用过的痕迹，更不用说个人物品了。
大概是专门用来试镜的房间？
洛子虞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江桓不在房间里的原因，想着他大概是在其他房间里休息，于是急忙联系了一下对方。
“喂？江导吗？我是洛子虞，我已经到……”
【是你啊，来得正好。到片场来。】
江桓打断了洛子虞的寒暄话，丢给了他一个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洛子虞有些发愣，回想了一下。在仅有的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确实听到了对方电话之中一片喧闹，大概在片场准备拍摄吧。
那自己岂不是迟到了！
可是说好的时间其实还没到……
算了，也不能跟老板讲道理。
再不敢在这儿干等着，洛子虞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找到了江桓告诉他的地方。
江桓似乎远远地就看到他了，甚至没等他挂起笑容开口说话，就干脆地问道：“给你的剧本看了吗？”
“看，看了。”洛子虞不太自信地点头，看了看周围，想着不会要在这种情况下试镜吧……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离谱。
江桓点了点头，径直指了一个方向：“先去化妆。”
“啊？哦……”洛子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被抓去换了衣服，贴了头套，随便化了个妆。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洛子虞也明白了为什么可以这么随意。
因为这是一件乞丐装。
甚至比旁边群演们的乞丐装还要破。
也就是这张脸还能勉强看两下。
洛子虞看到服装，回想了一下剧本，大概明白了是哪场戏，于是急忙在脑子里再次演练起了相关的剧情。
……
“卡！”
江桓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光看脸色就知道，他实在是不太满意。
“江导，刚刚那条……怎么样？”
面前穿着乞丐服的演员试探地问道。
江桓又是一阵烦躁。
前段时间，投资商的撤资让剧组陷入了好一阵动荡。不仅仅是资金的问题，还有人员上的变动。
其中有一个接了小角色的演员因此被波及，这个叫做小七的角色便这么空了出来。
临时为一个和主要角色搭不上边的角色找演员，确实不好找，有许多走了关系过来想要搭上这趟车的演员，但根本达不到他心里的要求。
就像面前这位叫做郭南的……实在说不上什么演员。他是公司里准备新推出的小明星，会唱几首歌，长得也还行，但是，就是不会演戏！
还没旁边的群演演得好呢！
江桓皱眉，想起什么，抬眼看到了正从化妆室走出来的洛子虞，眼神微微亮起。
趁着在重新布置场景的间隙，他站起身来，走到旁边和几个群众演员说了几句话。
……
时局动乱，边关似乎又有战事兴起，流民渐渐多了起来。
小七就是一个从外地流浪而来的新人，不会说话，不会孝敬老大，居然还敢在人流最多的时候到有主的街边乞讨，简直犯了众怒。
就在他因为样子可怜些，又捡到两枚铜钱后，角落里的本地乞丐终于忍不住了，把他拖到了一旁。
“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洪哥的地盘儿？想乞讨，先交孝敬！”
“该死，前几天那婆娘见了我就骂，怎么看到你这个小白脸，居然愿意施舍三文钱……”
“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不教训一下，不长记性！”
小七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按在角落里揍了一顿。
拳头像雨水一样落在他的身上，他疼痛，惊慌，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这几天他收了多少？放哪儿呢？”
“他揣兜里，我看到了！”
“哎等等，这是什么？……金像？真金？妈呀，真的？”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快，快走！”
生怕这捡来的财宝被抢回去，或者这傻子终于醒转大声呼救然后招来其他人，几个叫花子拿着那个金像，欢天喜地地赶紧跑了。
那个似乎呆呆傻傻的小乞丐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们人都跑不见了，他那张麻木的脸上才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后知后觉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追在他们身后……
可是许久吃不饱饭，还被痛揍了一顿的小乞丐，哪里追得上那些早就跑得没影的恶棍？
太阳像火一样烧在他的身上，他眼神逐渐涣散，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噗通——
“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前面有个人倒在路上……”
“去看看。”
……
“卡！”
直到周围安静的片场重新恢复了热闹。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刚才和那几个乞丐的争执伤到了身子，洛子虞依然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
“喂，你没事吧？”
饰演过来看扶他的丫鬟的女生弯着腰看他，觉得他样子有些奇怪。
“没，没事！”洛子虞浑身一抖，好像刚刚才回过神来。
“真的没事？受伤了？”那个女生仍旧满脸担忧，“你要是有什么事可得及时说。万一拖出毛病，耽误了剧组进度，问题更大。”
洛子虞还以为她是真的单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呢，没想到是关心剧组的进度，心里刚生起的暖意突然被酸水给盖住了。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未免有些矫情，不由得笑了出来，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真的没事，可能地上趴久了有点晕而已。这么不放心，要看我体检报告吗？”
“谁看你体检报告啊。你注意着点，导演似乎很看重这场戏，都拍好几遍了。刚才那个人都要被骂哭了。”
“这样啊，谢谢提醒。”
洛子虞故作镇定地看向了导演的方向。
……
洛子虞那一条之后，就有一位相当干练的女性急匆匆地走到了江桓的身边，似乎和他发生了什么争执。
“江导，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郭南的经济人。郭南正是本来饰演小七的那个演员，今日刚刚进组，一大早的就在拍这条戏，但翻来覆去的怎么也过不了。
经纪人也知道，江桓导演这是不满意上头硬塞过来镀金的小演员，想着任他折腾一下也就罢了。
可现在，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新人，也敢跑来抢角色？
“我什么意思……”江桓眼神甚至没有从镜头上离开，只是朝着经纪人的方向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你自己来看。”
“看？看什么？”经纪人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回放的镜头。
哼，长得是比她带的艺人好看些，可娱乐圈里又不缺俊男美女，这算什么？他有什么背景？有多少粉丝？
不就是长得无辜些，气质比较贴合这个角色吗？
而且，这种戏码还能拍出个什么花来？
经纪人不屑地看着，但当她看到屏幕里的小七被痛揍时，他身体的自然瑟缩，脸上惊讶和痛楚的神情……
经纪人沉默了。
现场人多，加上她距离又远，所以不像镜头里那么清楚。
看到了镜头的她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演员是真的被打了一顿！
“演员，最简单直接的提高演技的办法，就是真听真看真感受。”江桓抿着嘴说道，“你家艺人，做得到？”
经纪人神情复杂，有些语塞。
她带的艺人走个路都恨不得有人抬轿子，晒个太阳都怕化了，一个个恨不得当祖宗，谁能忍受这种事情？
也只有毫无背景的新人，或者那些追求真实感的极其敬业的演员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不管怎么说，这样呈现出来的效果确实非常不错。
就是有点费演员。
但是，这种追求极致的效果，并非必须。她的职业素养，也不允许自己因为敬佩和同情别人而放弃手里的工作。
“江导，公司派我们郭南来，是为了给你救场的。怎么，有了新人，想过河拆桥？要不您跟我们老板谈谈？”经纪人搬出了后台。
“别急。”江桓丝毫不见慌乱的意思，慢慢悠悠地从座椅下面扔出来一个合同和剧本，“给他换个人，十三。”
经纪人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她为自家艺人研究过剧本，十三这个角色虽然没有小七讨喜，但是戏份更多。但演技确实有些欠缺的情况下，出场自然是越多越好。
“多谢江导。我回去看看，明天给您答复。”经纪人满意地收下了合同，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打扰面前的导演，准备离开，和手里的艺人商量角色的事情。
在临走前，她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场上的那位新人，眼神极其复杂。
江桓重新坐了下来，勾着嘴，放松地把包扔到了箱子里。
没有拉上的包，露出了装在里面的另外两份合同。
若是这位洛子虞的表现不过关，那小七这个角色，依旧是郭南的。
很可惜，事情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