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事情了之后,纳兰长德便去向仁安请安。孙千既然承认是她送黄金陷害何满,何满此事便就此了断。何满复职,黎虔则暂在盐城代理县令,替纳兰长德守住那山洞中的黄金。
然而纳兰长德想要的,关于薛成良之案的真相,却尚未可知。
当日黎虔与她交谈甚多,但就算是黎虔本人,当年亲历此事者,也不清楚薛成良到底为何贪污运往西北的军饷。
只是在她与黎虔的交谈之中,隐隐约约可知薛成良绝对不至于做此株连九族,祸国害民的坏事。然而更多的,黎虔也不清楚。
昭阳殿内,纳兰长德除却山洞黄金之事,其余尽数向仁安诉说。然而正当她欲离开,却被仁安给唤住了。
仁安近些天愈发宠爱文君,即便是这等要紧之事亦丝毫不避讳。
她躺在文君膝盖上,懒洋洋地享受着文君喂的葡萄,边惬意地看向纳兰长德道:“长德,不日后便是你的冠礼。你可有钟意的郎君?若是有便娶了罢。”
冠礼乃凉朝女君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仪式,意味着可以继承家业、可以娶夫郎纳妾,因此此为凉朝上下都极为看中的仪式。
作为皇女,纳兰长德行冠礼后,应当被赐封号为王侯,被赏封地。以往皇女成年后便需要前往封地任命,仁安此却大有不同。
仁安子嗣单薄,至今只有三位皇女,亦未有立皇储,因此纳兰长德便无需前往封地,只需在京城立府邸。
然而更让纳兰长德头疼的便是那娶夫郎一事。
凉朝惯例,行冠礼后女君便会被安排娶夫郎,民间俗称娶个管家的夫郎中和女君的顽性。平民百姓家的女君会在行冠礼时明媒正娶娶正夫,而稍微有些权势财富的女君则会收个外室。
而前辈子纳兰长德未受重视,在冷殿里何来行冠礼一说,也就徐君记得。即便是后来再举行冠礼,也是到娶裴盛之时,自然无这等幺蛾子之事。
纳兰长德揉了揉眉心道:“无心仪郎君。”
然而纳兰长德刚说罢,便听见文君笑吟吟道:“我听宫外传闻,近日二殿下与那裴君关系甚密,不若二殿下娶了那裴家郎便是。”
此话一出,无论是纳兰长德还是仁安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起来。仁安眯了眯眸子,盯着纳兰长德目光威严道:“长德,可有此事?”
纳兰长德垂眸道:“绝无此事。”
然而仁安狐疑的目光却仍旧在纳兰长德脸上流转,半晌后她才冷声道:“长德,什么是你的,什么不是你的,你应该分得清。”
仁安此话便是给纳兰长德下了个警戒,裴盛与纳兰云鸣的婚约在即,若是此时裴盛跟纳兰长德勾结在一起,势必会影响纳兰云鸣的皇位。仁安不想节外生枝。
纳兰长德皱着眉头,仁安却不愿再言。她挥了挥手,逐客之意明显。然而待纳兰长德离去后,仁安却抱着文君的大腿,眉头紧皱。
文君给仁安捋了捋眉头,他轻声道:“殿下何苦这么心急,都未曾听我说完。”他的语气似是有些许抱怨。
仁安看向文君,却见文君柔和地笑道:“我记得先前听闻,这裴家有二郎。长子裴衍,次子裴盛。想必近些日子与那二殿下嬉戏的裴君,便是那裴衍罢?”
“我倒是觉得,二殿下与那裴衍倒是天作之合。陛下您不如成人之美,为那二人赐婚。”
文君嬉笑的话是假非假,当不得真。然而仁安却眯着眸子,轻咬文君递过来的葡萄,笑道:“那便遂你所言。”
纳兰长德面色不虞地离宫,刚出宫门便见到群声势浩荡的人群。其中处在人群最中央的便是骑着枣红骏马,身着大红罗袍,头顶官帽,面色白皙的女人。
那女君被宫人簇拥着进来,红衣艳艳,颇为英姿飒爽。然而最让纳兰长德侧目的,便是那过于出色的容貌。雌雄莫辨,眉目间带着些许女君的豪迈,又有反常的柔情。
过于出色,以至于身侧同样为主角的人,都沦落成为背景板。
喧嚣热闹的氛围中,察觉到那女君的视线,纳兰长德微微颔首。她虽站至路中,但身上冷冽的气质却如同鹤立鸡群。
颔首过后她便转身离去。
然而那鲜衣怒马被众人如众星捧月的女君正直直地看向纳兰长德,却蓦然见感觉到周遭有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旁边的人乐呵呵道:“云锦,在看什么?”
这女君便是当今状元,薛云锦。若是说着薛云锦,来历可颇为让人称道。本是青州孤儿,意外被对老夫妻收养。
她自幼便聪明懂经书,三岁可作诗,五岁可写赋,比肩仲永。然而这刚考上功名,收留她的老夫妻便去世。也正是因此,她性格较为孤僻,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从不搭理同生。
薛云锦面色不虞地甩开搭在她脖子处的手,冷冷道:“谢椿,拿开你的猪爪。”
谢椿乃当今谈话,费尽心思才与薛云锦交好。
或许说是她单方面交好。
被甩开她也不恼火,她朝着薛云锦的视线望去,望见是纳兰长德那白衣模样,她若有所思道:“这不是当今二殿下纳兰长德吗?云锦,你是意向二殿下麾下?”
谢椿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这二殿下虽然出身不好,但前不久刚为御史中丞何满洗脱冤屈,可谓是锋芒毕露。若是云锦你选择站长德殿下……”
然而还未待谢椿分析完,便见薛云锦冰冷的眸子看向她道:“谢椿,我未想过参与这皇位之争。我只想安分守己为民为官,还望谢大人就此住嘴。”
谢椿被薛云锦这毫不留情地一怼,登时面色有些挂不住。她看了眼薛云锦,半晌后才道:“云锦,这可由不得你。”
这段插曲纳兰长德自然不知晓,此刻她亦是遇到些许麻烦。她正面色不善地看向裴盛,然而裴盛亦是冷冷地看向纳兰长德。
两人颇有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然而也确实如此,裴盛拦住纳兰长德将要离去的马,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纳兰长德,面露不满。
他生硬地看向纳兰长德,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纳兰长德,我本以为你是所谓的正人君子,没想到那些臣子给你塞人,你居然来者不拒?”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说出的话却让纳兰长德有些不明所以然。纳兰长德面无表情地甩开裴盛,她无语凝噎:“这与裴君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
裴盛刚说完却又后悔了,他一时的斩钉截铁,换来的却是不知该如何圆回去。良久他才支支吾吾道:“你不是说要娶何璟年吗?怎么言而无信?”
纳兰长德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盛道:“裴盛,我要娶何人与你何干?裴君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吧?”
见到裴盛阴沉下来的脸色,纳兰长德纵身上马,她悠悠道:“不娶。”
在川泊她便已经跟何璟年解释过当时缘由,只是裴盛不知。
“不娶何璟年?”裴盛看向纳兰长德,他唇角登时弯了弯,似是在克制着强忍的笑意,但半晌后他又道:“那你要娶何人?”
“何人都不娶。”纳兰长德慢条斯理地看向裴盛,缓缓道。
此话一出,裴盛的脸登时瘪了下来。短短片刻,裴盛的心情便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他看向纳兰长德,似是犹豫甚久之后才决定说出口道:“若是你实在不想娶旁人,可以娶我。”
不等纳兰长德说罢,他便道:“纳兰云鸣那边的婚事我会解决掉的。见到先前共患生死,我现在可以勉为其难跟你凑合凑合。毕竟你娶我,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裴盛直直地看向纳兰长德,目光炯炯。
他此番当真是豁了出去,想京城何人不想娶他,无论是为权势还是为美貌,可偏偏遇着纳兰长德,全天下独一份的毛遂自荐才行。
但纳兰长德未回复,裴盛心里亦是没底。
甚久他才听到纳兰长德的轻笑声:“何来百利?”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裴盛一眼,实话说裴盛这番模样,堪称是京城中绝艳,被如此美郎君所求娶,换做旁人定然要大肆吹嘘一番。
然而纳兰长德却是无甚在意,见裴盛望向她的模样,她话语讥讽道:“裴盛,我为何非得娶个不喜欢的人?”
裴盛登时愣住,他看向纳兰长德,脸色气得堪比猪肝色。
“纳兰长德你——”裴盛恨得牙痒痒。
他脸上若是说有三分羞愧,那便有九十七分怒意。他看向纳兰长德,目光宛如刀子般朝着她劈来,然而惹他恼怒的罪魁祸首却无所谓地策马离去。
宫外,纳兰长德看着那所谓的昌平府的牌匾,眸光微低。过了两世,再看昌平二字,纳兰长德怔住半晌,然而片刻后却见府内大门敞开,门后是魏闲。
魏闲笑眯眯地看向纳兰长德,她招了招手道:“殿下,听闻你冠礼将至,我特意送来了些许稀罕玩意儿。保准殿下喜欢。”
纳兰长德朝着魏闲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眯了眯眸子。魏闲此番给她送来的何止是稀罕玩意儿,更称得上是份大礼。
上辈子纳兰长德掏空魏闲的老巢,翻出不少她贪得的奇珍异宝。然而且全然不比眼下这么多,魏闲此番几乎是掏了个遍,全都上供给纳兰长德了。
魏闲道:“殿下放心,这些东西都是清白的。”
纳兰长德看向魏闲,目光中却带着些许危险之意。
然而不过片刻,便见屋内走来贺挽月,贺挽月负手含笑朝着纳兰长德点头道:“长德,我们来给你庆贺了。”
再见除贺挽月之外,竟然还有一大群环肥燕瘦,涂抹着胭脂,神情各异,五花八门的郎君挤在昌平王府内。纳兰长德浑身僵住,甚至忍不住后退半步。
她眼下倒是明白裴盛所说“来者不拒”的意思了。
魏闲却笑眯眯地指了指道:“这边几位是苏大人送过来的,那边几位,哦是礼官送来的……”
魏闲瞎指一通,先前她替纳兰长德处理府中事之时,这些官员便络绎不绝向纳兰长德塞人。她也不清楚纳兰长德好哪一口,索性全替她收下了。真不愧是十佳好手下,魏闲美滋滋地想。
纳兰长德:“……”
然而不过转瞬便听见昌平王府外马车阵阵马车声,却见是裴盛纵身跳下马。他傲慢地眸子只盯着纳兰长德,刚见面他便道:“纳兰长德,我想好了。你娶我,裴家定会成为你的助力。”
裴盛几乎想都不用想,他续道:“若是你愿意,我现在就去跟母亲说。我也不是不可以下嫁给你,毕竟与其跟纳兰云鸣那个家伙过一辈子,不如跟你凑合——”
裴盛自圆其说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他看了看纳兰长德,又看了看那府中五颜六色的男子,他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他眯着眸子,嘴角勾着嘲讽地笑看向纳兰长德,怒意隐忍不发。他呵呵一声,半晌后才拈酸蘸醋道:“二殿下艳福不浅啊。”
他本以为那些人就算给纳兰长德送人过来,她也会拒绝。就算她不拒绝,他先前敲打她的话,她总能放到心上去吧?
谁曾想不仅不拒绝,甚至还全都塞到这他都未曾踏足过的昌平王府。裴盛冷笑不止,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恐怕现在昌平王府都要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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