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苏巧前来复命,望见伍昭身边的云家公子,犹豫了一瞬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齐公子今日佩了您在汴州买的石簪。”
“哦?”伍昭不解其意,“那很好啊,他喜欢这个款式,叫工匠仿一批便是。”
“……”苏巧挣扎了一下,继续小声补充:
“谢大人也佩了。”
“……!”
伍昭瞳孔地震,这才想起来谢迁也在百官之列!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身份特殊,很有可能会被同僚推去贵眷帐里落座。
苏巧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
云炀燕听着她们打哑谜,好奇追问:
“什么?谁?”
.
齐知贤与谢迁都是文化人,不同于心思简单纯粹不服就干的将门之后云炀燕,他二人哪怕面对面的一瞬间就同时注意到了对方头上的簪子,脸上也依旧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
谢迁是早知道太女殿下买了相近款式的石簪要赠与旁人的。此时看到齐知贤的打扮,他只是微微一愣,为二人撞了相同的配饰感到有些尴尬。
太女殿下的未婚夫婿光风霁月,举手投足尽显书香世家培养出的谦逊得体,谢迁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便会开始自卑。
“见过谢大人。”
齐知贤看到探花郎头上果然戴着那支不翼而飞的兰花簪子,心中冷笑一声,但还是礼数周全地提起衣袍下摆朝对方盈盈一拜。
有些时候他也会对自己太了解伍昭感到绝望。
“……齐公子客气了。”
谢迁受了他一礼,又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官服,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靠才干立身的朝廷命官,根本不必同他一个后宅男子较量美貌。
更何况,自己已经与太女殿下有了夫妻之实,眼前这位,可还是“未婚”夫婿呢。
谢迁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与帐内其他贵眷寒暄时,他也不再留心他们穿的是哪种金线织成的衣袍、喝的是哪座山泉煮沸的茶水:
纵使这些人吃穿用度再讲究,也不过是掌权者养在金屋的、仅供玩乐的漂亮小蛇罢了。
“早闻谢大人名号,”座上有人向他示好,“今日一见,果然男中豪杰。”
“官人谬赞,谢某如何担当得起。”谢迁从未接触过京城男眷的圈子,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却已为人夫的男子。
齐知贤轻笑了一声,为他介绍道:
“谢大人叫错了,这位是皇长子殿下,定安侯世女之夫。”
谢迁面上一红,慌忙道:
“啊,是在下的过失,殿下恕罪!”
大周的皇长子,那就是太女殿下的大哥,永宁了。
谢迁忙里偷闲时倒是听同僚提起过,这位皇长子是陛下几个孩子中最温婉和善的,现下倒也没为难他,反而温柔安抚:
“谢大人今年才入京,我又是一个后宅男人,平时碰不着面,认不出来很正常,谢大人何罪之有?”
皇长子都对他释放了善意,余下男人也没一个敢对他出言不逊,大家有说有笑,家眷帐内气氛融洽无比。
众人讨论着自家妻君和姐妹的射术、又分享了几个长安时兴的花钿纹样,谢迁倒是感兴趣,但他对这些一窍不通,插不进话去。
永宁看出他融入不进来,有意把话头往他身上引,一抬眼便看见了他发间兰花石簪,笑道:
“先前我还没发现,谢大人戴的这支簪子,和齐公子头上的好像啊,你二人还真是有缘。”
“……”
说者无心,听者却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了。
“……”皇宫里长大的人不会这点心眼都没有,永宁敏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直觉告诉他,这事一定和他那个玩世不恭的太女妹妹脱不了关系。
“——好热闹,皇兄也在!”
想什么来什么,罪魁祸首伍昭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进来,替永宁摘下衣领上一小片落叶,又对账内男眷一个个问好。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齐、谢二人发间穿过,心道“老天爷啊果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对”,然后庆幸这两位都是有些风骨的文化人,还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若是云炀燕遇到这事,只把要把对方活活撕了才算罢休。
伍昭摸了摸鼻子,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太地道,但……但至少这石簪是真的挺好看、与他二人挺配的,对吧?
永宁捏了捏她的耳朵,柔声训斥道:
“跑到哪里去野了?留齐公子一人在这边坐着,不像话。”
他虽然钦佩谢迁以男儿身入朝为官的勇气才干,但到底还是和从小看着长大的齐知贤要亲近些,这种时候,当然是站在齐知贤一边的。
“皇兄错怪我,”伍昭举起双手讨饶,“阿昭刚刚进林子陪母皇猎鹿去了,没到处野的!”
“是么,”永宁满脸不信,“那你方才怎么是同云家公子一起回来的?”
伍昭说瞎话不眨眼:
“云老三不敢和我比骑射,嫌输了丢人,就让她弟弟来和我比,瞧准了我没脸欺负男人,肯定会放水,真是用心险恶!”
永宁也不拆穿他,只是扶起齐知贤,吩咐自家皇妹:
“你爱骑马打猎,也带齐公子一起玩玩。”
“哎?”齐知贤有些意外,推辞道:“皇长子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在下不善骑射,恐坏了太女殿下雅兴。”
“有什么关系,”永宁拉着他的手交到伍昭手里:
“齐公子又不是外人,与太女共乘一马就好啦,太女骑术优异,定不会让你有半分闪失。”
“我不是……”
他还想说些什么,伍昭却与他十指相扣握紧,展颜一笑道:
“那皇兄想要什么?我与知贤一起给你猎来!”
永宁笑笑:
“你嫂子又不是没箭,轮得到你来献殷勤?”
.
经皇长子一番调和,太女殿下与齐公子携手离去,从头到尾没被太女多看一眼的谢迁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此刻伍昭显然顾不上他。
她带着未婚夫来到猎场,场中气氛已经热闹起来,猎场正中央的大旗杆底下堆了不少猎物,一问才知是几个年轻武将带回来的。
朝中两大将军:镇北侯与定安侯都上了些年纪,不再热衷卖弄骑术,只意思意思射下两只大雁,便留在了皇帝帐中,陪皇帝点评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
云青的三个女儿最是闲不住,早早冲进林子深处撒欢去了,只留下一个云炀燕,还骑在马上叼着根草等伍昭回来。
谁能想到伍昭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牵了别的男人。
云炀燕眉头一皱,嘲讽道:
“哟,这不是齐公子吗!您身体娇贵,可离殿下的马儿远些,当心被不长眼的畜生伤了!”
齐知贤听到这话果然迟疑地停住脚步,却没打道回府,而是轻咬下唇看着伍昭,怯懦问道:
“殿下,御马真有这样凶吗?”
“……?”云炀燕被这他幅忸怩作态恶心得心头火起,伍昭却怜爱地拍了拍对方手背,宽慰道:
“燕儿吓你呢,流星很乖的,还是马驹的时候你也喂过她果子,忘啦?”
流星是太女殿下最爱的一匹马,脚力不输皇帝的踏雪,性情却有些暴躁难训,只对主人温顺。
云炀燕当年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险些被踩多次才摸到流星的鬃毛!然而等他离京几年再回来,先前的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这畜生照样不许他靠近半步!
他憋着坏心:阿昭不知道流星有多凶,竟敢让外人一点不防备就上马,待会齐知贤要是被流星甩下身去、再踩上几脚,那可就好看了!
不料,齐知贤在伍昭引导下,竟然顺利踩着宫侍搬来的马凳稳稳坐上了马背!而流星整个过程一直安静乖巧,就连低头吃草的动作也没有,像是生怕颠簸到这位从没骑过马的千金公子!
“我就说吧,”伍昭牵着缰绳,仰头对她的未婚夫说:
“流星最乖最亲人了。”
云炀燕更生气了!
认识伍昭这么久!他都还没坐过流星的马背呢!
齐知贤也有些意外。他从来不爱亲近这种大体型的畜生,更不了解伍昭坐骑的脾性,不过看对面云家公子的脸色……名叫流星的这匹马,似乎格外喜欢自己?
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身后突然一沉,他本就重心不稳,这一下更是被晃得倒进了一个温暖怀抱中。
直到背后传来稳健有力的心跳,齐知贤才红着脸反应过来:是伍昭握着缰绳、将他圈进了怀里!
“……!”云炀燕气得不想说话,他知道阿昭当然不愿意带着这么一位弱不禁风的拖油瓶去林中打猎,但陛下就是想撮合她与齐知贤!有什么办法?
本朝以忠孝治天下,君命和母命一起压着阿昭,此时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即便她心里装的人是自己,也只能和这文官魁首的孙儿表演伉俪情深!
说来说去,都是这齐知贤狐媚惑主!只是委屈了阿昭!
——伍昭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委屈,她怀里抱着齐知贤,掂了掂对方腰围,心道养尊处优的大公子腰上软肉长恰到好处,手感是比寒门学子好些。谢迁摸起来就是一把骨头,怪硌手。
她“驾”了一声策马前行,流星大步跑出百米,吓得齐知贤攥紧了自己的衣摆,下颌线也咬出一条锋利弧度。
伍昭便又想:
不过清瘦些也有清瘦些的好,谢迁腰身细,穿上束腰就是比旁人都好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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