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再访

敖丙拿起打印机出口堆积的纸张,在桌面上顿了顿,拍齐,用订书机装订好装进文件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做上标注。

做完这些,敖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编辑没写完的报道。

敖丙上午已经去采访过了那名离职的抑制剂工厂员工,然而得到的答案和其他渠道的大差不差:他也不知道抑制剂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或者说,他知道,但是相关记忆全部被抹去了。

这件事哪吒跟敖丙说过。基金会之前派出的特工也尝试过直接询问抑制剂工厂员工,然而全都查无此事,他们在工厂中工作的记忆均为空白。能证明这些员工确实在抑制剂工厂工作过的,只有档案和市政府发放的退休金。

抑制剂工厂分为Alpha和Omega两部分,每个部分都严禁非相应性别进入,入职需要经过严格体检和搜身,整个工厂区域都被市政府重点关照,把守非常严格。想混进去得知工厂的实际情况,难度相当大。

按往常当卧底记者的经验来说,得等个工厂招人的机会。

敖丙思索着,指间夹着的签字笔不时敲桌,随后停住,在翻开的备忘录上写下一行简短语句,收回笔尖,挂回书脊。

将备忘录放进斜挎包中,敖丙的视线不由自主瞟向不远处的Omega同事——早上看到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这位同事一夜之间伤痕累累,裸露皮肤上布满了咬痕、淤伤、红印和创可贴,周身散发出的浓烈Alpha信息素味道说明了这一切的原因:

这是一个Alpha对一个Omega的占有。

但是那个Alpha平时看着还挺好的,怎么他们刚订婚就这样了。

敖丙心惊肉跳地想。

但是他也不敢去问,这到底是因为那个Alpha之前伪装得太好了,还是无论性格多好的Alpha在Omega面前都会变为野兽,肆意留下自己侵占的痕迹。

敖丙感到愤怒却又无力,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Alpha宣告主权的物品,但刻在基因中想要被Alpha占有的本能渴望又在时时刻刻折磨他。特别是在发情期时,这种理智与本能的冲突更加激烈,更加痛苦。

不过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哪吒作为一个没有第二性别的外界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给了他第二个选择。

毕竟除了Alpha之外,只有哪吒能真正让他涌起**,哪怕只是一段记忆,一些气味。

一段没有占有和被占有的关系,一段平等的爱。

敖丙痴痴地想,然后忽然清醒,晃了晃脑袋将其甩出九霄云外。

这种想法发情期寂寞的时候拿来骗骗自己可以,可别当真了。

夕阳照出城市的棱角,橙红与阴影界限分明,昭示着这座城市又迎来了一天的结束。

敖丙在废弃城区边缘下了车,给父亲发信息说明自己会晚点回去后,思考这个公交车站在昨晚经过的什么位置,随后调整方向,按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然而到了地方,他只看见一片空地。

“不可能啊,我肯定没记错,怎么没有呢……”敖丙喃喃自语,反复查看这片空地,又在附近废弃居民楼间急切穿梭,试图找到哪吒停留过的痕迹。然而一无所获,哪吒和他的驻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敖丙失神地站在空地前,绝望开始在心底滋生,“难道是我抗拒本能太久,精神终于出问题了么……”

“你来找我有事吗?”

声音自身后传来,敖丙如重获新生般瞪大眼睛,欣喜看去,哪吒还是穿着他们初见的那身黑色基金会特工制服,倚在墙上,双臂抱胸,带着露指手套。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对他的不邀而至一点都不意外。

“我是一名记者,很凑巧,我之前一直调查的方向和你们相同,所以今天把搜集到的信息资料整理了一份带过来。”敖丙极力控制情绪,避免哪吒看出自己刚刚的窘迫,拿出斜挎包中的文件袋展示,表明自己的意图,“但是我在这转了很久都没找到你的驻点,明明我是按昨天的路线走的。”

“很好,效率真高。”哪吒眉头上扬,对敖丙的高效行动表示意外和赞许,随后走来,接过文件袋粗略浏览上面的文字,“其实你已经看见我的驻点了,只不过你没意识到而已。”

“什么?”敖丙有些难以置信。

哪吒微微一笑,放下文件袋,另一只手从胸前口袋抽出一张拇指长的风景照,竖在他眼前。敖丙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照片吸引,愣神地盯着看。

“现在再看那边。”

哪吒收起照片,让敖丙沉浸的注意力得以回归,半信半疑朝那片空地看去,却赫然出现一栋废弃居民楼,一楼明显被改造过,有居住痕迹。

“这怎么可能?!我刚刚在那来回走了好几遍,根本没有这栋楼!”敖丙目瞪口呆,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点小小的基金会科技。”哪吒不以为意,示意敖丙跟来,“模因掩盖,可以做到让非友方单位视而不见的效果。刚才那张照片是模因疫苗,接种疫苗后你就不受掩盖模因影响,可以直接看见。”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敖丙仍在仰望这栋居民楼,对这“眼前突兀现此屋”的效果不住惊叹。

“基金会不可思议的地方还多着呢。”哪吒有些小得意,进屋坐下,打开文件袋将其中文件取出,放在桌面阅读。

“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是什么?”敖丙环视房间,和昨天看到的一样,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经历而有所变化。

“模因疫苗啊。”哪吒翻过一页文件。

“不是,我问照片上的是什么地方。”

哪吒抬起头,表情有些惊讶,又抽出那张照片打量:“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敖丙站到哪吒身后,注视着照片上那和自己眼睛一样湛蓝的区域。

“这么蓝的海水……可能是我们世界的爱琴海之类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有空回去问问。”哪吒摸着下巴思索。

“海?”敖丙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字眼,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字和其代表的事物。

“这里没有海,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海的概念。”哪吒放下照片,转过椅子,比划着向敖丙说明,“你们这里有湖泊,你可以这么理解,海就是很多很多很多水汇聚在一起形成的超级大的湖泊,大到看不见尽头的湖泊。”

“大到看不见尽头的湖泊?听着就很浪漫,真想亲眼去看看。”敖丙的眼睛亮起,随即又暗淡下来,“可是市里和基金会都不让我们离开这里。”

“没办法,毕竟是两个世界,要是大规模交流的话肯定会出乱子。”哪吒放下双手,眼中带着同情,“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申请带一些我们那边的风景画册之类的进来。”

“真的可以吗?”敖丙有些迟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哪吒转了回去,挥挥手表示无所谓:“小事,什么麻不麻烦的。”

“太好了!谢谢你。”敖丙的眼睛里仿佛闪着星星。

“那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表示感谢,”哪吒拿起文件,指出上面的一个表格,“比如来说明一下这些数据的实际来源和可信度。”

敖丙将椅子搬到哪吒身边坐下,与他披着同一片晚霞。原本沉寂的居民楼响起窸窸窣窣的交流。落日坠入地平线,屋内亮起白炽灯,窸窸窣窣的交流逐渐变成欢声笑语,为这片被遗忘的城区带来久违的活力。

“天都这么黑了。”敖丙抹去笑出的眼泪,见窗外漆黑一片,下意识冒出一句。

“那我送你回去吧。”哪吒整理文件,塞回文件袋中。

“那个,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就是……我可以……留在这吃饭吗?”敖丙支支吾吾询问,声音越来越低。

“昨天还说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今天就真香了?”哪吒封好文件袋,一脸笑意。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这就走。”敖丙慌慌张张地道歉,起身便走,一丝红晕染上脸颊,让本来就不厚的脸皮更薄了。

“回来,我又没说不可以。”

闻言,敖丙停在门前,犹犹豫豫地转身,小心翼翼观察哪吒的表情,看他是不是认真的。

“想吃什么?”哪吒摘下露指手套,走去打开冰箱挑选。

敖丙挪回原位,期待但又有些胆怯:“你看着做就行,我怎么好意思挑。”

“记住这句话,以后你要是开始挑了我一定会用它嘲笑你。”哪吒关上冰箱门,语气有些乐。

“以后?”敖丙睁大眼睛,“我以后都可以在这吃饭?”

“自然是可以的。”哪吒回头看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关于文中提到的“模因掩盖”和“模因疫苗”:

模因学在S C P世界观中是一个比较完善的分支学科,涉及大量S C P文档和外围故事,并且每篇文档的具体设定可能都不一样,因此以下仅给出最普遍使用的基础设定的说明。

模因:

(以下内容摘自S C P基金会官网《模因学入门讲座(2020-9-15)》)

……模因学是一种以基因学角度研究信息生存能力的学科。“模因”一词最早源自《自私的基因》一书,Dawkins认为在信息传播过程中存在与基因相似的性质。当一个人接收到某些信息,并因各种内在或外在的原因将它再次传播给其他人,它就可以被认为具有模因性质。它们并不是生物病毒,而是自我复制的信息……

……简单来说,模因是一类倾向于使它自己更容易被传播开来的信息。是的,信息而不是物质……

……事实上,一切信息都是模因。就像民众并非一种独立于人类之外的全新物种,仅仅是在从社会学而非生物学角度研究同一对象罢了。模因只是以传播学与遗传学的角度被研究的信息,不是一种全新的……什么东西……

模因疫苗:

与S C P最出名的“你已经被警告过了”出自同一个地方——S C P-001绝密档案。在设定上,其由模因抹杀触媒保护,可以理解为“见者立毙”,而模因疫苗可以使访问者免疫抹杀。文中的模因疫苗同理,可以使接种者免疫“这里什么都没有”的模因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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