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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陈塘关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阴沉沉的雨幕至少笼罩了陈塘关五天五夜，这五天五夜大雨一刻未歇。

阴雨天往往犯罪频发，大雨会冲刷掉一切肮脏与污浊、痕迹与罪证。

石矶山经过五天雨水的洗礼，土质又松又软，踩一脚能带出半斤泥。

雨势渐小，一道道警车的红□□闪烁在石矶山脚下，陈塘关刑警队的外勤、痕检、法医以及片区的民警正在山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报案人是石矶山的巡林员，据他所说，前几天雨势大，山路危险，他也就没有冒着危险工作，躲在值班室里嗑嗑瓜子刷刷手机，今天见雨小了，倒也想起了自己的主业。

石矶山位于陈塘关西北，位置偏僻人烟稀少，政府也尚未开发旅游景点，往日里石矶山也都荒凉太平得很，巡林员大多时候都装个样子走个过场，谁料今日撞到个大的。

山脚下的警戒线外，一名小女警正在给巡林员做笔录：“您别紧张，慢慢说。”

不知是害怕还是天气原因，巡林员哆哆嗦嗦搓着发冷的手，“我是想着今天雨小了嘛，就去山里巡逻了，虽然这儿平时没什么人，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来爬野山，这几天雨这么大，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我从值班室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都准备返回了，脚下突然被绊了下，还好我眼疾手快扒住了旁边的树，不然肯定一身泥！”巡林员抱怨两句，又语带讨好虚虚笑着接着说，“我还以为是登山的人拉下了什么东西，想着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哎，我们这份工作工资低，平时就靠这些遗落下来的东西赚赚外快，这几天没什么人来爬山，估计也落不着什么……”

巡林员想起看到尸体的第一眼，雨水打落的树叶层层叠叠覆盖其上，尸体上也裹着山间的淤泥，让人很难分辨那人本来的样子，他扒拉半天察觉出不对，直到摸到人体冰冷的皮肤时才后知后觉地浑身一麻。

巡林员脸色惨白，嗓子发抖地描述当时的场景：“那、那玩意儿上全是泥，我擦了半天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谁、谁知道是、是……”

“你上一次巡逻是什么时候？”巡林员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红瞳黑发，五官俊美逼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自带压迫感，再加上他身上那股混不吝的气质，看上去很不好惹。

巡林员闻声回头，显然被那气势唬住了，小声问女警：“这、这是？”

“李队！”女警朝来人打了招呼，又和巡林员介绍，“这是我们刑警大队的队长，李哪吒，喊李队就好。”

李哪吒，父亲前不久刚升上陈塘关公安局局长，母亲是特警大队一把手，上面两个哥哥虽然不在陈塘关，但也都是公安体制内的，一家子警察，可谓是根正苗红。

哪吒虽然从小学习好，次次考试霸榜第一但逃课打架也是样样不差，他不知道哪养出一身野性难驯的气势，校霸学霸纷纷称他“大哥”，学生时代老师提起别的好学生，都是满脸微笑一脸自豪，提起哪吒时通常只能叹气“太聪明了管不住”。

然而在警校几年的熏陶下，他依旧没改掉身上的气质，便衣出门办案时，还会有人把他认成来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这、这人居然是警察？

巡林员咋舌，视线上上下下扫了扫哪吒，不敢置信。

“你上一次巡逻是什么时候？”哪吒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几天陈塘关不安生，大案小案频出，哪吒刚破了桩劫财杀人案，前脚刚进局里结案报告还没写，后脚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局里让大家提高警惕的动员会，动员会还没结束这厢就又出命案了。

巡林员心虚地挠了挠脸：“大、大雨前一天。”

哪吒压低了声音，又问：“你确定？”

“一个星期前！”巡林员连忙道，“真的就是一个星期前。”

那是不是雨天作案就不好说了。

哪吒点点头，示意女警：“你继续问，我去现场看看。”

哪吒身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警戒线外，里头守着的民警眼疾手快替他拉高警戒线，“李队。”

“嗯。”哪吒朝他一点头，远远瞧见尸体边站着的眼熟法医，一挑眉，“呦，建国。”

王建国——一个五十岁身着深灰色条纹polo衫头顶微秃的中年胖子听到背后的招呼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面前一个身着蓝色防护服的清瘦身影正蹲在尸体前检查。

“没大没小，我和你爸一个年纪！”他低声训斥。

哪吒不解：“那我随我爸喊你老王，也没见你高兴啊。”

王建国：“……”

“尸体怎么样，能大概推断出死亡时间吗？”看了眼那个蹲着的清瘦身影，哪吒敛起玩笑问。

王建国朝那道身影喊了声：“敖丙，来。”

尸体前的清瘦身影起身回头，他大约比哪吒矮了半个头，整个人都裹在防护服内，脸上戴了口罩，发丝裹在头套内，有几缕包不住的蓝色发丝垂在了头套外面。

他的脸很小，下半张脸几乎都藏在了口罩下，只露出冰蓝的瞳孔，稍长的眉眼精致漂亮，见微知著，可见口罩下的半张脸该是何等的惊艳。

在看到哪吒的一瞬间，敖丙停顿半秒，随后又恢复正常。

“王主任。”看着纤细瘦弱的青年，一开口的声音却异常低沉沙哑，还隐隐透着违和。

王建国连忙扭头：“你嗓子怎么了？”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怎么哑成这样？

哪吒落在敖丙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探究。

感受到落在身上不容忽视的视线，敖丙捏起拳头，虚掩着唇咳了两声，“这儿太冷了，可能感冒了。”

王建国担心起来，忙不迭说：“那正好，这位是市局刑侦队的队长李哪吒，有什么线索和李队说一下，我们也好赶紧把尸体搬回去尸检。”

王建国这才想起来和哪吒介绍：“这位是刚从省里调过来的敖丙法医，你应该还没见过吧，以后都在我们市局工作了。”

哪吒伸出手，要和敖丙握手的样子，“你好。”

本来只想点头示意的敖丙见状也只好脱掉橡胶手套，冰凉的手甫一接触到对面温热的皮肤便想逃开，谁料对方反应极快地握住他的手也不撒开。

时间长得已经不像是单纯的打招呼了。

“敖法医体温确实有点低，以后出外勤多穿两件衣服吧。”

在敖丙即将出声提醒前，哪吒率先松开了手，只是脸上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容，让人感觉他心情不错。

“谢谢李队关心。”敖丙耳根有些热，顿顿，刻意压低声音，领着哪吒到尸体边，那是一具男性尸体，一身白色休闲登山装此刻已被淤泥弄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外衣左胸口处鲜血外溢，是因为刀具拔出造成的，“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初步完成检验了，死者大约二十五岁上下，男性Alpha，致命伤大约是胸口这一刀，凶手一刀毙命，手法很老辣，他身上除了胸口这一刀以外，还有一些撞击伤，不过并没有生活反应，推断应该是死后撞击造成的。”

“另外我们在这附近，暂时还没有发现凶器。”

敖丙又戴上了黄色的橡胶手套，蹲下身，边说边给王建国和哪吒指着身体上的伤处，此前和哪吒交流时的青涩、不善言辞在此刻都消失了，案情中的敖丙透着无人能及的专业。

王建国弯着腰在一旁听着不住点头，他这个年纪可蹲不下去了，就算能蹲下去，起身又是新的难度。

哪吒第一时间并没有说话，他也蹲着，环顾四周，一眼望过去到处是茂密的树木，尸体的西北方向有一处较为陡峭的斜坡。

“这么说的话，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他下了结论。

敖丙指着西北处的斜坡道，附和道：“是，我刚才推测尸体或许是从那儿——”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两名刑警急匆匆跑过来：“李队，山上还有三具尸体！”

哪吒和敖丙同时蹙眉。

“这具先抬走，敖丙你和我再上去看看。”哪吒敛神。

王建国在一旁：“那我呢那我呢？”

哪吒想都没想，语气轻飘飘地道：“建国啊，你要不回去吧，我爸和你一个年纪都不出现场了，这上面路也不好走，咱就不折腾了吧。”

敖丙被他的称呼逗乐，歪了下脑袋躲开视线低头小声笑了。

“哎，你这没大没小的小屁孩，等我回去了肯定去李局那儿告你一状！”王建国骂骂咧咧走了。

除了哪吒和敖丙外，还有四人同行，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土地往上走。

法医勘验现场的工具多，敖丙左手一个工具箱，右手一个更大的工具箱。

哪吒只瞥了一眼，就伸手：“我帮你拿吧。”

“没事，我可以。”

敖丙话音刚落脚下一歪，哪吒顺势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住。

山间除了有泥土雨水的味道，哪吒鼻尖又闻到另一股淡淡的香味。

哪吒拿过他右手的大箱子，“还是我拿一个吧，拿两个不好走路。”

刚才的脚滑意外让敖丙没藏住清冽温润的青年音：“谢谢。”

哪吒笑了：“敖丙法医的声音真的是千变万化。”

“咳咳咳！！”敖丙一个激灵，心脏在瞬间狂跳不止，紧张得快要爆炸了。

他要认出我了吗？

强烈的心脏跳动带来过量的供血蔓延至四肢和脸上，敖丙觉得自己的脸大约要烧起来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戴了口罩，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变化。

敖丙细微的变化并没有瞒住多年刑警的眼睛，哪吒见状岔开话题，问：“刚才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可以推断出吗？”

敖丙有些莫名的失落：“根据尸斑和尸僵程度，初步判断应该是两三天前，具体的还要回去做尸检。”

“好。”哪吒点点头，提醒道，“这块石头有点滑，你小心一点。”

直到看到另外三具尸体，哪吒都再没提过敖丙声音的问题，仿佛真的相信了他最初的说辞一般。

隐隐的失落与失望压上敖丙心头。

他没认出我。

那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帐篷边上，离斜坡边缘还有一段距离。

几名死者看上去是一起来山里玩的，不仅有三顶帐篷，还有烤肉架以及各种食材。

敖丙给尸体做初检的时候，哪吒带着其余几名刑警观察了下附近的环境。

这是临近半山腰的一处歇脚平台，边缘处还有一座凉亭，足迹和痕迹大部分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走到凉亭里，哪吒回头看着在尸体附近忙碌的法医和痕检，陷入沉思。

“队长，队长，想什么呢？”

哪吒回过神，看向出声的人，是他的副队长，陈耀东。

“在想为什么只有山下那具尸体掉下去了。”哪吒低声琢磨着。

陈耀东想了想：“因为他死前就在斜坡边缘？”

“那为什么其他三个人都在很安全的地方？是有人故意约他去山崖边，杀了他推他下去，还是他也是在那群人旁边死的然后被带走单独抛尸？”

这关系到那三个死者和单独死者之间是否有什么特殊微妙的关系。

远处，初检进行的差不多了，敖丙起身找了一圈，和哪吒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哪吒很快过来：“怎么样？”

“三具尸体都是男性Alpha，和山下的尸体差不多年纪。”敖丙指了指已经标好的序号，“第一具尸体身上没有伤口，面部和嘴唇呈现紫绀色，而且项背高度强直，我怀疑是中毒。”

“二号和三号都是被捅死的，和山下那个一刀毙命的不一样，这两个人都被捅了至少十五刀，伤口从腹部到胸口都有。”

在哪吒的注视下，敖丙又补充道：“这里应该是这三名死者的第一案发现场。”

哪吒点点头：“山下那个呢？”

敖丙摇头：“线索太少了。”

“那先回去进一步尸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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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法医的车子先一步回市局，哪吒要回去和上面反馈情况，顺便布置侦查任务，便跟着法医的车先走了。

上车之前，敖丙便脱去了一身的防护装备，防护衣、口罩、头套，他里面穿着冬季的执勤服，标准制服将他衬得格外标致。

敖丙在哪吒的注视下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紧张得手脚都在发抖，可是直到他坐到哪吒身边，后者依旧没说什么。

过快的心跳也恢复如常。

他没认出我……

哪吒一向爱插科打诨，这会却异常安静。

一下子死了四个人，任谁都有压力。

哪吒这个大队长不说话，坐在车上的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敢吭声。

“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将凶手捉拿归案的。”敖丙如玉般润凉的声音响起，“所以你别……”

愁眉不展了。

“嗯？”哪吒挑了挑眉，俊帅的脸上带了点不恭，“在安慰我吗？”

敖丙和他对视两秒，脸上的温度节节攀升，最终招架不住，率先扭开脸，不说话了。

哪吒敛起几分笑意，眉眼下压，整个人瞬间看上去严厉了，“好吧，我确实是有点烦，四具尸体，距离案发至少过去三天了，现场还被大雨破坏了七八成。”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敖丙眼神坚定地对上哪吒的眼神，“那你要不要也相信我一下？”

敖丙顿了顿，“我一定会努力帮你找到案子的突破口的。”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哪吒没有第一时间说话，静静看了敖丙几秒，随后抬手。

骨节分明又干燥有力的大手揉了揉敖丙的发顶，手心下传来异常柔软的触感。

“你干什么？”敖丙想躲，却发现窄小的座位无处可躲，于是只能被迫被揉乱了头发。

被揉乱的不止头发，还有一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

哪吒稍微靠近：“敖丙，你是Omega吗？”

难道……？

敖丙心下一跳，扭开头否认：“不是，我是Beta。”

“是吗，可是我在你身上闻到一点鸢尾花的味道。”

心跳声似乎要穿透鼓膜，敖丙故作镇定：“可、可能是我沐浴露的味道。”

哪吒无所谓地耸耸肩，稍稍挪开了点身体拉开两人距离，“那好吧。”

心跳声最终归于平静，敖丙深呼一口气，心中不免失望。

他果然没认出来……

不过哪吒那天被下了药，没认出来也很合理。

而且事情也过去四个多月了，留在他腺体的标记都早就散干净了。

全文只有一个案子，很快完结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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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没认出我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