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酸，可能是感动，就像是与不可割舍之人历经千辛万苦之后久别重逢，每次这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哪吒就会下意识紧紧抱着敖丙，越抱越紧，就像要把敖丙牢牢嵌进自己身体里。现在回想起来，哪吒似乎理解了师父说的魔丸和灵珠本是一体的说法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哪吒找了个相对宽敞的地方，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轻声回答敖丙，“还像以前那样修炼？”

敖丙自然地在哪吒身旁坐了下来，“这次我们离近一点。”说完把手伸到哪吒身前，两人的手亲亲密密地握在一起。

两人没说话，山风和水流都静悄悄的，正当二人即将进入状态时，哪吒蓦地开口，“要不趁现在亲一口？进入修炼状态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了。”

敖丙心里想的是反驳哪吒，觉得在这种严肃的时候做这种事扰乱心智，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本能地迎来了一个绵长而餍足的吻。

哪吒和敖丙盘腿而坐，离得很近，牵手闭眼，寻着此前训练的感受，很快进入状态。

起初，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感受到了风、雨、草木、花卉带来的丝丝灵力。但是后来，二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景象，如梦似幻，却又非常真实。

浩淼银河，苍茫宇宙，一片无垠的虚无之中，天地混沌，万籁俱寂。历经千年万年，天地缓缓分开，地面下沉而容纳百川，孕育生命；天空抬升而包容万物，窥见银河。又过了无尽的时间，沧海变成桑田，高山夷为荒漠，生命开始在海洋中初具雏形，开启了演化的长征。

就在这时，一个混沌而灵巧的珠子诞生于天地之间，守望着宇宙间的一切变化，它贪婪地吸收着日光、月光、风霜、雨露、地面生灵的呼吸和律动，力量在日积月累中逐渐强大。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接受着万事万物的变化带来的磨损，误食频发的天灾造成的崩坏，容纳千万个生灵内心的邪念。

后来，混沌而强大的珠子再也不堪重负，在其体内分化出魔气和灵气同源共生，灵气部分不加选择地吸收天地间任何可及的力量，魔气部分忠诚地替灵气消化掉其中不纯净的渣滓。时间缓缓推移，混元珠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天界的神明忌惮的地步，在火光与烈焰中，魔气紧紧护住灵气，但是依然被元始天尊一份为二，成为灵珠与魔丸。灵珠，养之；魔丸，杀之。

眼前的幻象戛然而止，二人陡然睁开双眼对视，像是沉浸在幻境中无法自拔，眼角居然沁出几滴泪花。感受到恒久不腐的思念和斗转星移的记忆，敖丙使用御水术召唤出一汪清泉，惊奇地发现这水和外面自然界的水区别甚大，无机质的质感中透露出死气沉沉，却又好像生机勃勃，就像已经流动了亿万年之久，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生灵，参与了一次又一次厚重的轮回。

哪吒在指尖也点燃了一簇火光，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火光不同于木柴烧出来的火，也不是天雷劈出来的火，而是更加强烈、更加炙热、更加纯粹、也更加极致。就像夏日三伏天正午普照大地、扫尽一切阴影的烈阳，也像地表以下蠢蠢欲动、引得高山倾颓的滚滚岩浆。

极致的水和极致的火似乎感应到了彼此，无需哪吒和敖丙控制，居然彼此吸引，自动靠近。二人以为水火不容，这簇火和这股温水肯定还没靠近就熄灭蒸发了。出乎意料的是，水火相触，水包裹住火，火在水的簇拥下正烈烈燃烧，你中有我，相生相依。

“看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玄冥真水和太阳真火了。”敖丙看着这般奇异的景象，神色了然。

“既然已经参透混元珠的奥秘，你二人应该对这力量了然于胸，这些天抓紧修炼熟悉，挑个日子进去把那妖兽除了吧。”太乙真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连接上了混元珠时期的记忆，重拾了久远的力量，略微惊讶，立刻拟订了之后的计划。

“何时去除？”敖丙问。

“问得好！根据我和师弟多日夜观星象，发现既望之后夜晚天地之灵气流动最为微弱，且那妖兽应还在沉睡，是你二人进去杀它个出其不意的最好时机！”太乙真人看着眼前二人，郑重其事地说。

“了解了。”哪吒低头沉思，点头会意。

到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冬天，绵绵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到地上，铺满山头，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敖丙在纷飞的飘雪和温暖的炉灶旁和哪吒度过了龙生第一个新年。

敖丙穿着冬装，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看着院子里的人忙前忙后置办年货，觉得新奇，“你说，人类为什么要过年？”

哪吒自然而然地轻轻牵起敖丙有些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暖，“因为，要和重要的人纪念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啊。”

十几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也就是计划击杀旋龟的前一天。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哪吒和敖丙应该在这一天早早洗漱，早早入眠，为第二天的硬战养精蓄锐。

但是不知是早有此意还是突发奇想，哪吒捏了捏敖丙的耳朵，问他：“今晚是元宵夜，城里肯定很热闹，要不要去金陵走走？”

没有丝毫犹豫，敖丙欣然回应了哪吒的邀约，“好。”

也许明天是世界末日，也许明天会碰上更加未知难缠的妖怪，也许明天会肉身崩陨。明天，需要共赴，但是至少今天，他们还在一起。

二人用了点法力，不到半日便到达了金陵城，金陵城地处南方，河网纵横，经济繁盛，所见景致和陈塘关很不一样。

哪吒和敖丙到达时，已经到了傍晚十分。哪吒和敖丙在空中俯瞰这座繁华的城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楼台错落，鲮节栉比，精致的灯笼在檐角一排排高高挂起，微澜的水面倒映着婆娑的树影，摇曳的灯光，斑斓的星点，河流曲曲，蜿蜒着流入城郊的堤坝。

因为恰逢上元佳节，今晚城中出门游玩的人非常多，一片灯光与水光交织中，人影绰绰，热闹非凡。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幻彩迷离，就像是夜幕中编织的梦境。

“我想到了一句话，”敖丙突然开口，“这些人肯定很有钱。”

“噗——”哪吒绷不住笑了出来，且不说听敖丙刚刚郑重其事的语气，哪吒还以为他要即兴吟诗，结果就憋出来一句‘这些人肯定很有钱’，而且，这条小龙究竟是从哪里学到‘很有钱’这种表达的，他对人类货币真的有概念吗？！

“是的，他们确实很有钱，所以，我们下去花钱吧，小爷的钱都给你花。”为了让敖丙玩得尽兴，哪吒特意带了不少钱出门，此刻他拿出口袋里的银票，在敖丙眼前晃了晃。

刚进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街头小吃，来买零嘴吃的人非常多，有大人抱着小孩买甜品、有情人手挽手在摊位前点餐，也有几个好友坐在临街的小摊桌上边吃美食边畅所欲言，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在各家小吃摊旁边，等待着触手可及的美味。

哪吒粗略地望了一眼，看见有青团、酒酿圆子、炸油饼、烧烤串、桂花糕、糖画、冰糖葫芦、水晶糕、五香牛肉……不胜枚举。

在哪吒暗自挑选等会吃什么时，敖丙在旁边已经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从小在海里长大的小龙从没见过品类这么丰富，色泽这么诱人的食物，很想很想每个都尝一下。

哪吒看着敖丙就差把“馋”字写脸上了，点了点头，勾了勾敖丙的手，“今天是元宵夜，咱们应应景，先去吃元宵吧。”

“好，”敖丙爽快地答应了。

“去饭馆吃还是就在小摊上吃？”哪吒给出选择。

“就在小摊上吃吧，我就喜欢看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可能这就是书里说的人间烟火？敖丙心想。

今晚的哪吒和敖丙穿着冬装，外披雪绒披风，一红一篮，形态高挑，神采奕奕，恍若天人，引得街上的女子们纷纷侧目注视。敖丙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其中一个正在用火热的视线看他的女子对上眼，那女子竟猛然娇羞，偏过头不敢直视，装作无事发生。

“……她们为何这样看我？”敖丙轻声询问。

哪吒没有回答，而是低笑着把他搂得更紧了。

“老板，来两碗汤圆！”哪吒引着敖丙在餐桌旁坐下，对摊主说。

“好嘞，要什么口味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面相和善，热情地问哪吒。

“就要一碗黑芝麻馅的，一碗豆沙馅的。”哪吒略加思索，点了两碗甜口汤圆。

方才摊主一直在背对着哪吒与敖丙煮汤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觉得少年郎声音清俊，一转头就被两人出挑的容貌惊了一下，随即打趣两人说：“二位这是好友相约出来逛夜市的吧，今晚肯定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出来逛街，二位生得这么俊，可要把握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