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并没有举报我,也没让我看见他。为了躲避我,他甚至没来吃饭。
可惜我并没有闲下来一秒。
两只穿着盔甲的熊一前一后走进了饭厅,身高至少八英尺,带着巨大的头盔,又尖又硬的刚毛毫不遮掩,爪子也露在外面。我认出来了它们是阿格里俄斯(Agrius)和欧雷伊乌斯(Oreius),克洛诺斯的护卫。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有了上次被抓的经验,我都不怎么紧张了,视死如归地等着两头熊来到我面前。
周围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大家也都知道我凶多吉少,只有佩特拉·墨涅劳斯在偷笑。
“菲利克斯呢?”我问两个护卫。
“大人自然安排了别人邀请他。”阿格里乌斯的声音像是滚滚雷暴。
我假意理自己的衣服,为觐见克洛诺斯做准备,实则用能力操控着胸口上的花一开一合,脑子里努力想起自己在科学实践课上学的摩斯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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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VE NOW
两头熊果然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等到走出去足够远,我正打算趁他们不注意来个突袭,说不定有逃脱的机会,但一个声音却直接让我的心跌到了万丈深渊。
“你也来了,我可等候你多时了。”
卢克站在走廊的尽头,当他金色的眼睛扫过我的身体时,千年以来的最强泰坦的威压一股脑压到我的肩上,让我根本无法动弹。
“本来想早些和你聊聊,思来想去还是得到一个身体之后在召见你更为合适。”他的语气忽然出奇地轻松,我都要怀疑人生了。
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菲利克斯垂手侍立,就像是国王的奴仆,乖顺地站在泰坦身边。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还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挂在我腰上的剑突然一阵震动。我一惊!这东西是感受到了我的危险处境吗?
克洛诺斯打开了一扇门,两头熊把我和菲利克斯一把推了进去。房间里只有一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黄金棺材。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请坐!”克洛诺斯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我惴惴不安地坐下,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完了。
“你知道这棺材里是什么吗?”克洛诺斯看向菲利克斯,后者摇摇头。克洛诺斯便把拿棺材打开,里面正是得墨忒耳的金剑。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用这个东西。”他把那把剑拿起来,掂量掂量,“而是用了卢克的剑。”
“因为你的和这把剑适配。”菲利克斯脱口而出。
“很好。西尔维亚。”克洛诺斯眯起眼睛点点头,“但是除此之外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专门让你们去拿回这把剑?”
“因为戈登的血统,他是伊庇鲁斯王室的后裔,理论上拥有这把剑另一半的力量。”菲利克斯淡淡地说,“卢克,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但你一直是知道的吧。”
我吓得缩了缩,菲利克斯再怎么糊涂,也不能在泰坦王的面前直接称呼他为“卢克”吧。
克洛诺斯玩味地笑了一声,“不,我是克洛诺斯,”他的笑声开始变得邪恶,“我知道你很怀念他。可惜……在成就大事的路途上,总需要牺牲。卢克能够理解。”
菲利克斯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凶恶。
太好了,老哥真是随时都在努力加速我们的死亡。我感动地想。
幸好克洛诺斯仍然看着得墨忒耳的金剑,并没有注意到。“每一个神的器物,都不能被其它神夺得,只能通过半神去偷,然而即使半神偷到了,也不能随意使用。可这把剑……是我由我的镰刀炼制而成的啊……”他怀念地抚摸着金剑,好像这才是他的孩子。
“我那诡计多端的妻子瑞亚,把镰刀的一部分力量分离出来,交给了伊庇鲁斯的王室,让他们的成员拥有了过人的能力。是啊,是啊,阿喀琉斯、亚历山大、皮洛士……”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菲利克斯,“可是为什么,虽然得到了这支血统继承人的允许,我却任然不能使用这本属于我的东西呢?只能使用卢克·卡斯特兰的剑铸造的赝品呢?”
克洛诺斯猛地握紧了这把剑,吓得我抖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悠悠地看着我。
“戈登·山田,你知道为什么,当我握着这把剑的时候,里面的力量显得如此陌生,甚至于我都感受不到那熟悉的强大力量吗?”
“我不知道,克洛诺斯大人。”重压让我俯下头,咳嗽了两声,但没什么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我震撼。
“卢克……你这样会让他说不了话——”菲利克斯伸手就要拦住他。
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感叹词了,菲利克斯怎么可能这么愚蠢?!
但当我对上了他坚毅的眼神,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认不出这是克洛诺斯,而是故意在呼唤卢克。
可一个失去灵魂的人,还有可能听见吗?
猛烈地高压把我按在沙发上,我的脸朝上直面压力,眼睛被挤压得连天花板都看不清楚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捂住脸!可是四肢全部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
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呻吟让我知道菲利克斯也不好受,但我甚至没法看他。
“西尔维亚,我说了,我是克洛诺斯!不是卢克·卡斯特兰!”
“卢克……我知道你还在……那里……”
菲利克斯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我甚至怀疑他的声带被克洛诺斯的威压震碎了,可他坚持着,每一个词都咬得那么清晰。
“岂有此理!”克洛诺斯恼羞成怒。只听“哗啦——”一声,房间的玻璃碎了。我只觉得胳膊一凉,疼痛随之而来。我被划伤了。幸运的是,我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赶忙缩成一个刺猬,把自己保护起来。
我听见了克洛诺斯放下剑的声音。压力消失了,他暂时压抑住了愤怒。
“没事,没事……”泰坦王粗重的呼吸还让我心有余悸,“你们不需要明白……因为你们马上就会发挥作用,让我可以重新获得本就属于我的镰刀!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我告诉你们……是的……”
“是的,是的……当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存在的时候,戈登·山田,我是多么喜悦。你和菲利克斯不该是兄弟的……你们应该是千年以来最大的敌人,所以我告诉了菲利克斯你的位置,让他去找你。”
一股恶寒涌上心头,但我知道他没有说谎,因为诺托斯也给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的剑又抽动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吃惊呢?时光让你们一族忘却了你们最大敌人的名字,抑或是你个人的愚蠢导致你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选择?”
我不明白,我不懂。跟菲利克斯来泰坦军或许的确是我最大的错误,但他怎么可能是我最大的敌人?
“公元前280年,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阿喀琉斯的后裔,仅次于亚历山大大帝的希腊将领决定进攻罗马,皮洛士势如破竹,眼看罗马危在旦夕,直到两军在埃斯库鲁姆遭遇(Asculum),血战两天两夜后,一位罗马执政官战死。皮洛士最终胜利,但他的军队损失了太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撤退。”
克洛诺斯开始像朗诵诗歌一般感叹,似乎我们都不存在。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如此再胜,吾亦将亡!(One more such victory, and we are undone)”
“皮洛士来自伊庇鲁斯的埃阿喀德王室,他们家族的核心区域位于伊庇鲁斯的多多那,那里守护着瑞亚的圣树。皮洛士的名字源于他的祖先阿喀琉斯之子涅奥普托勒摩斯(Neoptolemus),开国国王涅奥普托勒摩斯拥有一头红色的秀发,所以也被称为皮洛士(Pyrrhus)。”
我就呆呆地坐在哪里。我一直不懂“我将斩红”的“红”到底是什么,但到头来,竟然是我自己?
我就是“红”的后裔?
不对,直觉告诉我这不可能。我的剑又安静了下去……我不是“红”,但如果不是我,那又是谁?
“戈登·山田,你知道是什么让罗马人能够阻挡皮洛士的进攻吗?”
我拿起自己的剑,无论如何,我不能毫无反抗地死掉!
不料克洛诺斯只是哈哈大笑。“哦,拿起那把剑吧,我就需要那把剑!戈登·山田,你听说过‘命祭(devotio)’这种习俗吗?”
“那是……拉丁语的‘奉献’。”
“不仅仅是那个意思。‘命祭’指的是军队的将领发誓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战神,以加大获胜的可能性,虽然战神不会取走让每一位‘命祭’的将军之性命,但如果敌方太过强大,将军也难免战死,而他们死后,灵魂会依附在身前的武器上。这种武器由他们的鲜血浇灌、由生命滋养、被仇恨加持,自然力量超乎凡人的铜铁,也只有他们的后代才可以使用。”克洛诺斯摩梭着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像一位历史老师。
我的手开始颤抖……不对,颤抖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手中的剑。我终于看向了这位陪伴我这么久的老朋友,在我手捏住的地方,血红色的字迹慢慢晕开。
“而你手中的‘命祭’剑,不只是一位将军的性命铸造,而是三位。罗马的德奇乌斯(Decii)家满门忠烈,三代‘命祭’的将军都叫同一个名字——普布利乌斯·德奇乌斯·慕斯。”
P DECIVS MVS
马匹的嘶鸣、男人的尖叫、视野的边缘被浸满了血色。一瞬间,我似乎不在坐在安德洛莫达公主号上,而在一片黄沙飞天的战场中。一个男人骑着骏马,头上戴着两根滑稽的羽毛向我奔来,但在他冲到我这里之前,数千根马其顿方阵的长□□穿了我的心脏,每当我以为自己要迎来死亡的时候,又是一阵剧痛穿透我的身体,直到我已经感觉不到更多的疼痛,只是麻木地听着那血液汩汩流出。
“戈登!”
“戈登!”
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手中的剑还在疯狂地颤抖,我这才反应过来,那白刃竟然在自己脱离剑鞘!
低沉的声音酝酿了两千年的恶意,倾泻而出:“
谷神之子,使我觉醒;
或是毁灭,或建和平;
心之所想,守在狼宫;
真相浮现,我将斩红。”
“你还不明白吗?伊庇鲁斯侵略罗马的仇恨将在你这一代终结。戈登·山田,你的命运就是杀了皮洛士的后裔。”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可能是伊庇鲁斯的王族,皮洛士的后裔——我的哥哥,菲利克斯。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着这一切,我怎么可能相信这是事实。我们是世仇,但我们也是兄弟。
“不可能!”我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徒劳地听着菲利克斯叫喊。“预言说伊庇鲁斯的王族后裔是得墨忒耳和一个外国男人生下的!”
又是一阵大笑,我从没听过那么得意、那么放纵的笑声:“菲利克斯·西尔维亚,你的父亲在生下你的时候,是美国人吗?”
一阵沉默。
“山田家在美国已经好几代了,但你们西尔维亚家,只是长得更像欧洲人罢了!”
“不……不可能!”我听见菲利克斯高喊,“戈登是个强大的半神,而我根本没有任何能力!”
克洛诺斯起身,优雅地像是要唱歌剧。“啊……我也非常吃惊呢,我一直以为你有什么隐藏的潜能,所以打算把你逼到绝境,我曾经这么想,万一……你就开窍了呢?可是我很失望,你还是一无是处!还是那个没用的东西!”
菲利克斯猛吸一口气,但在泰坦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我只能用原本的计划了……感恩吧,虽然没有任何力量,但你的生命会成就我伟大的事业!当我发现戈登·山田的存在时,我就知道,他的‘命祭’剑,是献祭你最好的工具。你的身体就像个容器,把你的能力锁死在里面,只要我能割破你的喉咙,就能释放出本就属于我的神力!”
“卢克……”
即使光是控制住剑就耗费了所有的力量,即使我的脑子里是整个罗马军队的尖叫,即使我的视野里全是一片猩红,我还是听见了菲利克斯的发问。
“卢克,这就是你一开始接近我、保护我、教育我的原因吗?”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克洛诺斯顿了顿,忽然间,金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卢克蓝色的眼睛。
“是啊……从一开始,克洛诺斯就发现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他让我把你带回混血营,确保你会加入……泰坦军。”卢克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一个百岁老翁,好像他才是那个受了无尽折磨的心碎之人,随后,只用了一秒,他又变回了克洛诺斯。
“噗通——”一声,菲利克斯跪倒在了地上。
“多么美妙的绝望啊。”克洛诺斯蹲了下来,抬起菲利克斯的下巴,卢克那张英俊的脸像检查猪肉一样视察着菲利克斯。
“只有被献祭的人放弃反抗,献祭才能成功……就像我刚刚说的‘命祭’一样,必须要心甘情愿。”
“当你把你尚且年幼的生命和灵魂奉献给一个人却被抛弃时,你体会到的绝望,就是计划最关键的一步。”
看我文的二十一个小可爱们(uwu)(抛下节操努力卖萌),可以给我一点评论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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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XXXV: 真相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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