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好房间之后，我就直接去了训练。

菲利克斯穿着一副红白相间的亚麻甲，早就在那里等我了。整个课堂里都是和我差不都大的新人半神，没有人能打得过菲利克斯，这让他神气十足，活像一个盗版将军。他不停地大声下达指令，指挥和纠正别人，他那熟练的动作和神态，好像生来就是要做头领的。

和预想中的不同，从家里带来的剑并没有排上用场，菲利克斯用木剑和我演练。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技术确实很好，而他告诉我这都是卢克的功劳。

“你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卢克教你，他可是这一代最好的剑术师！”说到卢克的时候，他本来紧绷着脸部肌肉忽然放松了下来，眼神里也带着陶醉。我虽然不能理解，但并不敢多说什么。

训练之后，我又体验了安德洛莫达公主号的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可惜，这么好的条件只让我觉得更难受。一想到我的爸爸还被囚禁在吕卡昂那里，生死未卜，而我甚至没有能力去救他，我就无法安心洗澡。

晚饭时间，我被几个龙女领到了餐厅。她们对我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大人”。一开始，我还有些受宠若惊，但想到我之前差点被龙女吃掉，我又觉得这种尊敬是理所应当的。

餐厅里挂满了水晶灯，耀眼的暖黄色光芒令人目眩。地上铺满了腓尼基紫的柔软地毯，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Germanicus”。旋转餐桌上，摆着透亮的高脚杯和银质餐具。在餐厅中央的空地上，有一个圆形的舞台，可能是用来摆放钢琴的。华丽的装潢刺激着我的大脑，让我既兴奋又不安。我们家的条件根本不可能支付游轮旅行，虽然现在我终于可以体验这种待遇，但代价却是我的父亲。

卢克统领这里的一切，自然不可能发动大家去找爸爸。即使这么想，苦涩仍然涌上我的心头。换了个地方，我还是只能靠自己。

菲利克斯小跑了过来，头也不回地把我拖到了座位上。卢克，阿拉巴斯特，还有其他几个半神走了进来，坐在了最前面的席位上。菲利克斯对我耳语道：“这些是克洛诺斯的高级助手们。坐在越前面的半神，地位就越高。那些魔兽，除了各个族群的女王或者领袖，地位都不如我们，所以它们不在这里用餐。”

我意识到我和菲利克斯都坐在中后方，我们身边几乎都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小孩子。贺椿，亚丽杭德拉，克里斯坐在前面。

忽然，我看见了一个染着蓝绿色头发的女孩走到卢克身后。她长得格外显眼，大厅里很多人都看向了她。

菲利克斯忽然冷笑一声，“啊……佩特拉·墨涅劳斯，负责分管部分魔兽和宣传的。”

佩特拉？墨涅劳斯？无论是名字还是姓氏都很不寻常。

看着佩特拉在卢克不远处坐下了，神奇地是，她背后跟着一个拿着餐巾地男人，正毕恭毕敬地给她整理桌面。他抬头时，我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那扭曲的面容，就像名画《呐喊》那样。

“别怕，佩特拉的魔兽走狗而已。”菲利克斯的声音充满了鄙夷。

“你不喜欢她？”

“她是亚丽杭德拉的死对头。”菲利克斯凝望着前方， “整个泰坦军就她架子最大，一天到晚还要仆人跟着。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坐在卢克身边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我也迅速地喜欢上了卢克，但菲利克斯的对他的执念让我十分不解。或许，因为他被父亲抛弃了，卢克就成了唯一的依靠，甚至就像他的另一个父亲。

卢克看上去才二十出头。我竟然有点想笑。

“为什么魔兽杀不死？”看着佩特拉的仆人，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哦……”菲利克斯想了一会儿，“我没有想过呢，我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它们又不是人类，没有灵魂，不能去冥界。”

“可是龙女不是斯基泰人吗？”我问道。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嘶……这么一说，确实奇怪。或许她们曾经是人，但成为怪兽后就失去了灵魂。”

我的胃一阵抽搐。“那……我会失去灵魂，变成怪兽吗？”

他有些吃惊。“你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这太奇怪了。而且，就算变成了魔兽，你仍然会为克洛诺斯战斗……或许那样会更好，毕竟变成了怪兽，就不会死了。”

我本来饥肠辘辘，这下突然没了胃口。变成怪兽？就算那样可以不死，我也接受不了啊。

就在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卢克和其他几位人物走上了钢琴台，他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喊道：“兄弟姐妹！表亲堂亲们！真高兴又能见到你们这些家人！”

话还没说完，菲利克斯就开始鼓掌，然后他傲慢地瞟了我一眼，示意我照做。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是怎么做到对卢克那么……谄媚，对其他人又那么强势。

“这周，我们的大家庭又有新的成员加入！”卢克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菲利克斯推了我一把，我才意识到我该站起来。

“戈登·山田！”

大家看向我，鼓起掌来。我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只能向大家敬礼。我听见了克里斯的笑声，还有几个半神的起哄声。

“一会儿，他们会让你介绍自己。”菲利克斯耳语道，“只要说实话就好了，卢克会理解你的。”

我和其他的新成员围着钢琴台站成一排。一下接受整个泰坦军的审视，我忽然有些害怕，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手不停地抖。哎……讨厌的ADHD。

大门被“砰——”一声打开，马修拉着平板车，上面摆着一尊奇矮无比的雕像。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雕像手上拿的是霹雳。

“宙斯？”

我不敢相信这尊还没我高，衣不蔽体，表情滑稽，鼻子像是被打肿，甚至生直契都露在外面的猥琐雕像是诸神之王。大厅里响起鄙夷的嘘声和吹口哨声，不少半神甚至比出了妈妈看见会打人的手势。卢克接过了贺椿递来的匕首，直接对准雕像的心脏捅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让我的内脏一阵痉挛。这不是雕像吗？为什么要做得如同人类似的，但似乎除了我感到不适之外，整个大厅的半神都欢呼起来。

“我的爷爷，宙斯，还有父亲，赫尔墨斯。”卢克咬牙切齿地吼道，“逼疯了我的母亲。是克洛诺斯大人给予了我复仇的机会！”他举起沾着血的匕首，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卢克转向第一个新人，把刀递给了她。上面的鲜血滴落到女孩的手上，而她似乎并不在意。只见女孩毫不犹豫地把刀捅进了雕像的脖子上，然后吼道：“赫柏，去死吧！你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病，没用的青春女神！除了天天享乐和倒酒，什么都不会！”

她把刀拔了出来，紧接着又捅到了宙斯的腿间。我听见克里斯吹了一声口哨。“放荡的诸神，你们就知道到处撒种，又从不关心自己的孩子。我要杀了你，给我死去的父亲偿命！”

她急促地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然后微笑着转过身，对卢克说：“谢谢你，卢克，我这辈子没这么痛快过。”

第二个新人是一位阿瑞斯的孩子，他比第一个女孩还更暴力。直接扔下刀，对准宙斯像的脖子来了一拳。

“阿瑞斯，你杀了我的妈妈！”他吼道。台下一阵喝彩，没人在意这不是阿瑞斯的雕像。“你变成了我妈的丈夫接近她，我又显然不是那个男人的种！他每天都在打她，扯她的头发，用碎酒瓶割她的皮肤。每天，我的家里就像战壕一样！我抡起沙发，把他砸成了植物人，但是我的妈妈呢？她也死了！”

“砰——”他又是一拳，直接把宙斯像打翻在地。台下不少半神都站起来，兴奋地鼓掌，欢呼声如同海浪一般，接连不断。阿瑞斯的儿子把“宙斯”的血抹在脸上，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听不下去了。强烈的不适感让我想要尖叫，但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必须保持着愤怒，而不是展现出害怕。

但我就该愤怒啊。我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有同样的理由，所以我们理应是同志。要不是因为得墨忒耳，我怎么会成为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我怎么会有这么软弱、任人欺凌的性格？我的爸爸怎么会消失？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大家理解到我的愤怒呢？

当早就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匕首被递到我手中时，我心中涌起千言万语，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寂静持续了几秒，直到我看到了卢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我想到了菲利克斯告诉我，只要我说实话，卢克就会理解我。

“我……我是一个矮个子。”这一定是一个糟糕的开头，幸好没人笑。

“或许这不是得墨忒耳的错，但我因为这个原因，被所有人看不起。他们路过我的时候会推我，说我是一个‘小妞’，吃饭的时候会假装不小心打翻我的饭盒……”

虽然和前两位的深仇大恨比起来，这简直不足挂齿，但卢克眼睛里的温柔就像要溢出来一样。看到这一幕，我说话利索了许多。我详细地讲起了我并不如意的十一年：我的同学是如何讨厌我的长相；他们是如何仗着我的身高欺负我；因为ADHD，我的成绩并不怎么理想，尤其是数学，但所有人只觉得是我懒惰；同学会打我，因为我看上去好欺负，就算我鼻青脸肿地找老师告状，老师也只会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打别人，只打你？

就算发生了这一切，得墨忒耳从来没有阻止过那些霸凌者。说不定她坐在奥林匹斯的黄金王座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或许看到精彩的部分时，她甚至会挪动她高贵的屁股，以求达到最精彩的角度。

这回，没有人吹口哨或者喝彩，但我知道大家都在认真地听。这些细节虽然是小事，但大家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也正是因为太多年的积累，让小事变得无法容忍，让我们最终决定反抗。

“而现在，唯一体谅我、对我好的爸爸，被得墨忒耳的手下抓走了，或许他已经死了。“我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吕卡昂会为得墨忒耳服务，但想到他们都是残忍地对待自己孩子的人，这也很合理。

我的真情流露显然勾起了大家的回忆，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哭。没错，我并没有崩溃。爸爸需要我，比起哭泣，我更应该好好磨练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早点带他……哪怕是他的尸体……回家。

“我没法再忍耐下去了。如果他活着，我要护他周全，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把他安葬。”这句话是我的结语。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捧着匕首，并没有捅到宙斯身上，然而没人怪我，克里斯反而赞许地点点头。

卢克拍了拍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拥抱他，但我还是克制住自己，并回到了座位上。

晚餐时间在一片沉默中度过，没有人说一句话。大厅里不断传来餐具碰撞声，还有我们的呼吸声，或粗重，或微弱，配合水晶灯洒下的摇晃的光。我知道，今天晚上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

菲利克斯：啊啊啊啊这件事那件事，但是卢克卢克卢克……卢克卢克

戈登：师傅您别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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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VI：传说中的玛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