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角名伦太郎】Peppermint

空无一人的机房空教室,日光透过老旧遮光帘落在身上,空气中的尘灰无所遁形,在风和光的合作下就着昏暗的环境常常给我深海的感觉,是永远无法逃离的无聊构成的静谧的海,安静时候的呼吸很沉重,心跳很沉重,我觉得自己在下坠,但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我很无聊,不至于上升到海德格尔的高度,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的无聊。

托腮看着屏幕,抬手按了一下 F5按键刷新页面,稻荷崎论坛上那些层出不穷的重复话题很无聊,二年级的校草们今天打架谁赢了,生物教室的骷髅架又被神秘地挪动了位置,三年级周末开始补课了学校没人性,食堂今天中午又是咖喱粉兑水还能不能营养均衡了,上次在图书馆二楼角落里坐着的短发女生有人认识吗我觉得她偷走了我的心。

滑到最上面,今日回帖量最高的贴,我瞥了一眼内容,指名道姓讲着三年级一个女生的恋爱史,真假未知,至少里面大多数的用词都令人不快,不过挺聪明,知道改代码在网站上匿名,看来又是哪个求爱不得的男生用无聊的手段报复女生了,长叹一口气我又刷新一次,澄清帖紧随其后,高中生的日常生活真的很没意思。

但我还是默默退到管理员界面,不动声色封了这个匿名IP,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看著有些年头的金属糖盒,角落磕磕碰碰很多凹槽,图案也基本磨得看不出来,只有Peppermint的字样还能看出一些,手指一推打开盖子,倒出用锡纸包好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在感受到甜味之前刺激的薄荷味先占领了整个口腔,舌头上有些刺痛,然后就爬上了大脑,我呼出一口气,将春日里温暖午后气息转换成了凉意。

走出教室,将手掌挡在额前,眼睛因为不适应外面的光亮只能半睁着,我皱着眉头在走廊上低头走着,遇到障碍物的时候我的双眼都还没恢复对焦的能力,脚也在继续向前走,对方同样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奈何我不如路障身强体壮,在慢速前进中只有我被撞倒,向后跌坐在了地上,胳膊下夹着的笔记本滑下来与地面相碰发出两声钝响,缓缓抬起头,他右手拿着的手机还稳稳拿在手里,低着头扫了我一眼,眼神无力也不带什么感**彩。

“噗,小黄鸡。”他接着低声说道,随即又别过头将一阵莫名其妙的笑意通过一声轻哼掩盖掉。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理了理裙子,又在原地蹲下打开电脑确认了一下没有问题,抬手握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同时回道:“弄坏我的本体就要你偿命。”

“真害怕,”他用拿着手机的手推开我的拳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了我的脸,“拜托你一定要让我偿命。”

略有些不爽地晃了晃脑袋,我嫌弃似的擦了擦脸颊,便抱着笔记本从他身边走过去。

是同班的角名伦太郎,认识一年多了,我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大约是少有的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反正在我看来这个人没有我想象中的运动社团的男生的感觉,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复杂,这么说可能也不合适,这种很像是藏着心思的狡猾动物应该叫什么,哦对,狐狸。

而另外真要说有什么最特别的话,他是整个学校唯一一个知道稻荷崎论坛网站管理员是我的人,并且这基本上也是我们认识的契机。

一年前学校是没有单独论坛的,能够构成简单的信息网只有学校的官网和那根本就是花架子的咨询通道,真正的论坛网站是在我升入稻荷崎之后建起来的,我的初衷自然是无聊,因为太闲了想要找点事情做,而且看到隔壁女高的网站是真的做既得漂亮又实用,心里发痒萌生起想法以后就用空闲时间先搭了个架子。

没什么人来的空机房从开学起便成了我的根据地,含着薄荷糖戴着耳机敲代码也是我的习惯,我坐在角落里没听见机房门被打开,他拿着手机戴着耳机低头走进来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那天等到我们都发现原来这个教室里还有第二个人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突然,背后的光被遮了一半。

“这里,换个算法吧。”他指着我的电脑屏幕说道。

我回过头去,心里想着和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然后又看了一眼他的名牌,原来是同班的人,将手从键盘上拿开,我有些挑衅意味地开口问他:“你说,怎么改?”

单手将电脑从我腿上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桌上,他收起手机,弯下腰删掉了我原先打了一半的代码,在我表示抗议之前,将算法改掉又重新码完剩下的部分,我起先是抱着看你怎么胡闹的想法,之后就变成了这个人倒也不蠢的想法了,但是要让我承认自己的算法没有他的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吸引角名伦太郎的除了连续敲键盘的声音,还有弥漫在不通风的机房里的那阵薄荷味,以及某种宛如同类人似的错觉一般的吸引力,因为在抬头的一瞬间,从一双眼睛里,他先是看到了自己,而后才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建校内论坛这种无聊的东西,还真是有够闲的。”迅速浏览过我已经搞定的部分,明明和我是第一次单独说话,角名的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直接,好像我们以前就认识了一样。

“就是因为无聊啊,”我将左腿跷在右腿上,两手交叉昂起头看着他,“觉得无聊还帮我写代码的你不是更闲了?”

我们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够和谐。

“因为我也挺无聊的。”角名直起身将电脑还给我。

“那谢谢你,无聊的男同学。”摸出那个糖盒,我倒出一颗薄荷糖递给他,看着他含在嘴里却猛然皱起眉头的样子,我笑了一声。

他抬眼回了我一句:“味觉有够奇怪,无聊的女同学。”

无聊二人组在此之后常常在午休时占据着机房消解各自的无聊,大多数时候他带着手机,平板也会带着,在我不打代码处于日常发呆的时间里的时候,他基本上会从这个软件流连到那个软件,时不时传点排球部的所谓绝密情报把论坛的流量搞得极高给我添点麻烦,毕竟一旦学校服务器扛不住我被发现了,这种私底下大家一起玩耍的小乐园就得被一锅端了,会不会被惩罚我不太在意,我只知道失了自由的感觉,比无聊更难受。

说句题外话,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手机里都有些什么,就冲着那些发在帖子里的排球部成员们的照片,我基本上可以想象到他的相册里藏着多少估计连本人都不知道的黑照。

某天上午第一节课刚下,老师把我们两个都叫到了教员室,说是现在有个编程大赛在东京举办,校方希望学校能出两个代表组队参加,考高中的时候我乖乖写了自己中学时期的获奖经历,我自己本来也喜欢这些,所以被选中并不惊奇,他立刻注意到我有些奇怪的眼神,在出去的时候淡淡回复道:“我只是后来觉得排球更不容易让我无聊而已。”

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有这爱好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那你去参加吗?”我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去,”角名甩了甩手里的报名表低头看向我,“周末没有训练,赢了还有奖金。”

“你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我伸手拉开了教室后门。

才回了班上,他周围的男生便凑过去小声问着:“你跟她很熟吗?她原来会说话的吗?”

角名应了一声还行吧,没做什么特别的正面回答,隔着来打听事情的人,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坐在教室另一头窗边的人身上,马尾辫有一些松了没有绑好,从斜后方看着侧脸,圆鼓鼓的像是蜡笔小新脸,他第一天的时候就有种想伸手戳一下的冲动了,听着同学没什么意义的八卦,又在心里念着这人可不是一般地会说话。

实际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比起人打交道更喜欢和数字打交道的人,从小就是如此,奶奶在看着我的各种奖杯的时候总是对人说我是个天才,在开口说话之前先学会了算复杂的数,我每次都会想世界上还有出生后说的第一个单词是aluminum的真天才转世呢,我这样的顶多算是个怪胎。

不过我确实是在意识到什么是条件且什么是语言之前,学会了如何使用条件语言。

哈,我是天才。

滚。

比赛这周末一大早照着约定的时间我一秒不差赶到了车站,下午才是正式签到,所以只要在没有老师的带领下不迷路,我们就一定可以顺利到达赛场,我相信自己,不,我相信谷歌地图。

“真慢。”明明就倚着墙猫背在玩手机的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不愧是角名伦太郎。

“是你到早了,”我指了指手表,“我非常准时。”

“是,准时小姐。”他迈开长腿转身便往里走,步速倒是不快,不像是在故意等着我,只像是这个人本来就喜欢这么懒散地走着。

因为有些重所以我又把背包的背带拉紧了一些,走在我旁边的人没说什么直接伸手提起了我的背包,我感觉我整个人有一半也被他提起来了,挣扎了两下说:“你在抓小鸡吗?”

“我在抢劫,”角名停住脚步松开手对我说,“包给我。”

“保护好我的电脑。”我下意识提醒了一声,而后才察觉到他是在表现善意,或者说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角名就在对我表现出某种善意,是我由于没有朋友所以并不能够体会的善意。

我在那个当下禁不住想了一个问题,角名可能是我第一个唯一称得上是朋友或者说是熟人的人。他看着也不像是自来熟的性子,可我确确实实感觉我们两个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所谓认识的步骤就已经跨到了相熟的程度了,连我都要偶尔怀疑一下,我们是不是以前真的见过面之类的。

是不是有这么一句挺酸溜溜的话,我们才认识了几个月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在里侧的座位上坐下,我头靠在窗上开始熟练地双眼放空,接着进入冥想的贤者时间。

“其实我很好奇,你每天花这么长时间发呆都在想什么?”本来还戴着耳机的角名把右边的耳机拿下来转头看向我问道。

我斜了他一眼,意思是你真的要听的话我就讲了,便缓缓开口:“彗星撞地球有多大的机率可以让人类毁灭,如果所有国家的出生率都和印度一样多长时间地球会被人类挤爆,把地球上的大洋都填平要动用多少吨土,我要是活到八十岁才会死那每周吃两次生姜烧肉会消耗多少头猪,”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垮掉,然后又接着说,“如果我没忘记带了耳机来的话我还不会操心比这些更无聊的事情。”

“给你,我怕你无聊死了。”角名将耳机换了个位置,将一边的递给我。

“谢谢你舍己为人,”我向他那边靠近了一点,然后像是常规动作一样地摸出了薄荷糖,“要么?”

“不了,我味觉正常。”他摆了摆手。

“不要拉倒。”我扔进自己嘴里,嗖嗖的凉气真是令人清醒。

薄荷糖,角名伦太郎几乎认为这就是身边人的味道,看起来只是身材娇小又安静的人,被外层柔和的甜味欺骗过之后才能察觉到內里的布满了刺的那一层,很难接近的同时又会想要为了甜去接近。

顺利赶到会场签到,写完两个人的学校和名字拿了考号回来,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十分冷静地问他:“比赛奖金你准备怎么花?”

“从现在开始就确定自己已经赢了这好吗?”他先嘲讽了我一下,接着又回复道,“换个手机。”

“你不也一样,”我抬头不屑地看他一眼,“我没想好,去趟水族馆?”

“你是小学生吗?”他又嘲笑我,“这种地方什么时候都能去吧,那些钱够你多少次啊。”

“我从来没去过,”我顿了一下思索了两秒,“不该这么说,我去过门口,没有进去。”

角名准备顺着我的话问下去的时候,里面的老师说可以进机房了,这个话题便戛然而止,我也没有过多的和人交流什么涉及到自己的事情的**,他也一样,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随随便便就讨论各自的过去的程度。

赛程分两日,从设计到交作品,几乎算是生死时速,大屏幕上倒计时开始了以后各个学校的代表就在分配好的电脑前忙碌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很平静还是因为我本来也是这种平静的性子,比起其他人略有些焦躁的氛围,如果正在录视频的话,我们两个应该像是被加了慢动作的静止特效,一动不动。

沉默思考了大约五分钟,他在我之前先开口:“你怎么看?”

“你呢?”我看着他脸上逐渐浮现出的笑意,立刻明白我们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倒是被他先拿走了。

“正好清醒一下。”剥开锡纸,跟我把糖直接扔进嘴里的风格不同,他总是喜欢伸出舌头将糖果卷进来,每次看到他的舌尖的时候我心里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有种在深海里看到星星的错觉,奇妙的像是我没有在一个人的下坠的感觉。

其他人大约是要通宵的,我和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又看了一下目前完成的进度,其实完全够时间好好睡一觉,但站在那里窗前看着陌生的城市,深夜不熄的灯光和尼崎的街道不同,我有些兴奋,又伴随着像要被利维坦吞噬的不安。热的咖啡牛奶贴在我的脸侧,回头一看是他,我还以为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去水族馆吧。”角名打开易拉罐。

“嗯?”我皱起眉头。

“放假的时候,我们去水族馆,进去一次,不用站在门口。”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在我们交流的时候说出“我们”这个词。

“为什么是我们去?”我反问他。

“为什么不是?”我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他眼角又藏着一种奇奇怪怪的笑意了。

那天之后,我时隔很久再一次梦见了水族馆。

梦里的我年纪很小,手腕上绑着一个蓝色的气球,我想我是在等人,一个女人将一盒糖放进我的口袋里,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乖,吃完一颗糖,妈妈就会回来的,在这里等妈妈,千万不要动哦。”

我吃了一颗糖,薄荷味很辣,我想吐出来但我没有,我安静地看着她转身融进了人群里,没有喊一声,没有哭一声,是真的一动不动,我记得我无聊到在默念四位数以上的质数列,太阳从头顶落到了眼前,口里的薄荷糖早就化成糖水了,她也没有再回来,后来我也没再去过水族馆。

奶奶不会带我去,爸爸也不会,我也长大了,不会再想去了。

夏天来时角名又提了这件事,出发的前一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我想我可能没有那么想去,挂电话后我低头看到金属糖盒又被我捏瘪了。我放下了本来明天准备要穿的裙子,看了一眼全身镜里的自己,我想我真的是个会无聊一辈子的人。

像是老天都在让我后悔一样,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是夏日里难得有的畅快天气,奶奶一边切着西瓜一边问我要不要出去转转,我摇了摇头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一睡就到了傍晚。

睁开眼摸手机,line消息栏里出现了37条新消息的提醒,我疑惑地点开,看到全是角名发过来的,他还是去水族馆了,照片那两个是宫兄弟吧,我记不太清楚这两个人,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个跟我同班。

——给无聊的女同学分享快乐。

快乐?

算了,看着确实挺逗的。

在我笑着看照片的时候,一个大高个突然出现了,我先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院门外,然后再低头看了看手机,真人居然从手机里跑出来了。角名戴了个鸭舌帽,我想知道帽子会不会把他头发两边的角压下来,我还没开口说什么,奶奶就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了。

“这是第一次有囡囡的朋友来家里呀,奶奶拿西瓜给你们吃。”

角名很淡定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谢谢奶奶。”

“我们囡囡放假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人来玩热闹一点奶奶也开心。”我立马从奶奶手里接过了水果盘,皱着眉头让她不要再说了,把她拉回房间里,我再走出来。

“我们囡囡?”角名噗的一声笑了。

“所以你是觉得手机上刺激我不够,还要亲自来刺激我一下?”我把水果盘放在小桌上,盘腿先坐下了。

“你放了我鸽子,比较惨的怎么看都是我吧。”角名拿起一块西瓜,又是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才咬了一口。

“我看你们三个玩得很开心。”我也拿起了一块。

“那本来也应该是四个人开心的,”角名把帽子摘下来甩了甩头发,两个角真的没塌,侧着身子向我看过来的这个表情,让我有些紧张,“奶奶说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再一次的,我从他那里听到了“我们”,而此刻的我们正坐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片夕阳,分享了同一个西瓜,我觉得,我们确实是朋友。

昨日听到说不来的时候,角名伦太郎的心里划过了一秒钟的失落,然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对自己说,如果真的觉得难过了的话,是不是证明其实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只是某个打发无聊时光的家伙了,实际上他就是在期待能够跟这个人一起体会“我们”的时光而已。

在奶奶开口提出留他吃饭之前,我把角名请出家门了,趿拉着人字拖送他到车站,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其实我们两个平时也不怎么说什么话,走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薄荷绿色的小海豚挂件给我。

“没什么,就觉得挺适合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要上车。

我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下摆,“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

结果这个“下次”一直“下次”到我们升上高二了都还没有再实现,那笔攒下来的比赛奖金,到现在也没有动过。这学期排了新的座位表,按着新的学号,我坐在他的前面,下课时会说两句话,看起来我们好像确实挺熟的。

刚刚在走廊上碰见了,像那样无聊的玩笑我们一天到晚大概要开上无数个,我调侃他锁骨上还有颗痣,他便笑话我幼稚的安全裤,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们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没有训练的时候就在机房玩,而我还是除了他以外就没有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教室就是机房,除了刷帖子就是发呆。

只是很奇怪的,在我的白日发呆列表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个人,比如说我总是在想他的头发摸起来是什么手感,还会想铺满一个排球场需要用多少台Macbook,又会想角名伦太郎的相册里会不会有一个文件夹写着我的名字,我的无聊帝国被侵占了,被另一个无聊的人。

后面的人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手机反过来给我看,我看了一下,是论坛最新的一条帖子,写着李涛二年1组那个阴郁女是不是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

“无聊,”我冷哼了一声,“我有名字的。”

回头也打开了帖子,开始看大家的回帖,我以为我存在感挺低的,没想到大家都还听说过我,什么机房的女幽灵,什么没有朋友的阴郁女,角名的人气倒是突然被我给压了下去。

“没想我们还挺火的,”角名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说着,“机房女幽灵?”

“明天就会有其他人开始讨论隔壁班的哪个女生是不是宫兄弟之一的女朋友了,”我白了他一眼,“高中生大概除了这些话题就不会聊些其他的了。”

“那你怎么看这个问题,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角名冷不丁问了我一声。

我愣住了,平时都是你来我往谁也不饶谁地,突然的我就失了语,说实在的我想当作一个笑话笑过去,可我只是回头看向了他的眼睛,在那里面的我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能够笑过去的样子,他用手里的荧光笔戳了一下我的脸颊,因为肉太多了,笔盖圆头都馅了一半进去,让我不经意回想到他第一次伸手捏我的脸的时候说的话:“我一直很想知道蜡笔小新的脸是什么手感。”

滚啊。

“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诧异了几秒钟,我迅速抛下一句话,并被响起的上课铃拯救了。

下午训练时候角名也被队友们八卦了,主要是这帖子两个对象指向都很清晰,答案无非是两种,是与否,角名若是点了头,那他就会成为全队唯一一个现充,如果摇了头,那就放过他,可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只是对着来质问他的同年级队友们微妙地嘘了一声,谁都不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这个可以理解成,确实是女朋友,所以请大家保密,也可以理解成她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大家不要乱说。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答案。

这条帖子的热度果然很快就被宫兄弟的又一次大乱斗给顶了下来,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点点看着它沈进了那些早就无人问津的旧贴坟墓里,越来越觉得开始在意这种事情的自己真的很无聊,我开始越来越介意角名说话时不自觉舔了一下下嘴唇时的舌尖,开始越来越介意他跟我同时待在机房里时候的存在感,我甚至连看到背包上挂着的薄荷绿小海豚都会停下来想到他。

摸到自己肉乎乎的脸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有些温度的指尖。

我在想这个人,无可救药地想这个人。

认识的第二个夏天来时,他们的球队取得了全国亚军的好成绩,我在电视上看了他们的比赛直播,角名伦太郎实在是个表里如一的家伙,即便是在球场上他都能给我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处在隔空带里的感觉,像是那时在再考场里的我们两个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祝贺他们,很快地他便回复道,“什么时候我们兑现那个下次?”

两秒后,角名又拍了一张他球包上的薄荷绿小海豚传给我。

“等你回来。”

运气非常不好,约定的这天是个大雨天,早上开始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要出门时直接变成了大雨,我穿的连衣裙裙摆湿了一大片,站在电车里,他跟我发消息说宫兄弟放我们鸽子了,这次只有我们两个,我拿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确实很希望只有我们两个。

淋着雨我迟了五分钟三十八秒,跑到售票处时他应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向下瞟了一眼,看到了我的裙子,又用某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向我的眼睛,摇了摇头把身上套在短袖外的衬衫脱下来,我刚准备伸手去接,他却没有给我而是微微弯腰,两手从我身后绕过,将衣服围在了我的腰上,发尾扫过了我的脸颊,有些痒。

“谢谢。”我说道。

“这次是蓝色的。”他勾起嘴角,并不收敛地笑了。

“滚蛋。”我用手肘打他。

他抬手一挡接着反手抓过我的手腕,“走了,要排队。”

淋过雨的我身上是冰冷的,他的手心是有温度的,热度像是传导似的攀上了身体,又爬到了脸颊,我觉得自己被他影响了太多了。我对水族馆感兴趣吗,我不知道,我其实对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是在他对我说出一个类似于约定的词语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而已。

没有回过头的妈妈,刺痛着口腔的薄荷糖,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曾经这对我来说才是水族馆。

紧张的心跳,发烫的脸颊,温暖的手心,他的外套,现在这变成了水族馆。

出发时含着的薄荷糖化了一半,角名在走进海底隧道时候也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他抬头看着头顶游来游去的鱼,对我说:“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既然你说我怎么看,你就怎么看的话。”

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用了点力气,“你怎么看?”

“那就是,我很想吃薄荷糖。”他回过头弯腰向我凑近,我在留意到他伸出的舌尖的同时口中的糖果已经被他抢走,嘴唇的温度似乎都要比我高一些,薄荷的辣味被奇妙的甜味盖过去,他一只手滑进我的指间,另一只手的手掌贴着我的腰,角名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真的想吃糖。

这半颗薄荷糖在我们两个人的舌头上化开,我第一次在他那双总是无力却充满了心思的眼里看到了完整的我自己。

“怎么样,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吻上我的脸颊,他靠在我的耳边。

“你觉得怎么样?”我扣紧了他的手指。

“再来一次吧,”很熟练地摸出我口袋里的金属糖盒子,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无聊的薄荷糖女同学。”

我依旧在下坠,无聊帝国没有终点,但我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是“我们”。

【后续小剧场|第一人称】

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的时候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走的每一步都和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漂浮着的,距离上一次与床亲密接触已经过去了四十九小时二十五分钟,还有多少秒来着,算不清了。耳朵里最后一个声音是把自己送上车的合伙人对司机说的话,都是通宵王者,他怎么看起来就能清醒这么多。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的枕头在说话,立刻翻身弹起来,就看到半睁着眼睛套着我的睡衣躺在我的床上的角名伦太郎。

没记错的话他的大学球队上个星期还在加州集训,什么时候回来当时没空细问,因为这一个月都在忙公司起步的第一个项目,别说是男朋友什么时候回国,就是哈雷彗星今晚就撞地球了,我可能也就是哦一声,又继续工作了。

这一吓倒是稍微清醒了三分,我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去客厅倒水喝,拿着玻璃杯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穿着的衣服说:“你就没其他衣服换了吗?”

他单手撑着脑袋半躺在床边看向我:“刚下飞机,包里哪有干净衣服,再说这本来也是我的。”

以前去他学校找他的时候留宿过,当时蹭了他一件旧T恤,胸口的稻荷崎标志被洗得看不清了,但是队服的材料总是透气又舒服,我借来穿了以后就不想脱了。

“行吧,你赢了,”放下杯子我擦了擦嘴,把牛仔裤踢到一边说,“晚安,你要是明天一早就赶回学校的话千万不要叫醒我,我可能会杀了你。”一句话刚说完,我就扑倒在床上,以刚刚就要闷死自己的姿势秒入睡了。

角名轻手轻脚把趴着的人头上已经歪了一半的辫子拆开,半边脸埋在枕头上,圆圆的脸颊肉被挤到一边,抱起来轻飘飘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倒还是刚认识时候的圆脸。用手戳了戳脸颊,她发出了一点抗议的哼唧声,接着挪了挪位置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是梦呓,又像是自言自语,“空调好冷。”

拉过被子盖好,角名一手揽她在怀里一手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随意刷了刷动态,来之前和教练报过平安,说是有重要的人要见,明天坐第一班车回学校,虽然知道她应该不在公寓,但还是先过来了,毕竟给她发什么都没回复,怎么想都是被公司的事情困住了回不来。

她的手紧紧攥着角名胸口的衣服,找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便慢慢身子蜷缩成婴儿状。偷偷给她拍了张照片,角名才传上SNS,半夜不睡的宫侑就回复了一个做鬼脸的表情,想着白天醒来自家女朋友估计又要炸毛说删照片,他这会儿就想笑了。又戳了两下她的脸颊,怀里这个以前只喜欢躲在空机房里的人,现在真的变成了很厉害的人。

一起约定着从尼崎去东京的时候,她说过她以后只想做不无聊的事。

然后在那个春天,角名伦太郎顺利进入了很不错的大学球队,她也跨进了那扇红门。

本来她觉得成为工学部首席似乎难度不大,当然了备考期间说这种话,角名都觉得她有的时候是有些大言不惭了,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叫孤爪研磨的人,角名隐约记得这个人,大约是当年音驹的二传,如今大学三年级了,角名这里是签约的俱乐部找上了门,她也和同专业的那位首席合伙开了公司。

两个人结婚之前与之后住的高级公寓房租的一半都是走的Bouncing Ball公司的账,因为她的办公室就是这里。

角名刚从球队宿舍搬出来搬进公寓的时候有一种被包养的错觉。

临近预产期她太紧张了一直睡不着,半夜就坐在床上做任意数的质因数分解,女儿出生的时候,是角名第一次见到她哭,哭晕过去还喃喃说着,“妈妈,妈妈……”

第一次回去见家长,奶奶就拉着角名说当年就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

角名十分不愿意相信三岁的女儿智商比自己高,但又不得不接受妻子的智商有156的事实。

她小时候被怀疑过是不是阿斯伯格症,后来发现不是。

她很会赚钱。

他很会花钱。

家庭账目是角名伦太郎在管,她只负责给储金数额后面添零。

我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真的不知道。

囡囡的说法是本土化了的称呼,日语环境下不这么叫我知道,角名这个人出现的次数太少了,我能摸准性格但我也不知道他会和什么样的姑娘在一起,这个故事真的好无聊啊啊啊啊啊。

感谢各位阅读,真的,无聊到大家不好意思了。

2021.8.1后续补充小剧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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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角名伦太郎】Pepperm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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