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卷贵大】奶油与□□

末班电车驶过轨道时会有比白日里更加明显的刺耳摩擦声,怀里背包装着文献和便携笔记本电脑,背带因为不堪承受所谓知识的重量在奔跑赶车的途中断得猝不及防,长叹一口气,倚着车门轻闭上眼,把逐渐向下滑的包用膝盖向上顶了两下,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想着已经是这个点了,就算谁再传什么消息过来也都没有义务再看了吧。

不过犹豫了两秒还是用单手抱住了背包,掏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歪着头夹住低声说:“两天可能有些困难,教授,下周四之前可以吗?昨天的翻译前两节都是前辈在做,我刚刚提交了最后一节的内容,好的,您发过来我再整理一遍……”

等着那头先把电话挂了才把手机收起来,在一边蹲下拉开背包拿出笔记本,忙了一整天到这个点双眼已经有些干涩到睁不开了,屏幕上字母变得又近又远,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知道。

花卷贵大两年前决定继续读大学院一部分是因为专业的原因,更多的部分只是因为不想那么早的就跳进生活的洪流里,偶尔能用自己还是个学生作为借口掩饰一下对现实的畏惧感,但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还没有离开象牙塔就更容易一些。他很清楚,无数人可以有无数种生活,在阿根廷定居下来的看起来风光无限,留在仙台的看起来安逸轻松,一同考来东京的进入了不错的商社看起来精彩纷呈,选择了暂时停下来的自己反而是无所遁形。

回公寓的路上,比头顶月色还要捉摸不透的是那故障了几个月的路灯,思考着回去继续搞综述的话到明天上午第一节课开始前,他还能有多长时间可以睡觉。

在自动售货机边上停下,穿着西装刚下班的社会人在路边抽着烟,那人看过来,自己又看过去,大家都是被时间推着跑的人。把两个硬币扔进去,按了一下按钮没什么反应,习惯性抬脚踢了一下总是不灵光的机器,最后掉了一罐黑咖啡下来,而自己选中的牛奶被卡在中途,花卷不爽地咂了一下舌。

抱着总不能浪费的想法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连着五官一起都扭曲了起来,黑咖啡对他来说真的太苦了,花卷最多也就能接受牛奶咖啡的味道,若是咖啡因含量多一些,他还会有心跳加速一般的不舒服的感觉,以前被同级生们嘲笑说阿卷这样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吧,他本人倒是不太不在意,还一个劲儿往着马克杯里加奶油,直到堆满了杯口的奶油一点一点在热咖啡里化开,有种自己也融化了的错觉。

为了解锁才这么改的,保证阅读体验还是直接见围那个脖,过期饼干坠落塔图因。把易拉罐拿在手上拐过最后一个转角,没几步之外的这栋看起来年头蛮久的公寓楼就是他从大三时就住到现在的。外层的金属楼梯生了锈,每踩一步都会听到台阶在发出低声的痛苦呻吟,白色的外墙一半被爬山虎占领,在两种颜色交界处的那两间,靠着楼梯的是花卷的公寓,里面的那间之前是松川一静住着的,也就是那位和他一起考来东京现在已经是商社精英的老朋友,一年前工作彻底稳定下来,松川就搬去了离公司更近且房租也更贵的地方了。

如今这间公寓住着一个花卷只见过几次的年轻女人。

第一次见她是搬来的那天,搬家公司连着搬了大约有十几箱标着书籍字样的纸箱上楼来,全部堆在门口差一些就要挡了路,周围的住户已经开口投诉了,染了一头鲜艳的亮粉色头发的她反而不紧不慢地拿着纸杯装的咖啡走在最后,宽松短袖下的胳膊上有一块挺明显的纹身,就是看不太清楚的是什么图案,腿上穿着的军绿色工装裤上沾了颜料,还化了很夸张上挑眼线,看向人的眼神不太友好,因此虽然花卷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还是难免觉得这个人大概有些难相处。

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歉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便把咖啡随手放在地上开始搬箱子,本就看着挺瘦的胳膊被纸箱稍微一压就有了明显的红印,主动想去帮个忙的时候对方看过来说:“帮我把咖啡拿一下吧,放门口柜子上就行。”

那之后就没再怎么跟她打过照面了,即便两个人是邻居,跟着导师搬砖每日就是早出晚归,而隔壁这位看起来似乎从来都不出门,定期扔垃圾的时间才能看到她提着一大包应该是外卖包装盒的塑料袋出来。

偶然有一次很难得地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淋着大雨扛着足足能压垮她的一个黑色双肩包爬上楼,当时正准备去学校图书馆的花卷看着浑身上下全部湿透的她愣在了原地,半蹲下来她把扛在肩上的包安稳放在了地上,一边找着钥匙一边扫了一眼花卷说:“出门?”

“对。”花卷点头。

把钥匙插进锁孔扭了一下,她又说:“这边车站停运了,雨下得挺大。”

“这样啊,谢谢你提醒。”花卷帮着又把背包拿起来的她带了一下门。

“不用,拜拜。”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真要说的话这可能是他们对话的回合最多的一次。

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走廊的灯突然间熄灭了,刚被吓了一跳的花卷摸着黑走到自家门前,他留意到了隔壁门正半掩着,想着这个点谁家的门还会忘记关啊,走过去朝里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翻着白眼不知道是生是死,他惊得手里的易拉罐扔飞出去掉下了楼,如果不是背包带还绕在手腕上,他估计连着电脑文献都会一起扔了。

别害怕,花卷贵大,不要害怕。

他在内心默念着,同时在手机上已经按下了报警的电话,慢慢弯下腰去检查她的呼吸和心跳,手指贴在脖子上感觉到了脉博跳动,这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把背包和手机都搁在玄关处抵着门,两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如果不是知道她还活着,这毫无反应的样子真的很像她已经死了。

而且,失去意识的人会比想象中的重量要更重一些,即便是身材娇小的人在这种状况下也会很难抱起来,费力地抓过她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手从膝盖下伸过去,腰上用了力气才勉强起了身。用手肘处按了一下房间的灯,突然的亮光闪了眼睛,拼命眨了好几下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上帝说要有光,结果却带给了世人混沌。

夸张来说就是这么个情况,即便是特大台风过境也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花卷小心翼翼躲开客厅地面上扔的到处都是的纸团还有翻开的书,不好,是不是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空的马克杯,里面棕色的大概是咖啡渍。

“唔……”怀里的人好像活过来了一点点,正当花卷要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却被她紧紧地抱住了,两手环住了脖子整个人贴上来,靠在耳边不停说着:“真的画不完了,来不及了,我画不出来了……”

这么一说还不要紧,边说还边哭起来了,涌出来的眼泪顺着花卷的领口流下来,她挣扎着又抱得更用力了,被勒紧了脖子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连跨了两步总算是到了床边,害怕真的使了劲会弄伤她所以抓着她手腕的动作都不敢太过分,可是这样的话就意味根本不可能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被她死死抱着完全不撒手,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明明一点酒都没有喝,闻到的只有很浓郁的咖啡味,让花卷都有些下意识的心跳加速了。

(blablabla拉黑)

“一个人好辛苦,我不想一个人。”梦话非常糟糕,“为什么总是我一个人……”

况且她还在哭,等到她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花卷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攥着胸口的衣服的手是拿不开了,稍微侧了点身子让她从自己身上慢慢滚下来,奈何单人床的大小要躺下两个人实在是太挤了,在心里不停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用手臂圈住她,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掉下床。

坚持了大约不超过二十分钟,花卷也跟着她平息的呼吸声入睡了。

-

新的短篇想做连载被驳回,濒临腰斩的长篇到了瓶颈期什么东西都画不出来,躲编辑躲了两个礼拜,月刊截稿日又到了,三天还是四天没有睡觉我是完全记不得了,把先前那些画的废稿收拾了一下,标了名字扔在杂志社前台就跑了,除了想睡觉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想要做了,给我一个睡到自然醒或者干脆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机会吧。

好热。

为什么我的枕头会发烫?

闭着眼睛捏了捏,枕头还挺硬的,伸腿又碰到了什么,我的枕头有这么大吗,竟然还能把腿也放上去,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不熟悉的嘴唇,鼻子,再是一双熟睡中的睫毛还在颤抖着的眼睛,背后窗户晨间的光透进来,这个人的皮肤白的像是透明的,头发也是,这么漂亮的粉色,我就是漂上三次都染不出来。

他好像奶油,被包裹着的柔和的甜的奶油。

人没睡醒就会做梦,我笑了笑又再一次被触觉的实在感提醒了,这并不是梦,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我应该认识他,是隔壁的大学生,周末时我总是能在阳台闻到他在家做甜品的奶香气,甜腻的感觉让我有些不适,好像咖啡给我带来的清醒被瞬间打败了一样。

难怪我会觉得他像奶油。

枕在他的胳膊上,后背是他的手,我被他以很有安全感的方式抱在怀里,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我不叫醒他的话,我也没有机会能离开床,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回忆一下我能够想起来的部分。沉思了良久,我能够确认的最后一个场面就是我打开了家门后拔出了钥匙,接着弯腰脱了鞋,而从那时候起,记忆就变成了一片黑。

还没能再多回想一秒钟,我听到了玄关处门被推开的声音。

“老师,你怎么家门也不锁,门口的包是你的吗?”手拿着我昨天拿去杂志社的牛皮纸袋,一个黑色短发的女人熟门熟路避开了我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往卧室走来。

(blablabla拉黑……)

他好像有些傻了,也是,被不熟的人这么扒了衣服是个人都要傻的。

不对,重点好像是他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所以到底是他傻了,还是我傻了。

“我问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低头看着他。

-

(blablabla拉黑……)

深呼吸了一下,花卷给她解释了一遍昨天夜里的事情,只见她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听到最后回了一句:“这样啊,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说完她总算是下了床,拿过床头上的一件长T恤套上,勉强遮住了臀部,领口很松往一边倾斜,露出半边的肩膀,她是真的个子很小,不能再看下去了,花卷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低头抓过地上的皮带,提着牛仔裤说了声我走了然后就迅速消失了。

刚刚将自己的公寓门关上,他整个人又羞又恼,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个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反应,更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解释这件事,要是让他的导师知道一个被期待着将来拿PhD的学生竟然会词穷的话,除了被骂成是废物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等等,今天上午还要急着给导师交翻译。

急得他巴不得自己现在就直接软了好了,打开淋浴的莲蓬头,站在冷水下面让自己冷静地思考翻译最后一段还要修改的地方,而那个顶着一头亮粉色短发的女人又出现了,骂了一声靠,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才能正经搬砖,喘息声在狭小的淋浴间里被放大了两倍,连着刚刚她坐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声也一起被在脑海中放大了。

花卷贵大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

手机被编辑的电邮刷屏了,我瞥了两眼。

你他妈能不能记得关好门再搞?

能用的稿子我都帮你挑出来了,还差三页的内容,你后天下午之前传真过来。

我明天晚上会再来一次,你别到时候家里还有人。

现在是早上九点二十分了,你最好做完了就开始画,这样能保证你在后天下午前不用一直通宵。

等等,你什么时候换的男朋友,跟那个人什么时候分的?

……

没那个闲心继续向下翻了,踢开挡路的纸团我拉开桌子前的椅子打开电脑,接着回身去厨房煮咖啡,开始做连载的这几年,大三实习时候就开始做我的责编的可爱女孩儿也逐渐变成了嘴上一点不留情的人,唯一能对付她的只有这种最极端的告诉她我在床上忙着,后来细想一下让她没有时间去恋爱的人可能也是我。

之前的男朋友不是个什么相当体贴的人,有可能是所谓搞艺术的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清高,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但是那时候年轻就觉得这个人有意思,拿着相机跟着他到处跑到处取材,还能画进自己的故事里,我没有觉得又任何不好的,时不时会吵架,滚到床上了也就什么都解决了。

很少会去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离不开他,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能够跟他一直在一起,这些问题我是没考虑过的,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能够让我在赶稿之外的空白日子里过的更有趣一些。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样的人有意思,分手的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雨,我背着器材站在雨中,看着另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躲在他的伞下,旁若无人的接吻,若这是我的故事,大约会是互诉深情的情节,但那不是我的,或者说,本来那一切也不是我的。

他抬起伞的一边,在亲吻中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我。

而只是我伸出右手比着中指冷笑了一下,便转过身,从此再没回过头。

去翻还有没有干净马克杯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掉了一个迷你排球的挂件,弯腰把它捡起来,大约是隔壁那个大学生的,男孩儿走得太急了,估计是我把他吓坏了,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我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了,想想这个年头还有这么心善又老实的人,也是不多见了,不然的话昨天若是真的摊上一个进门行凶的,也挺好的,我就不用交稿了。

才打开门要去隔壁找人,刚好碰上他要出门,我晃了晃手里的挂件:“这是你的吧?”

应了一声,他凑近看了一眼,点头道:“对对,是我的。”

“那就物归原主了,”我将挂件放在他的手心,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个子很高的大学生。”

“花卷,”他伸手拉住准备回去的我,“我的名字叫花卷贵大。”

“我记住了,你是个子很高、粉色头发的花卷君。”我先指着他,接着指着我自己又说,“你记住了,我是个子很小、粉色头发的苦逼漫画家。”

-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才知道了彼此的名字,花卷想着如果把这件事跟松川说了的话,除了被嘲讽处男阿卷以外他几乎想不出任何可能性,去电车站的路上他才意识到刚刚可能是这一年里他第一次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她刚刚说她是什么,漫画家吗,终于开始理智地思索昨天她说的画不出来了和一个人好辛苦之类的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死线前趴在电脑前哀嚎的“再也写不下去了”和“学习好辛苦”,花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了共鸣,不如说她躺倒在玄关昏睡的样子和去年期末他写完一篇学期论文拖着松川不醉不归结果喝得烂醉如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再冷静一点思考,自己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在这些细节里找出和她相似的地方,明明在昨天之前都还只是完全的陌生人。

她的家里还有她的身上都有着咖啡味,花卷就算没有喝也能在单纯的回忆中回想起喝过咖啡以后心跳加速且大脑发晕的不适感,他甚至突然间可以接受文献里提到的记忆能够塑造出实体这样的结论了。

坐在图书馆里只要稍微闲下来,眼前就可以非常清晰地勾勒出这个人的全部,眼睛、鼻子、嘴巴到脖子锁骨,包括她胳膊上的纹身,是个咧开嘴笑着的稻草人,戴着的粉色帽子已经掉了一半的颜色了。

到这个年纪如果说自己还完全没有恋爱或者心动过绝对是不可能的,高中时候还能很轻松地和同班的女生聊着天,进了大学被主动要过几次联系方式,女孩子们都挺可爱的,而且松川常说既然认识了那就多交流交流,可是一旦觉得有那么几句话谈不到点子上,花卷就会很自然地回避交谈,最后身边就逐渐一个人都没有了。唯二的恋爱都停留在高中阶段,大学阶段的人际交往变得自由起来了反而艰难。

花卷贵大常被评价是很容易接近的人,女生们说花卷做的甜品很好吃人也不错,男生们说花卷讲义气是好兄弟,听久了以后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这种走在大街上都要被随时派好人卡的类型,只有稍微喝多一点才会跟老友抱怨着,我很自私的,哪儿会有这么好的人,只是不喜欢惹麻烦而已。

但是突然间把自己拉出舒适区的那个在记忆里反复出现的人,让花卷开始手足无措。

是的,比起从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反感,他发现自己目前对于这种情况完全是不知所措的状态。

-

又开始焦头烂额了,不过时看了一眼上一话的网络评价,我就已经画不下去了,什么作者吃设定啦,什么作者画风又崩坏了,什么作者水剧情啦,感觉骂我的这些话平移挪到另外一个漫画家的作品下面也都适用,说点有新意的好让我也有心情反驳你们好吗。

萌生起画漫画的想法是因为自己有想要讲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依靠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油画讲不出来,所以我从大学中退了,带着自己的短篇主动去敲了漫画杂志社的大门,受诅咒变成了稻草人的少女的冒险,在新人赏上拿了人气奖,编辑就跟我谈要不要把故事变成连载刊登,当时当然是开心的,初出茅庐的新人拿到了连载的机会,这等于我给自己找了个长期饭票,不会因为中退被父母一脚踹出家门而无处可去了。

任何事情在一开始凭着一腔热血都是值得令人喜悦的,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四年内我经历了两次几近被腰斩,都在最后时刻又被读者投票问卷救了一命,可是我知道这个故事我不满意了,它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女可能就应该和稻田一样毁于一场大火,而不是被我用受诅咒的稻草人的名义勉强续命。

恼火地看着面前的画纸,忍着别将它全部涂黑的冲动,我是为了自由才做了这件事,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一把火烧了算了,才准备一了百了的我听到了敲门声。

不会是我的责编,她会用拳头砸门,然后用跟砸门完全相反的平静的声音跟我说:“老师,还有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钟。”

由于这有些过分的催稿方式,我连着搬了两次家,因为总有人投诉说我欠高利贷。幸好这次一年过去了,我隔壁的花卷君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估计他也是个早出晚归的人,根本遇不到我被魔鬼催命的时候。

啊,有人敲门,放下了笔我起身去开门,相当腻人的奶油味扑面而来,我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纸盒子,大约能猜到可能是类似泡芙似的甜点了,毕竟眼前这人看着就像个草莓奶油泡芙。

“那个,我做了一点泡芙,”花卷都没怎么敢看着我说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你要喝咖啡吗,”我接过了纸盒,“一起吃吧,我觉得我吃不完这些。”

“那打扰了。”他弯腰脱了鞋跟着我走进来。

“不打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自嘲地给他介绍这个姑且还算是客厅的地方,“该看的都看了,我就不收拾了,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稿纸,随便踩没关系。”

在没有被衣服淹没的沙发角落上坐下,他看着怪紧张的,按下咖啡机,还好我上午洗了两个杯子,我挺喜欢这次刚买的咖啡豆的味道,闻起来有一点点点酸,不过入口是没有的,拿着杯子将那堆衣服用脚推到了一边,我也挨着他坐着。

从我手里接过了咖啡杯,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花卷并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就好像那个当下我并不知道他不喜欢咖啡一样,时常随心走的我第一次选择了迁就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人,或许是我觉得他天真可爱想多接触一下,又或许只是我觉得只要有人来打断我,我就不用再面对自己画的那一堆垃圾了。

-

晃着装着酒的玻璃杯的冰块,盯着它一圈一圈地转,花卷详细叙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的最后问出口:“所以,要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似乎刚刚才把眼神从吧台不远处刚坐下的一位女士身上收回的松川向他看过来。

“我那个邻居啊,”花卷扶着额头,“最近睡觉躺下都能看见她。”

“啧。”松川轻笑了一声。

“你别想多啊,什么都没有。”花卷急忙解释。

“我没想,再说了就算你说你想着她硬了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人家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能压枪逃跑,我松川一静敬你是条汉子。”松川真是只说实话啊。

“喂!”这位老友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而且还不是因为喝了酒。

“我说花卷,”松川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问道,“你有真的喜欢过或者爱过什么吗?”

对于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中学时代认识到今日的松川能够给出的一个词是冷漠,这是所有人都不会承认也不会想到能够用来形容花卷的词,随和、温柔、和善这些都是他们觉得可以送给他的形容词,但是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花卷有一个绝对不会让人进来的舒适圈,只要谁触及到了这个边沿,他便会用最礼貌和温柔的方式让别人离开,但在圈之外他有着相当广的接受度,所以花卷可以拥有很多个朋友。

但是,他不会有爱的人。

“当然有啊。”花卷立刻反驳然后在对上松川的眼睛的时候顿住了,因为他举不出任何的例子。

喜欢过排球,那是因为和他们一群人在一起,离开了那群人,就再也无法拥有那样的喜爱,最终说到底他不就只是在喜欢自己而已。

“我相信爱是霎那间出现可以让一个人坠落进去的陷阱,”松川按着花卷的肩膀站起来,“如果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话,就跳进去试试看。”

转头看拿着酒杯已经走到了刚刚那个女人身边的松川,花卷将杯子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而提着泡芙来敲她的门,就是花卷贵大所谓的试试看。

没有加糖和牛奶的咖啡不要说是咽下去了,就算是多闻一下他也觉得头晕,此时她就坐在自己的旁边,花卷根本分不清是因为她在这里还是因为咖啡,总而言之心跳正在加快,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就彻底承受不住,她拿过了一块泡芙,用舌头舔着底部的奶油,似乎没有吃进去的想法,只是这么舔着而已,瞥见了她的舌尖,又立马转过头,耳朵烫得厉害。

“你不吃吗?”她拿过一块递过来,“啊,张嘴。”

见没反应,她又嗯了一声把泡芙放在了他嘴边。

鼓足勇气咬了一半下来,奶油黏在了她的手指上,花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伸出舌头舔干净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只能是把剩下的一半也一口吞进肚子里,接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滚烫又苦涩的液体被喉咙拒绝着,可是大脑却在告诉自己咽下去,混着甜腻的奶油,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你好像很怕我。”她说。

“没有,”花卷摇头,“绝对没有。”

“那怎么不敢看着我?”她拿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抬眼看着自己。

-

害羞的反应很真实,但是又在努力地做着一些应该是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我对花卷确实没什么了解,但是简单的动作和表情还是能猜到一些什么,我也不是个真的喜欢逗人玩的个性,只是单纯需要一个人帮我转移注意力而已。

给责编顺手发了个消息,说家里有人晚上不要过来了。

抬起头笑着对他说:“花卷君,今天要不要留宿?”

过于精彩的表情变化可能比我的漫画还要丰富一些,我在他的脸变成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的时候补充道:“我不想应付我的编辑了,借你再过个桥而已。”

似乎还是沉浸在刚刚我说的话里面没能缓过来,我摇了摇头放下杯子,踩着沙发垫脚去另一边的桌上把准备涂黑的稿子拿过来,“没有开玩笑,我来不及了,我可以付你助手的钱。”

“我应该怎么做?”过了这个玩笑话的劲儿,花卷实在是个很靠谱的年轻人,只是简单地教了一下,他学得也很快,有人帮忙勾线和涂黑,我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上来了,虽然故事依旧是烂的像坨屎。

连着忙到第二天的下午我把原稿传真过去,回头想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的时候看到他伏在茶几上睡着了,我又一次有机会能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像奶油一样的男孩儿了。弯腰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原来头发是粉色的人的睫毛也是这么浅的,扫过鼻尖,摸到了嘴唇时被抓住了手腕,他睁开了眼。

“我就确认一下。”

没睡醒的人说的话含含糊糊我也没太听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人吻住了。

我承认我有些贪恋这种没有甜味的奶油的感觉,花卷整个人就像是个不甜的泡芙。

“你在确认什么?”我问他。

“确认你是不是那个陷阱,”他看着我,“我会不会想要跳进去。”

“所以,我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逐渐全部变成了我。

“我觉得是。”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陷阱,也不知道他究竟得出了什么结论,我只是在这个当下觉得有趣的生活结束了,我不能说自己能够把这个泡芙当作空白的日常的填补,因为我希望他在我最困顿的时间里也像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就算是提着我并不喜欢的甜品也好,我只是希望他能出现。

而这样的心情,我不会在面对着那个雨天里离开我的人的时候萌生起,也不会在对着过去的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只是花卷而已,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明白了他在确认什么,以及他的眼睛里在诉说什么。

我因为爱选择了不可回头的未来,然后我开始畏惧爱,却又在他这里重新看到了爱。

-

一整个周末都临时做着她的助手,他都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怎么想都该庆幸导师没有在这两天找自己去搬砖。刚刚的一个吻几乎耗尽了花卷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勇气。

(blablabla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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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连带着自己和故事里的稻草人,一起都在爱里活了过来。

这个花卷是完全依靠想象写出来的,当然了阿卷的温柔和可爱还是他自己的,我觉得越是随和的人最难说真心话,所以我觉得阿卷很难去爱。总而言之,就是我个人的见解了,千万不要当真。

以及,最惨不过我这个既是搬砖学术狗还要被催更的人了【躺倒

2021.8.1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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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卷贵大】Cream & Caffe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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