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女孩的声音切切实实从手机的那一头传来,岩泉一大约会认为这通电话只是他做完两套德语语法题以后头昏脑胀的错觉,他甚至突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深呼吸了一下,刚要开口时,便听到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她打来的电话,岩泉被拉回了现实。
其实早濑的情况他可以从书本上找到无数个参考的例子,左右不过是受到重大冲击的结果,加上训练繁重、疲劳过度,积压的问题被掩盖到深层,一旦有任何相关的元素出现就会出发,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岩泉知道这对早濑这样性格的选手来说,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而尽管自己有意聆听,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会被对方误以为是一种好奇心作祟,他就不会去问。他承认自己确实因为女孩的靠近而对早濑莉亚是个什么样的人起了兴趣,可这和她无法诉说的秘密毫无关系。
单方面知晓一个人的秘密,哪怕是主动倾诉,在岩泉看来都是自己的失礼,他无法提供一切实质性的帮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能够给对方带来信赖感。
“也许我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失误’会导致这样的严重的后果,自我怀疑、自我责怪、自我……我应该要怎么说,哦是的,自我惩罚,我尝试了无数种办法让自己不要去害怕足球,但是每当我以为我好了的时候,那条球门线都会……嗯,勒住我的脖子。”
早濑很努力地用日语表述清楚所有的感觉,讲述那个乌龙球被踢进之后,她站在球场上听到的所有声响,遇到复杂的词汇她会换成英文或是德语,岩泉虽然听得吃力,可她的语气里包含的情绪却毫无保留地砸在了他的胸口——沉重、酸涩包括愤怒。
“十分抱歉,岩泉同学,我本来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来看我的比赛的。”
岩泉愣了一阵,在她继续说话之前终于开口打断了她:“是我想去看你的球赛,我应该先告诉你的。”
“可是我其实很喜欢朋友来看我踢球,”早濑的语气比刚刚轻松了不少,“我就是一想到岩泉同学见过我……就是那么丢人的样子,反而做不到开心了。”
这直接的措辞让岩泉一时间有些小小的失落,毕竟他很自然地就把这段话缩成了“你来看我比赛我不开心”,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就是不擅长日语的早濑说话的习惯,但失落也是真的。
“不对,我很高兴岩泉同学想来看我的球赛,因为我也对你的比赛很感兴趣。”她很快补充道。
心情宛如过山车似的岩泉再次深呼吸了一下说:“如果你明天还是觉得足球很可怕的话,你就把看台上所有人都当成是我,一个绝对不会把你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人。”
他听到她轻笑了一声:“谢谢你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什么评价?”岩泉不假思索反问出声。
“我该如何解释……”她停顿了半秒,“因为我想你是唯一不会告诉我怎样做更好的人,所以我觉得可以说给你听。”
岩泉觉得是自己的笨口拙舌给了她错觉,但因此收获了对方完全的信赖,从某种程度上也给了他自己错觉,好像两个人的距离十分接近,接近到他感觉此刻早濑就在他的身旁。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下午,比赛开始前两队选手在球场上热身,岩泉的位置正对着维加泰的替补席,教练加藤把早濑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话,接着早濑两手拍了拍脸颊,摇了摇头回到场上和队友互相之前传起球来,她的脸上不是平日里那般暖阳似的笑容,很像他在杂志上见到的比赛状态中的早濑莉亚,微微蹙眉,紧紧抿嘴,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和她这幅表情完全不搭调的是她灵巧的动作,从初次见到她时的脚跟挑球到现在,岩泉经常会被她和足球的互动吸引住,明明应该是把足球当成最好朋友的人却开口说自己害怕,他不可避免开始惋惜,不过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就是在给出“评价”,这是早濑最不希望听见的,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眼前的比赛上好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及川的消息一条一条蹦出来。
到球场了吗?
见到早濑了吗?
和她说上话了吗?
小岩加油啊!
啪得把手机反扣在手心,又塞回口袋里,岩泉真是后悔为什么要告诉及川自己周六要来仙台体育馆,幸好没提到昨天晚上的电话,不然那家伙又要问东问西问上半天了。
难得现场看足球比赛,他发现场外观众的干扰确实比他在电视上看到的要夸张多了,欢呼声和嘘声甚至会同时响起,裁判不管做出什么判决都一定会有球迷出声,不管球被传到谁那里也会有各种声音,能在这种情况下踢比赛,本身就已经承担了相当的压力了。
这就是职业联赛的现实吗,岩泉在周围人站起身时呆愣愣看向刚在球门前送出助攻的早濑,心里想着:“你明明比你想得要厉害多了。”
终场时给维加泰进了两球的选手绕场跑了半圈,所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她流着眼泪对看台深深鞠躬,然后高举双臂挥着手,等到那些应援声缓缓没入寂静,她回过头看向在场边和吉村打闹的早濑,无论是国家队的风言风语还是队友间的闲话,都在说早濑莉亚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花瓶,但今天她送上的助攻却是她自己本身就能进的球,她真的是花瓶吗,还是因为别人希望她是。
“今天谢谢你。”她走向早濑,伸出右手。
“我应该做的,”早濑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
“作为最后一场比赛来说,今天确实很不错。”她笑了笑。
其实一句抱歉已经在早濑的嘴边了,但因为不会说话而吃过的亏已经太多了,她知道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役的老队员绝对不愿意听到这些,也知道接下来的自己会顶上她的位置,任何抱歉对她来说都太无礼了。
离开球场之后岩泉在八乙女站台等了一会儿,已经换了球衣的早濑背着包向他跑来,在面前停住脚步时岩泉闻到她身上有洗过澡的淡淡香皂味,隐约有热气袭来,他立马后退了小半步,同时又将视线从那个沿着她的脖子滑进衣领的水珠移开。
“今天是队友的谢幕战,所以我迟到了,非常不好意思。”早濑解释道。
“那么年轻就要退役了吗?”岩泉回忆起鞠躬的选手的模样。
早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踏上台阶,走在岩泉斜前方的位置,接着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对我们来说踢到八十岁再退役也会遗憾的。”
“那就到一百岁吧。”岩泉应声道,“或者打到一百二十岁。”
“可以活那么久吗?”早濑看向他。
“不知道,只是我现在这么想而已。”岩泉一笑,她便也笑了。
退役的选手就是前面提到过一次的,刚三十岁、续约没谈拢的一队选手。
虽然岩泉可能不会像及川那样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会打球到死的那天,但是原作里他也和及川表示过就算以后不在一个队伍里了也会竭尽全力同他比赛的,所以我觉得他多少也有点少年选手的执拗在,比如打球打到一百二十岁这种誓言。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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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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