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关于恶男一树的话题还是没能继续下去,因为总是会有人被奇怪的思绪鼓动想法打断对话。
天色将晚了,众人离开席位朝着店门走去,路过吧台的时候虎冢微微侧头,与正巧出餐的老板对上视线。
尽管玻璃窗上贴了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海报,虎冢观音仍旧在那一刹那认出了井泽赤夫与记忆里稍显出有些不同的面容,当然,她肯定对方也是如此。
她笑着冲他点头,正如许多年前在家里的回廊里遇见他时那样敛下眼帘又很快抬起,又在井泽赤夫惊讶地瞪大眼睛正欲张口时比出噤声的手势。
即使井泽赤夫已经脱离了虎冢组多年,伴随了他半生的对组织的服从本能依旧存在,虎冢观音看到他挣扎纠结的神色和充满自觉性的沉默,于是眼睛像只恶作剧的小狐狸一样表面闪过狡黠的光泽。
这场无声的交流中,除了当事人的双方以外,只有目送他们离开的井泽美纪捕捉到了这个不像虎冢观音的瞬间。
这是……认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那按照叔叔的性格为什么没有出声?只是因为小观那个噤声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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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兄弟和他们在东路口的吵闹声中分道扬镳,角名则像上次一样把虎冢送到了西路口目送她安全过了马路。
虎冢观音拎着包,在马路另一边站定转身,在迈步前看向来时的方向,角名伦太郎站在原地,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断,交通信号灯悬在彼此的头顶绿了又红。
暗沉的夜色里光是滚脏了的霓虹,被风一吹就化开,成为远处起伏氤氲的雾影。
角名伦太郎就维持着微微驼背的姿势,双手躲进密不透风的外套口袋里,袖口将防风洞口堵得严严实实,脖子也缩在层层叠叠的围巾后,眼睛眯起,少许光线就从那细窄的缝隙里穿过瞳仁抵达眼底。
他懒洋洋地盯着她安全踏上与人行道相连的陆地矮台。
角名是排球部里最怕冷的狐狸,但是他站在风口没有动。
明明只是过马路而已。
虎冢朝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看到他立在信号灯旁的声音一僵,如果此刻下着雪的话,想必能看到雪粒正随着他突然变化的姿势从他肩头被簌簌往下抖落。
角名伦太郎犹犹豫豫地纠结着,像是在营业和本能中来回挣扎的狐狸。
最终还是没有把手重新掏出来也挥挥。
他的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取悦到了虎冢,她看着在寒风中瑟缩成不太标准的一团的高个子男生,弯了弯眼睛,牵动出一个让角名在这天晚上百思不得其解的平和笑容。
吵闹的、安静的、老实的,稻荷崎的优点就是狐狸品种比较多啊。
「回去后手机联系。」虎冢举起手机摇了摇,随后握住手机由里向外地摆了摆,示意角名可以回去了。
大小姐的家就在这附近吧,过了这个路口的住宅区都挺高级的样子,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她也不让自己再送了,说什么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这算什么经典大小姐发言,明显搞反了啊。
集卡车在角名的眼前穿梭而过,庞大的巨影轻而易举地趁着夜色入侵他们之间的真空地带,视线被强硬地切割,角名无意识地抬起下巴动了动,飞速又缓慢的几秒过后,大小姐在马路对面重现身影。
她笑着,举起手机,左右挥动几下,又冲自己摆了摆手。
为什么突然笑了,搞不懂。
可能是因为请她吃了煎饺,他和大小姐之间不再是单方面被给予的关系,你来我往的人情味冲淡了大小姐身上无意识中一直保持着的距离感。
慢悠悠踱步回宿舍的路上角名的思绪朦朦胧胧的,整个人困乏得冒泡,他走过巷弄里矗立着的路灯,月色混淆了人造灯光的明亮,他的影子被甩在身后的光源拉长,又被近在咫尺的亮色投缩成更矮小更昏沉的暗影。
他看到自己耳边被睡出来的两个菱形的发角,此刻被狂野的冬风吹扬上移,在影子上长出两只缺乏进攻性的兽耳。
小动物吗?
角名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冷的天,如果雪地里出现一座闪着温暖灯光的小屋,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吧,那么看上去就很冻人的房子呢,没有那么温暖,但也是比暴露在野外更好的避风港。
只是时不时在这间房子外徘徊的时候,会在夜晚发现它冒出点意料之外的火光,于是屋外的大家心想,真奇怪,明明是个没有蜡烛点灯的家伙,却燃着彻夜不熄的壁炉。
野性难驯的家伙惧怕着这在自然界中存在却无法自然诞生的火焰,可这火焰将炉灶烘出红彤彤的一隅,它规规矩矩地在那里照亮附近的天地,余光滚出太阳的金边,这让野兽难以捉摸的温暖勾动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好奇与向往。
侑,嗯,治,勉强算上自己,大家都想进去啊。角名心想。
换做是之前的大小姐的话,她在屋子里连日连夜地待着,偶尔走出来,能让大家闻到柴火烤出来的木香,那并非是故意炫耀房子里炉火的举措,也在不知不觉间将火的种子播撒出去,那个种子无声无息又夜以继日地疯长,大家却始终找不到通往房子大门的路径。
现在呢,一开始就想夺门而入的家伙仍在原地打转,压抑种子的家伙在夜色里睁开了对火光窥探的双眼,而栖息在门外无所谓进不进去的自己……获得了受邀在房子内外自由穿梭的待遇吧。
角名拐进校门,顺着稻荷崎的主干道往宿舍楼的方向荡过去,路是亮堂堂的,而那之外的万物隐没在夜色中窃窃私语,路边的树和灌木注视着角名一个人越走越远直至抵达宿舍楼下。
踏进开着暖气的楼栋里,他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把孤寂的黑夜抛在身后。
我不想进去,我只是讨厌冬天。
他在心里为自己不久前在赤丸屋里一瞬间的动摇开脱道。
人可是群居性的生物,任谁一个人在冷得要死的晚上独自游荡都会被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压垮的。所以不是我想进去,是人想进去,这很正常。
他掏出钥匙放进自己房间门口的锁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左旋手腕,打开房门,踏入属于他的还未点亮的私人空间。
人类趋光很正常。
角名伦太郎一边在心里重复道,一边摁下墙边的灯光开关,这片小小的天地又重回白昼的光明,一如往常地迎接着所属人的归来。
矮桌上的马克杯还承载着早上没来得及倒掉的一小口牛奶,紧闭了一天的屋内有淡淡的发酵味飘荡。
他脱鞋,取下围巾,越过桌床,开窗通风,转身,弯腰,拿起杯子,走向水池。
水流起初从管道里奔出来的时候是冷冰冰的,热水器轰隆隆地打响,温度争先恐后地裹进水里,但是风贴着地板卷进他的裤腿里,将角名冻了个猝不及防。
他是有了光,但又不仅想要光了。
这不怪我。
角名又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如果没有期待就不会有被满足的快乐,可正是因为没有过期待,才会被从天而降的惊喜触动不已。
这很正常。
i狐抽象的头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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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各自的夜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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