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侑的思维很少脱离眼前的事物,他放肆又一往无前地活在当下,享受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能够触动他神经的东西。
比如此刻大小姐的眼睛。
他以前非常不爽这双眼睛。
好像是有那么一句话来着,叫什么……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宫侑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扯了,就像幼儿园老师拉着刚刚给了彼此狠狠一拳的他和阿治说「和好吧,你们可是兄弟啊」一样,有着不逊色于喂人吃屎的催吐作用。
妈妈变凶了,是因为眼睛在着火吗?不,是因为她的眉毛压低还紧巴巴地皱在一起。
受了欺负的小孩看上去很可怜,是因为眼睛在尿尿吗?不,绝对不是。宫侑一秒都不用花就能得出答案:嘴巴撅起来、嘴角撇下去,眼尾贴着眼角……总之和那个圆形的玩意儿没有任何关联。
而大小姐用她自己的眼睛嘲笑了他这番顽固且过时的观点。
比起细细长长的凤眼,宫侑更喜欢偏圆的杏眼,那样很像小动物,可以看到完整的瞳孔。再说了,也很可爱,有哪个正常男性能不喜欢,那他绝对是哪里出大问题了,居然这么没品。
这和他喜欢熟女不冲突,谁说姐姐系不能拥有湿漉漉的圆眼睛,对吧。
大小姐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杏眼,但宫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注定喜欢不起来,当然,很大程度上都怪它的主人。
他简直难以置信,她居然往眼睛里塞满了呆板的死气,不冷,很静,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拨动它。
真踏马浪费。
是,是,他现在是承认「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了,行了吧。
毕竟除了大小姐,他觉得世界上没人能做到让这样一双眼睛失去它应该有的吸引力。
真是来气。
明明看到自己托出完美的背飞球时亮闪闪的已经活过来了,等他下了场再去看,又是一片让人生气的死样。
明明是自己托出来的球,大小姐的眼睛却把他和排球的界限划得很清晰。
宫侑很少联想到存在于过去和远方的东西。
但是当大小姐把绷紧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宫侑脑袋里蹦出来那株妈妈最喜欢的水仙花。
那玩意儿光秃秃又丑不拉叽的,妈妈用透明的水盆装着它,说它的优点是不用土光靠水就能活。宫侑一开始还不懂这算什么优点,他小时候和宫治没少玩泥巴,能有多了不起?
妈妈养了很久的水仙,它的根像爷爷变粗的胡子,又或者可以说是细一些的萝卜须,白花花的,堂而皇之地垂在水里,不会动,总之就是很丑。
水仙开出来的花也很普通,黄芯的白花他去外面玩一圈就一抓一大把,花瓣细细长长的、花心像个鼓包的、叶子包着花骨朵的,各式各样都有。凭什么就它要小心翼翼地放在水盆栽里养。
难不成就因为它不用沾泥?切,好像活在一眼见底的水里是多与众不同的事似的。
再说了,它的根茎块真的很像大蒜。
吃起来也很像。后来害他拉爆了肚子。
他不喜欢水仙花,但很喜欢那个瞬间大小姐的眼睛,里面有东西在紧张地注视他。
他说不上来那是为什么,因为一眨眼它又消失不见了,而后排球还是排球,宫侑也还是宫侑。
像一颗飞逝而过的流星,抽干了他血管里携带的氧气,短暂地燃烧,星火的余烬顺着眼睛侵入挤掉不停收缩的心脏。
眨眼的刹那过后才发现停跳的心脏不过是幻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从未有过。
它走了吗?
谁知道呢。
他的心泵得好快。
宫侑是不可能在原地等待的家伙,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他不知道出现在大小姐眼睛里的是什么,他会抓住的。
因为他想要的就是那样的眼睛。
“你在干嘛啊,好脏!”宫治塞了一口饭到嘴巴里,转头发现自己的兄弟叼着吸管在吸空气,奶白色的液体顺着斜型的尖口,滴滴答答地在裤腿上洒了一大片。
角名把抽纸递过去,宫治一口气抽了好几张扔到宫侑裤子上暴力猛搓。
但于事无补,没办法了,宫治把纸巾团吧团吧扔到垃圾袋里:“你等着被妈妈骂吧。”
“啊——怎么会这样啊!”宫侑手忙脚乱地把吸管塞回空憋的牛奶盒,扒拉着裤子上沾湿的布料,心虚地狡辩,“牛奶应该很好洗吧?”
虎冢观音盯着那几块半干的奶渍,没有说话。
“你没事抖吸管干什么。”角名一脸无法理解地皱了皱眉。
“我没有!”
“嗯嗯,你没有,所以牛奶盒是自己掉下来的。”宫治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平静的语调陡然拔高,“——谁信啊!白痴吗你!”
“行了行了!不就是沾上了牛奶吗,又不是你洗,给我闭嘴啊猪治!”
“不就是沾上了牛奶?”大小姐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虽然她有条不紊地拆着自热盒,但那慢悠悠的动作看着就给人一股沉闷的压迫感,她抽出筷子,没有说开动了就直接夹了块胡萝卜放进嘴里,不多不少嚼了七下才咽下去,而这期间这块餐布上弥漫着诡异的沉默,角名是还没开始吃,宫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气势弱了一截儿的侑,置身事外般地安静进食,至于宫侑,直觉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的大小姐和一分钟前的大小姐不一样。
“干了的奶渍很难洗。”她说,“你没有自己洗过衣服不知道吧?”
“十七岁了。洗过自己的内裤吗?”她掀起眼皮,睫毛翻动下的眼睛带了点冬天的气温,有什么东西被黑沉沉的眼底盖住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是生气,也没有质问,就事论事地对自己听到的东西进行嘲讽,仿佛不久前对某只调皮嘴欠的狐狸的关心事一场白日幻梦。
住在同一个家里,对谁洗内裤心知肚明的宫治心虚地挪开目光,乖乖巧巧地吃自己的饭,不吭一声。
如果说他们在之前还对女性存在什么包揽干家务擅长做便当之类的刻板印象,在遇到大小姐后,一切都被打破了。
大小姐负责后勤,她给他们加餐,营养荤素搭配均衡,还会记得每个人的口味偏好,从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夸奖的事情。她负责让部员得到充分的膳食补充,至于怎么做,她能偷懒就偷懒,不是外包给餐饮店就是让家里的哥哥代劳,她也不觉得假手他人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她说全靠自己一个人做便当的经理称得起一句舍己为人,但更适合应聘去做家政,好歹还有钱拿。
她说她给他们加餐是因为她能给他们加餐,而不是经理必须保证加餐,这是两码事。她所做的是她认为自己需要做也能做好的事,如果一个经理为了做全员加餐每天早上4点起床导致上课打瞌睡耽误学业,那不叫伟大,只是一个顾此失彼的废物在自我感动。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要求别人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不期望别人能反馈自己些什么。这是虎冢观音的人生信条。
而宫侑与她不同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
他是一个麻烦精,不知道自己总是给别人制造麻烦的麻烦精。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宫侑磕巴了一下,他刚刚是真的走神了,“你这么凶干什么?”
来了,是实话实说阿侑。宫治的眼神在大小姐和宫侑之间漂移。虽然这次好像是真的实话实说,但怎么听都像是在狡辩啊。
“啊,我知道。”出乎宫治意料的是大小姐应了声,轻而易举地就把沉闷的气氛卸掉了,而且她的眼睛里一片坦然,看样子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完全没有认为是阿侑在嘴硬,“你走神的时候嘴巴就是咬来咬去的。叼着吸管肯定会把牛奶盒摇下来。”
她缓缓翻动眼睑,把自己的情绪拉回来,陈述道:“掉了是意外,但洒脏了衣服是事实。”
宫侑原本是准备反驳的,但没想到大小姐没按常理出牌,不嫌弃,不无视,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眼睛里却卧着一尾淡淡的光,这种变化不明显。
比起说教,角名觉得更像是……驯导?
大小姐垂眼喝了口茶,那茶倒出来吹了一会儿冷风,现在入口温度刚好。宫侑一脸被事实砸中的心虚,骨子里的叛逆在脸上显现出别扭的不服气,他觑了一眼大小姐,觉得她话还没说完。
“对吧?”她抬眼和他对视,对宫侑的安静很满意。
到最后,她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已。
我知道大家可能会说侑终于觉醒了,但他还是没有hhh
朋友说这篇文应该叫《狐狸学院:超绝钝感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告白后遗效应05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