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蝴蝶与花01

井泽美纪觉得自己十二岁以前的人生,和全世界所有午夜十二点的童话一样,尽管有着完美令人向往的外壳,到头来也不过是设下了时间限制的一场梦。

俊朗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关系不和睦却会保护自己的哥哥,以及在哥哥还没出生之前就被全款买下的带花园的独栋别墅。

这似乎就是大家口耳相传的理想家庭的样子。

今年在稻荷崎和八户子的赛后,她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曾经的家。

门口信箱上的北极鸟木雕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像是上了年纪的男性一样头顶斑脱了白色的漆。她记得它,那是幼儿园时她和父亲一起做的木工,说是一起做的,但其实需要用到刨具的地方都由父亲代劳,她只负责在最后上漆和取名。

世界上不存在名为北极鸟的鸟类,那完全是她将小鸟和白漆混乱结合产生的童言童语。这个木雕成为了父亲是一名好父亲的象征被他从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展览台上要了回来。

父亲给它在信箱上自说自话地安了家,它一住就是十几年。

它老了,她也长大了。

她可以毫不愧疚地站在哥哥面前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对,和一般欢喜冤家型的兄妹不同,井泽美纪和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关系融洽过。

在哥哥看来,自己分走了原本该由他独享的所有东西,又为他加上了他一点也不想要的责任和负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父亲开始送他去学击剑不再允许他在暑假看假面骑士吗?是父亲下班后热衷于夸奖她的乖巧而对哥哥只是问好而已吗?还是因为哥哥故意把自己忘记在庙会里被父亲发现开始的?

在哥哥看来,自己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端坐在父母的掌心里撒娇享乐,是一颗无忧无虑的明珠。不用提前预习功课,不用额外培养所谓的高雅兴趣,不管向严厉的父亲提出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而妈妈只会教她一个人拉小提琴。

她小时候曾对哥哥抱怨说自己不喜欢父亲买的裙子,哥哥发了好大的火,指着她让她别再跑到他面前炫耀这些。

幼儿园开设了很多通识课程,井泽美纪不记得是哪个话题了,只记得她回答了一个问题「就像妈妈比爸爸感觉要更软乎乎一点」,而父亲等待的似乎就是这一刻,从那之后的每一次,只要她使用粗鲁的措辞和与哥哥玩闹时一样的音量都会被父亲轻声细语地纠正。

父亲从不责备她,但她总会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久而久之,她开始知道这个家里运行着很多从不摆在明面上的规则。比如要喊更加淑女的「父亲大人」而不是家常的「爸爸」;比如父亲下班回来拥抱她的时候她一定要先把双臂张开搂父亲的脖子而不是抱腰;比如坐在父亲腿上看书时必须坐左腿且在看完第三页后必须腻着嗓子说自己想喝牛奶了;比如临睡前要先和父亲说「父亲大人,晚安」再接受他的晚安吻而不是吧「晚安」放在「父亲大人」前面。

对怎样才称得上是一个可爱的女儿,父亲有自己的看法,她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

她当然可以要新的洋娃娃,要新的裙子,要五彩斑斓的花,因为这是父亲心目中一个女孩应该喜欢的东西,而恰好她也喜欢那些。

哥哥羡慕父亲对她「有求必应」,她羡慕哥哥「可求有应」。

她是活在父亲掌心里,连笑容弧度都被定好了范本的女儿。

父亲对哥哥从不提任何明面上的要求,无能的儿子提不起他任何兴趣,她像根胡萝卜一样被父亲吊在哥哥的面前,让哥哥为了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和认可拼了命地努力。

从这种家庭环境里逃出来的她在初中时喜欢上宫侑那种会张扬地追求自己喜爱事物的人也正常吧?

她跟着妈妈逃离了长野家的鸟笼,拥抱着重新回到她身上的自由,不用再当父亲手里精致的提线木偶,她可以选择任何方式得到她想要的。

当她和朋友说:“更像爆米花的那个是宫侑。”的时候,他们笑作一团,说不得了啊美纪你天赋异禀。

她也没想到最后宫侑根本不记得她。不是拒绝,是完全没有接受过她的感情。

井泽美纪难以置信,她追每一场球赛,做的应援板也是最大的,他们还是同一个班同一个选修课的小组,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因此付出了种种努力,她应该得到宫侑的——但是她没有。

完全是一场空。

失控感带来的恼怒替代掉被辜负心意的不甘在她的心底燎出一场火,愈烧愈烈,宫侑他怎么敢?他以为他是谁?

井泽美纪习惯了有求必应的生活——那种想要什么东西就利用着所有合理的规则去获取就一定能得到的生活。

她在宫侑身上遭遇的失败,让事情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为什么就不能按照“应该”的发展来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她给自己戴上了宫侑粉丝的皮套,站在这个离他最近的位置观察他试图得到答案。

她看着他在球场上肆无忌惮地笑,看着他在球场下拒绝每一个和他告白的女生,看着他和自己的兄弟炫耀战绩却从不认真对待。

啊,原来是这样,宫侑的皮套就是只有排球和宫治。她这么扭曲地想着,随着宫侑拒绝的人数变多,心里不被她察觉到的快意也跟着变多。

井泽美纪作为第一个和宫侑表白的人,却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份站在距离他最近也最安全的距离,看所有痴心妄想的女生化身飞蛾来扑这场火。

看,大家都被一视同仁地对待,不是她没能掌控住宫侑。

她扭曲地沾沾自喜,直到虎冢观音突然从天而降,旁若无人地给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态圈来了两拳。

一拳打裂她精心营造的社交皮套,另一拳直接把她附加给宫侑的皮套崩碎。

她试图从虎冢观音那里夺回掌控权,而对方奇怪地看着她,好像这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诉求。

大小姐拥有的是父亲一样又截然相反的不可撼动。就像占据着街角的热门店铺,每个月推出的却是一些匪夷所思到只能让店主本人感到满意的主打商品,明明是一家商业店铺,主打商品销量惨淡它的立牌也依旧立在那里,仿佛完全不考虑它的经济效益。当店主被人询问为什么不替换成更符合大众品味的商品时,她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并认真回复:「因为这是我的店。我想向客人们展示我想展示的。正如客人可以选择购买任何自己想购买的一样。」

如果是父亲的话,估计会把自己想卖出去的商品A和客人真正想要的商品B进行捆绑销售,并在客人付完款后不着痕迹地暗示商品A体验不佳,而客人实际使用时的体验则在提前埋下的暗示里被有意引导偏向,最终从根本上改变商品A的销量。

父亲要的是服从和接受。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她和她也是不一样的。

是啊,为什么从前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

自己确实是离开了父亲,但父亲从没有离开过她。

井泽美纪看着她被哥哥搭话,又在赛后被哥哥公开羞辱,大小姐只是淡淡地用一句话绝杀。

太强了。

她身上浮现出一股令井泽美纪倍感熟悉的既视感,那种感觉随着她把辉哥扔在身后走远越来越强烈。

井泽美纪和长野辉吾是互相讨厌的扭曲兄妹关系。

哥哥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是因为她是妹妹只有自己可以欺负这种普通的兄妹关系,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没有人反抗得了父亲,这也许在哥哥看来很了不起吧。

他学着父亲把自己的自尊心抬高到一个无法忍受他人去挑衅的地步,所以会对别人当着他的面欺负她感到愤怒。

但他可以主动把自己丢在庙会里,就像丢掉一样不讨自己喜欢的东西。

让他没面子的事情可以有很多,他越是在意,越是没有。

比如说,他没个正形地晃悠到家,穿过父亲精心打理的庭院,看到自己那不久前给对手加油的妹妹正坐在门口台阶上望着地面发呆,那耷拉着的背就一下子挺直了。

“辉哥。”她注意到脚步声转头看向他,笑眯眯地站起身主动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我心甘情愿跑到稻荷崎去当野狗的亲爱的妹妹嘛。”他站在距离她五六步的位置不动了,像只佯装威猛的纸老虎,“终于想到要来看我的笑话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原来你也知道。

“切。真不可爱。”他咂了下嘴,但也因为她说出口的话没有像她的脸一样假惺惺的而松了口气。

他看到她把手背在身后,以那副让他熟悉的“父亲的小公主”姿态跳下了台阶。

“我也不是很想见到烂人,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她停在他的面前,声音直直往下坠。

太矮了,他能直接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美纪没有给他太多观察自己的时间,她讨厌哥哥像浏览物品一样高高在上地看自己,因为她做不到以同样的方式看待他,所以单方面的被看只会让她觉得不适。

仰起头回望的瞬间,她卸掉了假笑的面具,夕阳的余晖烘着她冷冰冰的脸,和父亲相差无几的眼睛黑沉沉地看向他,里面没有一点光。

长野辉吾无意识地后退半步,美纪嘴里吐出了虎冢的名字,她不再用敬语谦词,直奔主题:“小学时候骂你的也是她,对吧?”

井泽线和虎冢的关系还没讲清楚,应该还有1-2章,这部分我自己写得非常不满意,但实在是想把井泽的一部分故事写掉然后猛冲钝感力四人组开窍……(对不起,以后会改的(跪

前两天修改了一下本作对角名的称呼。这篇文的起稿在去年,到接着往下写中间隔太久,很多衔接忘记处理了。

比如其实原作中大家是喊他suna的,但本作中大小姐喊了伦太郎之后大家也开始跟着伦太郎起来了,就是这样私设,在10章前均已全部修改。

感谢指正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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