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曾经用“走路都只用五分钟”拒绝过虎冢先生想要开加长林肯接送她上下学的诉求,但实际上这段路程的用时应该不止五分钟。
按她往常慢悠悠的走法,也许是**分钟,再等个红灯,加上西口的主干道还有单独的转向指示灯,这个时间能延长到十分钟以上。
比起爬楼梯走天桥绕路,单纯的等待也只是站着等待而已。
虎冢和银岛同行的那段路大概只有两三分钟,天已经黑透,身后拉长的影子催促着她继续往前走。
车轮压过柏油马路,刹车片急促刮停,汽车在鸣笛,人群在乌泱泱地说话,冬天的兵库县湿度不高,一切声音都干巴巴地砸出无序的响。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里有人无声地在跟进。
她有种毫无根据的直觉。
直到她在红绿灯前贴着路灯停下,自己身后凭空出现的脚步声绕到了她的身旁,接近两米的个子,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晒过了头的黝黑肤色,恶男一树弯弯眼睛,把明晃晃的眼白藏在眼皮后面,嘴角却是平的。
他选择把笑放在没那么明显的地方,所以整个人只是显得和煦又好脾气。
“虎冢学姐,晚上好。”恶男站在离她半臂距离的位置上,还算克制。
搞篮球、排球这种体育运动的人都挺高的,远超常人的海拔高度同时也拉宽了人的骨架,恶男一树踏在微妙的一步上,圆墩的脑袋直挺挺地插入半空,短短的发茬在路灯的光晕里根根分明。
他的脸在背光后就没有那么容易分辨了。
一米七比两米还是矮了一截儿,虎冢观音瞄了一眼地面,她是如此恰好地站进了恶男一树的阴影里,即使没有娇小到完全陷嵌进去,至少她确定自己大半个身体都被他挡住了光线。
“晚上好。”她看他一眼,把头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直行的红灯还有一分钟,等在路口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和虎冢他们隔着一层纱,嗡嗡地说着自己和同伴才能听清的话,吵吵闹闹地将她包裹起来,又都与她无关。
她和跟踪狂无话可说,你不能指望一个变态神志清醒,哪怕他长得确实人模人样。
恶男一树被人挤了过来,他换了个肩膀背包,不然他扶着包的手肘会磕到她的脑袋。
就这份细节上的体贴而言,如果他不是跟踪狂,虎冢观音觉得自己应该会和他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但是他是。于是这份体贴因为太像个正常人而显出了一两分让她瞬间应激的悚然。
接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男女差异的肌肉力量。
她没有带钢指虎。就算带了也没用,她擅长的是剑,不是拳击。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需要依靠工具的武道技术就像蚂蚁,不用特意去碾就踩碎了。
直行红灯开始倒数,直到跳转成一个有四十五秒的转向绿灯。
虎冢观音搭在包带上的手紧了紧,一个呼吸过后又很快放松,四十五秒,她想。
“今天还以为能在食堂遇到学姐呢。”他语气轻松地说,“哎呀,松阪阿姨的铁板炒乌冬真的好吃到无敌了,学姐吃过吗?”
“没有。”虎冢观音不再看倒数。
他诶了一声,像是惊讶,停顿后换上雀跃:“那我推荐学姐有空一定要去尝尝。”
委婉的说辞在嘴边滚了一圈又被咽进肚子,虎冢观音侧头看他:“还是算了,我不喜欢乌冬。”
“那还真是遗憾。”恶男一树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遗憾,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这个新起的话题很快就结束了,他并不气馁:“不过学姐是更不喜欢人多吧。”
“比起刚来的时候,现在能和排球部的前辈们搞好关系真是太好了。”恶男一树煞有介事地感叹。
虎冢观音眉头微微蹙起,这句话听得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激怒他,好在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人行绿灯亮了,虎冢观音和人群一道踩过斑马线,她在马路对面回头望去,恶男一树没有跟来,他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和她挥手,看口型说的是“明天见”。
这次的笑意从眼睛转移到了嘴角,眼裂恢复正常大小,漏出里面夹着的眼白,被黝黑的肤色衬托得格外显眼突兀,像是夜色里吸睛的警示牌。
宽阔的距离冲淡了他给她带去的压迫感,与此同时恶男一树的嘴巴咧开一个灿烂的弧度,笑得明目张胆,却比之前少了很多温度。
虎冢观音冷冷地审视他一眼,没有回应,转头就走,全身的肌肉在短暂的放松后维持在微微绷紧的程度,多待一秒她都忍不下去。
甩上玄关门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山崎冼介围着厨房围裙,一边擦干手一边急匆匆地从拐角冲出来。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他松了一口气走近了,伸手把虎冢滑落到前臂的挎包接了过去,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她,“真稀奇,跑回来的?”
虎冢观音撑在鞋柜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起身的时候顺手扯了一包早上她忘记拿的跳跳糖。
脱鞋,反向摆正,把脚伸进棉拖里,她把糖倒进嘴里,为了防止糖粒蹦出来闭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没有,只是走得快了点。”
对此山崎冼介有自己的看法,他把大小姐的书包妥善地放在她惯常放的单人沙发上,摇头晃脑地回到了厨房,一副志在必得的语气:“哼,我就知道,那就是很期待冼介哥哥今天的料理了——”
“哎,现在的小孩子不诚实的样子,也怪可爱的。”他说着说着顿住,开始自问自答,“也有可能是我们家的小孩才显得特别可爱?说不定的,嗯嗯,毕竟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嘛。”
虎冢观音无语地看他就这样消失在拉门后,一时之间冼介的声音被油烟机的轰响取而代之,然后是锅铲的碰撞,电饭煲煮饭结束的单调长鸣。
爸爸最近去九州出差,今天的晚餐只有她和冼介两个人,比起日本干巴巴少油寡水的料理,冼介更擅长烈火烹油的猛炒和细火文煮的煲汤。
几乎每顿有汤的餐前,他都会先额外拿小碗盛出一份放凉,这样等开饭的时候那碗汤就可以直接喝了。
虎冢观音想到她那丢三落四诉讼文件要她送到律所的妈妈,深觉自己缺失的那份母性的体贴关爱到底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到了她身边。
今天是松茸鸡汤,加了点虫草花,汤底澄澈,是棕褐色的。
虎冢观音喝了一口,咸淡适宜,荤素搭配散发出自然的鲜香,被热气蒸进每一滴汤水里。
“有进步。”她说。
“那当然了。”山崎有些得意,“这还难不倒我。”
“是吗。”她放下汤碗,视线落在山崎冼介淡淡青黑的眼圈上,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最近很忙吗?”
冼介对上她的目光,她自然瞥开,视线的落点跟着筷子停在餐盘里。
“大小姐,上班哪有不忙的啦。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啦大人的世界。”他有些做作地摊开手,顿了顿,灵机一动,“我说特别特别忙的话,可以让组长给我加点工资吗?”
虎冢把鸡肉送进嘴里,不看他:“可以,但取决于你在忙什么。”
冼介嘴巴上说是这样说,但他实际上并不在意这些,以前还很意外爸爸居然真的按照劳动法给他结算了工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山崎冼介已经决定要用自己的人生来回报虎冢组的再造之恩,不能再收组里的钱。
然后被爸爸无语地吐槽了一顿。从那之后他工资收是收了,但很少花在自己身上。
山崎冼介就是这样的人,一定要为别人付出些什么他才安心,如果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东西更多,那对他不是盈利,而是让他丢盔弃甲的地雷。
“就是最近一些新品的上市宣传。”他随口说得很敷衍,“还有如何打败竞品公司在这个领域划出我们的领域之类的。”
虎冢瞥他,这个语气最近很久没听到了,“不止吧。”
“当然。”冼介露出了那种他以前揍人专用的礼貌笑容,“顺便找找有没有空子,看看能不能下个黑手什么的。”
“真实的商战。”虎冢观音点点头评价道。
“做生意嘛,和和气气最好。”冼介给她夹了一筷子西葫芦丝,“如果只是我们单方面和和气气的,那像我们这个出身的人,可就要找个债主出出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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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告白后遗效应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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