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在场两人意料的,川濑久夏在听见这个消息后的反应异常平静。
“这样啊。”只消化了几秒,她缓缓点头,“那很好啊,本来我们两个就都不具备长久领养它的条件,现在它有去到新家的机会,这再好不过了。”
川濑久夏垂着眸,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上正在她怀中酣睡的小三花,自一年前把它寄养在动物保护之家开始,她和及川彻去探望的次数其实都不频繁,除去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三花猫的样子已经和那个雨夜天大不相同了。
见她又沉默着不说话,及川彻有些担心:“可是你很喜欢它……”
“喜欢不代表就要占有它。”川濑久夏摇了摇头,望向及川彻的神色一切如常,“我自己目前都还处在难以安定下来的状态呢,再承担起另一个生物的生命是不负责任的。”
“小夏……”两道音色迥异的关心乍然撞在一起,及川彻和赤苇京治尴尬地对视一眼,又飞快将视线聚焦在少女身上。
她却一派轻松地朝两人笑了笑:“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刚才陈述的也都是事实而已。对了阿彻,你来得这么急,应该是宠物医院那边盼着要决定吧?”
及川彻脸色严肃地点了头:“确实是这样,我是在爸妈家里接到电话后径直赶到了医院,他们说领养人那边希望明天就能拿到结果,我好说歹说才把小樱花接出来找你。”
“好。”川濑久夏蹲下来,将三花猫平放在沙发上,它翻露在外的肚皮正随着睡梦有规律地收缩着,对她毫无防备。
这是它第一次被带到公寓里来,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川濑久夏是真的不在意她在这只小猫的认知里会是怎样的角色,只要自己还记得曾经挽救过一条小生命,而这条小生命又迎来了它崭新的、幸福的猫生,这对她来说就已足够。
时间在客厅里静谧地流淌着,及川彻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待他挂断院方的催促,小樱花已经悠然转醒。
和它那双透亮的眸子对视许久,川濑久夏释然地起身:“只要宠物医院那边可以保证领养人的资格条件,我就没有异议。”
“小樱花有它自己的命运,现在它真正的容身之处来找它回家了。”她纵容着猫咪在手心刮蹭,“我很幸运能和你一起救下它,陪它度过这一年。”
女生的声音还是和一年前在医院走廊里恳求他时一样轻,但及川彻却轻而易举地听懂了她话中的天差地别,当初那个灵魂苍白得可以随时飘走的少女如今沐浴在客厅暖黄的灯光里,一字一句间满溢着坚定。
“阿彻,你要来和它道别吗?”川濑久夏转向他,指了指搁在一旁的航空箱,“你对小樱花的上心程度也不比我少。”
及川彻却不禁有些理亏,悉心照料下又掺杂着多少他的私心,他再清楚不过。
“以后就很难见到这个小家伙了。”他上前,将三花猫重新放进航空箱里,“医院那边让我尽快送过去,今晚我还要回爸妈那边。”
川濑久夏了然,有些顾虑地开口:“我送你到楼下可以吗?毕竟这里还有朋友……”
闻言,及川彻用余光观察了一眼赤苇京治,她口中的这位“朋友”方才分外安静,但那双细长的墨绿色眼眸中流动着的是怎样特殊的情绪,两个少年都心知肚明。
赤苇京治也正好朝他望了过来,顶级二传手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眼神甫一触碰到一起便能明确对方心中所想。
“我也和小夏一起送你下去吧。”赤苇京治向及川彻点了点头,先前那股针尖对麦芒的火药味荡然无存,“我们小夏一个人在仙台多谢你照顾了,及川。”
及川彻嘴角抽了抽,对方无比自然的客套语气仍旧刺耳,但川濑久夏轻声呢喃出的那句“喜欢不是占有”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他头顶,让他纵有千般苦也无法言说。
平日里恨不得随时随地长在川濑久夏身上的青城二传手今晚倒是学会了如何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在公寓大门口客客气气地和二人告了别。
好不容易折腾完这一圈,客厅的时钟已指向九点,被晾在料理台上的晚饭也早就凉透了,川濑久夏只好再次把它们一股脑地扔进烤箱加热。
将她遗落在玄关的包放回沙发,赤苇京治这才抓住机会认真地环视了一圈客厅。
尽管从前两家相邻,但平时总是川濑久夏到赤苇宅来,他只去过一次那个被围在灰色高墙后的房间。
那段时间整座东京都被台风笼罩,窗外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滚滚黑云,女孩的房间没开灯,昏暗得像被盖上了一块巨大黑帘,他站在其中,几乎快要丧失分辨事物的能力。
这段记忆着实不太美好,他只还依稀记得那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带有个人色彩的装饰几近于无。
当时川濑久夏和他解释说是自己不喜欢往卧室里摆小玩意儿,赤苇京治一直对此将信将疑,而他的疑惑在今日彻底得到解答。
眼前的空间整洁干净,高高一摞电影碟片在电视柜旁错落有致地放着,墙上挂着印象派为主的装饰画,家具是温暖的米白色,头顶的灯罩滤出无数缕暖黄的光,和多年前那个毫无生气的房间大相径庭。
——甚至,这里还有从玄关一路散布到客厅的绣球花。
大多数都是蓝色绣球,川濑久夏把它们养护得很健康,白陶瓷盆里盛开着层层叠叠的蓝色海洋,巧妙地融进了这座公寓里。
赤苇京治知道那些绣球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无尽夏。
他还知道,无尽夏一般在五月底开花,直至九月初才凋零,花期足以支撑过每一个漫长炎夏。
可现在是四月末,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旺盛的花海?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边放着一盆从其他绣球中脱颖而出的无尽夏,青色的陶瓷盆盛着海浪般烂漫的花瀑,从孔雀蓝渐渐铺陈到烟灰紫,无尽堆叠的花浪漩涡直挺挺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好奇心驱策着赤苇京治上前细细观察,他却在沉甸甸的花瓣中捕捉到了一角方方正正的洁白。
那是一张藏得挺隐蔽的小卡片,赤苇京治将它翻过来,眼神忽地一冷。
【无论何时都想把这片永恒的夏天带到你身边。黄金周快乐,小夏。】
“4月28日,你的……阿彻?”比寄语还醒目的落款被他轻声念出来,熟悉的名字使他眉心紧皱。
卡片上还套着一层防水膜,看起来川濑久夏还没来得及打理这盆昨天才被人送来的无尽夏。
真是来势汹汹。
赤苇京治撇了撇嘴角,教养最终压过私欲,如甩开烫手山芋般把卡片塞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早些时候跟着川濑久夏一同回家时,他就本能地觉得对面那扇房门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谁知还没等他问出口,其主人就如疾风过境一般登场了。
从小时候那个对她死缠烂打的同班同学到音驹的孤爪研磨,赤苇京治从来都明白他有着多少眼巴巴地跟在幼驯染身后等她回头垂青的竞争者。
然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过亲密,他只舍得把注意力分给川濑久夏,不想费脑筋去关注那些远远落在他身后的人。
他没想到半路会冒出一个占尽天时地利的及川彻,更没想到,这人已经如同风卷残云一样在川濑久夏的生活里留下了无数抹浓墨重彩的印记。
虽然赤苇京治十分讨厌也不习惯争抢,但事态如此,他总不能真让幼驯染被别人给拐走。
“京治,可以吃饭了。”思绪间,川濑久夏已经端着盘子绕至餐桌,招呼着他落座。
赤苇京治应声在圆桌对面坐下,为一人食服务的桌子不大,他一抬腕就可以握住女生的手。
川濑久夏亲手煎制的三文鱼肉质鲜嫩,柠檬和黑胡椒的香气在赤苇京治嘴里漾开,他心头一动,泛滥成灾的私欲冲破理智的阻拦流了出来:“今晚可以住你家吗,小夏?”
她切开三明治的动作蓦地一顿,反应了片刻才抬头看他:“诶?当然可以啊,不过,是酒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刚才接到了酒店的电话。”赤苇京治没怎么编造过理由,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雀跃,连声音都有些细微的颤抖,“住你家方便吗?”
川濑久夏耸耸肩,看向走廊边的房间:“当然,吃完晚饭后我把客房收拾出来就行,那里现在还只有个空床垫呢。”
紧张并不会随着她寻常的口吻减少半分,胸腔中纷杂的心跳声把他震得连咀嚼速度都放慢了,赤苇京治拼命压下那些模模糊糊的联想,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不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和她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他慌什么呢?
幼时他们甚至还一起头抵头地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再不济去年她也住过他家,今天和这些又有什么不同呢?
赤苇京治就这样奋力说服着自己,直到和川濑久夏一起走进客房,自欺欺人的罩子再也支撑不住,他感到自己的脸颊都快被烧透了。
——这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从内到外,哪里都和从前意义上的留宿不一样。
川濑久夏的卧室就在客房对面,那里门没关,粉白的灯光打在房间中央,床上套着素净的水蓝色三件套,床头柜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席白色睡裙,另一侧是被分门别类收纳好的化妆品,全身镜就安置在化妆桌旁。
她的卧室和客厅一样整洁简约、收纳得当,没有什么能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但赤苇京治不用闭上眼都能描绘出川濑久夏坐在化妆桌前沐着晨光悉心梳妆打扮的模样。
还有她按照自己的偏好一点一滴地装点公寓的模样,大到挑选沙发的样式,小到摆弄每一支绣球的朝向……
“京治?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少女有如天降甘霖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赤苇京治拯救出了那些快将他淹没的想象。
他忙不迭地走进客房,拿过川濑久夏手里的床单被套,利索地整理好了房间。
而她也恰好将扔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推了进来:“京治你应该带了睡衣吧?洗漱用品的话公寓里有新的,我等下去储物间里给你拿。刚才看你肩膀上淋了点雨,要洗澡吗?洗护一类的就用我的吧,你用走廊那边的主卫生间就行。”
托着下巴专心地安排细碎事宜的川濑久夏倚在门边望着他,手指随思考的节奏无意识地轻点着他的行李箱拉杆,俨然一副热情待客的主人模样。
赤苇京治宠溺地笑了笑,随即便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本来就是这套公寓的主人。
唯一的主人。
从前住在一起时,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和保姆阿姨,他们只是两个在成年人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而现在,他要真正睡在独属于川濑久夏的房子里了。
一百多平的空间里全是带着她的印迹和气味的东西,而川濑久夏本人就睡在和他只有短短一条走廊相隔的房间里。
分明一年前在赤苇宅时他们也是挨着房间入眠,可那时的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痒难耐。
就好像,这是他们第一夜的……同居一样。
小夏:只是安排房间
小红:手段了得
我们小幼驯染就这样又住在了一起[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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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同房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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