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干线尖啸着驶离了，没有给川濑久夏留下回应的机会。

白色车身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她怔怔地看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那里仍然残存着赤苇京治的温度。

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像被新干线带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川濑久夏疲惫地长叹一声，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层温润而略微疏离的防护罩已经被赤苇京治亲手撕成了碎片，他们之间再也不是可以随意以坦荡的视线相接的关系。

少年一腔真心灼灼，光明磊落地摆在她面前供她摘取，她却实在是相形见绌。

走出仙台站，外面早就黑透了，川濑久夏低头漫无目的地走着，无论如何也参不透自己被掩在重重迷雾下的真实心迹。

这不是她收到的第一份告白，情书、约会邀请、表白……完美的外形条件同时也会带来甩不掉的麻烦，她的校园生活里从不缺这些充满浪漫色彩的元素。

她自然不会答应任何一次请求，小孩子或者才进入青春期的男生们往往没多成熟，那些脸红心跳只不过是大脑基于荷尔蒙作乱而做出的浅显判断罢了，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只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他们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一定不会再动心的。

来到仙台以前，川濑久夏一直这样坚信着。

可是有些人偏偏就要一脚踹翻她的胡思乱想，及川彻、赤苇京治……这些人明明已经见过她溃不成军的内心了，为什么还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贴上来，甚至追求她？

我难道很值得被你们喜欢吗？

心理问题复健实在是太困难了，漫长得一眼望不到头，曲折得稍有不慎就会被重重迷障打回原点。

但她已经决定了要走出来，就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川濑久夏说不出来什么“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请站在原地等我”之类的话，她才不要任何人的精力和生命被浪费在她身上。

所以……为了不辜负这些为她驻足的真心，就尽全力去接纳自己吧。

即使现在还是无法明白“爱”是什么，即使自己的内心仍茫然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她稀里糊涂地低着头想了多久，再抬头时，公寓和车站已然远在数个街区之外。

略查了查地图，川濑久夏开始朝着公寓的方向飞奔起来，耳畔风声猎猎，夜色从背上划过，被她尽数甩在身后。

她总有赶上他们的那一天的。

-

五月二日，属于乌野排球部的集训正式开始了。

第一次参与“集训”这种连字眼间都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活动，日向翔阳从进入体育馆第一秒就开始兴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的球网和地板在他眼里却都闪着金光。

“真的有这么令人激动吗……”

橘子头太吵，月岛萤快被他晃得感官过载，站在球场边皱眉说到。

川濑久夏见状，将水瓶递给他，调侃道：“毕竟翔阳他是第一天经历集训嘛，高兴一些也正常。倒是月岛同学你，怎么浑身上下都透出来一股大难临头的气息啊。”

少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月岛萤哑口无言，伶俐尖锐的语言系统对她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只好悻悻接过水瓶，小声辩解道：“没……正常表情而已。”

她还想说什么，身后清水洁子却在连声唤她，川濑久夏朝月岛萤挥了挥手，主动终结了闲谈。

披着队服的倩影已经走到了几十米之外，月岛萤看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小点，心里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博物馆那天，她也是这样。

她的背影在飘渺的雪花和阳光中渐行渐远，直至彻底融进周围的景色里，他再也分辨不出。

像一阵抓不住的风一样。

好烦，抓不住又怎么了？风又没理由要为他停留。

月岛萤抽了抽嘴角，将自己的视线强行转回到球场上，眼底投下一片晦暗不明。

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东想西想了？他的当务之急是还掉那把伞。

而另一边，被清水洁子叫出体育馆的川濑久夏没法察觉月岛萤心里的千头万绪，两位经理正和武田老师商量着合宿处的安排。

由于距离相近，清水洁子和武田老师两人都会在晚饭后回家，只有住所和乌野离了几十分钟车程的川濑久夏要留在合宿处过夜。

“晚上给你安排一个最方便的房间，有什么事就一定要及时给我或者是清水打电话发消息，你一个人管不到他们就算了，让泽村去收拾。”

武田一铁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一想到她要独自落入群鸦环伺的窝巢里，他就比两个女学生还紧张。

川濑久夏摆摆手，无奈道：“只是合宿而已，他们又不是什么陌生人，不会有事的。晚饭是我和清水学姐一起做吗？”

“还有我，三个人分工效率会高一点。”武田一铁抽空看了看时间，“下午的训练也快结束了，我们就先去住宿的地方吧，乌养会带着他们过来的。”

“不过……”乌野集训宿舍内，清水洁子望着川濑久夏处理肉类的背影，欲言又止。

川濑久夏似有所感，转头道：“怎么了吗？”

清水洁子从惊讶的状态中缓过来，上前拿过蔬菜：“真没想到川濑你做饭这么熟练，我还以为你是那种……”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杀手？”川濑久夏随口接过她的犹豫，却也没耽误手下麻利的刀工，“我没那个福气，不会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又怎么能一个人生活呢？”

她将切好的鸡肉尽数码进盆里，耸肩道：“但是话说回来，十几个人的晚饭我倒还从来没做过。”

“而且是做给一群饥肠辘辘的男高中生，对吧？”想起去年合宿时为乌野做饭的经历，清水洁子凑过来对川濑久夏耳语道，“那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体验啊……”

巨量工作又一次摆在了眼前，两人的心态倒是分外积极，和一旁的武田老师在说说笑笑间就做好了晚餐。

那群嗷嗷待哺的小乌鸦大驾光临时，川濑久夏正在一份份地盛着鸡肉咖喱饭，晶莹饱满的米饭被淋上色泽浓郁的咖喱，辅以弹嫩的鸡肉块点缀其中，堪称完美的卖相勾得每个人都食指大动，乖乖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

川濑久夏晚上不习惯吃米饭，空口吃咖喱又太咸，她并没有为自己留一份的打算。

两张长桌被占得满满当当，只有影山飞雄身边还留有一个空位，川濑久夏拿着空碗就坐了下去。

但吃饭时，身旁少年的目光就像黏在她身上了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如影随形。

吞下沙拉，川濑久夏忍无可忍地转头对上影山飞雄盛满疑虑的眼睛。

可那双深海般的蓝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好奇，甫一对视，她脑海里事先想质问的一切都瞬间蒸发了，只是愣愣看着他。

“川濑同学你也不喜欢吃鸡肉咖喱吗？”见她看过来，影山飞雄直白地发问。

“啊？”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川濑久夏疑惑道，“什么意思？”

影山飞雄指了指她面前只那个受了点皮外伤的空碗，理所当然道：“你没有给你自己盛饭诶，你也觉得鸡肉咖喱不好吃吗？”

“我……”川濑久夏被这转了十八个弯的思路逗笑了，眼角弯弯地看着他，“我只是不喜欢在晚上吃米饭而已。倒是你，就这么喜欢吃猪肉咖喱吗？影山同学你也太可爱了吧。”

他们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压低音量，被周围本来都在埋头苦干的少年们听见，嘻嘻哈哈地笑倒了三五个，日向翔阳逮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捧腹道：“影山你……别这么会聊天行不行……”

思路永远只有一根筋的影山飞雄脸皮也是意外的薄，他在哄闹声中红着一张俊脸埋下头，低低地说：“抱歉，川濑同学……”

“没关系，你真的很可爱。”川濑久夏拍了拍他的肩，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神神秘秘道，“明晚就为影山同学特地把菜单改成猪肉咖喱怎么样？”

“这……这不好吧……”他的蓝眼睛里已经浮起了几分惊讶与赧然，清澈得像雨后天晴的海面。

“不用担心，一切损失都算在我头上。”留下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川濑久夏侧过身，大功告成似的扬起了嘴角。

什么“特地为影山同学改菜单”当然是故意唬他的，明晚的既定菜单本就是猪肉咖喱米饭，完全不存在什么损失，她只是想看见这个球场上生人勿进的二传手单纯又乖巧的一面罢了。

美貌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啊，只要一瞧见那双澄静的眸子，方才她热火朝天掌勺了几个小时大锅饭的疲惫就骤然一扫而空。

小飞雄学弟，明明还是当初那个毛一撸就顺的小猫嘛。

-

【KOZUME：我们进东京站了。】

【KOZUME：坐上新干线了，队里有个聒噪的队友差点走丢，小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提回来。】

【KOZUME：东京到这里要比我想象中的累多了，下了仙台站还要坐大巴几十分钟才能到，你平时上下学真的不累吗？】

【KOZUME：[图片][图片][图片]】

【KOZUME：还没来过这种四周都是山的地方呢，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走丢，好绕，你也会走这条路去学校吗？】

【KOZUME：。】

【KOZUME：和小黑走丢了(?。＿。｀)】

【KOZUME：算了，事已至此，先开把游戏吧。】

【KOZUME：对了，看到消息了记得和我说一声你今晚几点有空。】

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送走一睁眼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再将昨晚遗留的数据整理完，川濑久夏终于从繁杂琐事中脱身，得空看一眼已被她冷落了几个小时的手机。

屏幕解锁，孤爪研磨独有的信息海浪就猛然冲击而来，她早已习惯友人这种絮絮叨叨的聊天模式，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细细回复起来。

【Summer：习惯了就不累。】

……

指尖在少年一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条最短的信息上停留几秒，川濑久夏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删掉她已经编辑好的打趣回复，急切地询问了他的现状。

信息在发出去的那一瞬就变成了已读，而她等来的却是孤爪研磨的秒速撤回。

【Summer：怎么了？和黑尾学长回去了没有？】

而另一侧，孤爪研磨斟酌许久，只向她发来了几个意义不明的贴图。

【KOZUME：^o^嗯。】

【KOZUME：o(〃＾▽＾〃)o】

【KOZUME：晚上八点？好，我和小黑在门口接你。想快点见你了。】

【KOZUME：有很好玩的事要和你分享。】

写电子聊天体好有意思[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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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捡猫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