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

穿着白色制服的学生们聚在礼堂，喧闹、感伤、对未来充满憧憬。

我悄悄绕开人群，走向校门。

行李早已收拾好，我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里面是几本最重要的笔记和那叠从未示人的小说稿。

我想象着，走出这个门，或许就会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散。

或者，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继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写着无人问津的故事。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到冰凉的校门铁栏时，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闪出，拦住了去路。

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

——是天童觉。

我微怔。

他微微喘着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他手里没有拿常见的排球或零食，而是握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像是刚从园艺部的花圃里折下来的。

“想当逃兵吗？怪人作家。”他晃了晃手中的玫瑰，嘴角勾起，但那笑容不像平时那样毫无阴霾。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背包带子。

“天童同学？典礼还没结束吧？”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我能清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有些惊慌。

然后，他从身后抽出了一个文件夹，是我无比熟悉的、用来存放小说稿的那个旧文件夹。

他怎么会？

我明明锁在抽屉里了！

“毕业礼物，或者说……读者反馈？”天童觉晃着那份复印件，纸张哗哗作响。

他翻开其中一页，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戏剧性的腔调念道：“‘他总能看穿一切谎言，却唯独对近在咫尺的心意视而不见。’”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是，我写下的句子。

那个以他为原型的配角的……描写。

“还有这里，”他又翻了一页，“‘她的爱沉默得像空气，充盈他的世界。而他，习惯了呼吸，便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无物。’”

他合上文件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玩闹的样子，而是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情绪。

“所以，能告诉我吗，伟大的作家？为什么你笔下的主角，永远像个迟钝的笨蛋，察觉不到被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得可怕。

最大的秘密被这样**地揭开在阳光下，让我无处遁形。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校门旁的树荫下，不知何时，站了一排熟悉的身影。

牛岛若利、大平狮音、濑见英太、山形隼人……白鸟泽排球部的正选们，几乎到齐了。

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表情各异，有的无奈，有的带着善意的笑意，但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牛岛若利对上我的视线，非常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沉声说：“嗯。我们都被天童逼来当配角了。”

天童觉转过身，张开手臂，像个炫耀战利品的孩子。

而后又转回来面对我，脸上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得意、紧张和无比认真的表情。

“看吧，”他把那支红玫瑰塞进我僵硬的手里，指尖温热，“现在，‘空气’有了形状，‘笨蛋’主角也收到反馈了。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所以，别想就这么走掉。我……我们，可是等你这个结局，等了三年了。”

我握着那支带刺的玫瑰，茎秆上的细小尖刺轻轻硌着指尖，传来清晰的微痛。

这感觉如此真实，彻底刺破了我关于“随时可以离开”的幻想。

目光所及，是天童觉那双此刻毫无躲闪、执拗得惊人的眼睛，再远处，是排球部那群高大的少年们。

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组沉默却有力的注脚，印证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读者反馈……原来我自以为隐秘的书写，早已有了唯一的、最苛刻的读者。

他不仅读了，还拉着整个白鸟泽排球部，闯进了我精心构筑的、打算悄然落幕的故事里，强硬地要求一个不同的结局。

空气凝滞了片刻，只有远处毕业典礼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提醒着这是一个寻常又非凡的夏日午后。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抹刺眼的红，然后，抬起眼，迎上天童的视线。

“天童同学，”我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擅自偷看别人的稿子，还拿出来公开处刑，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天童的眼睛眨了一下，红色的眉毛挑高，似乎没料到我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要反驳。

但我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声音略微提高，足以让树荫下的那群“配角”们也听清：“而且，逼迫队友参与这种……这种场面，更是不可理喻。”

牛岛若利闻言，表情依旧严肃，倒是非常认真地又点了一下头，仿佛在认可“不可理喻”这个评价。

濑见英太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大平狮音则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温和笑容。

天童觉看着我这故作冷静的反应，脸上的紧张反而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了然的兴趣。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往前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

“失礼？不可理喻？”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笑意，“但是呀，怪人作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主角永远察觉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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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玫瑰与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