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古森是趁着部活开始之前的空闲时间过来的,之后就去排球部那边的体育馆练习了,而我们这边又排练了一场,之后还有其他的班级等着用场地。
在我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小萩有些忸怩地叫住了我。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你。”她说,“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你和隔壁班的古森同学……”
“是在交往吗?”
我:?
好直接哦,这孩子怎么把我想做的好梦给说出来了。
既然她这么说,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证据吧?比如我和古森看起来很像是一对,或者是古森的表现像是很喜欢我之类的?
快让我听听!
“诶?我只是感觉,你应该挺喜欢他的。”小萩说道。
……证据竟是我自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连在古森面前都没直接表示过我的喜欢,怎么会被外人发现呢?肯定是她有什么误解。
小萩说,她觉得饰演王子的佐藤,姑且也算是我们井闼山的一大帅哥,她实在想不出除了“不想让恋人在意”这一点之外,我拒绝和他搭档的原因。
就不能因为我不是肤浅的女人吗?比起华而不实的家伙,我更注重灵魂好不好。
“那你觉得古森同学的灵魂怎么样?”她问。
“很有趣。”我回答她。
……总感觉我们的对话有点诡异,好像正在讨论谁的灵魂好不好吃的神秘女巫。
11.
得知我和古森没有交往,小萩深感失望。
“你不打算表白吗?”她问。
我坚决摇头:“这种事情应该男生去做。”
小萩表示不理解,她觉得只要关系到位,表白这种事谁来都一样,尤其是很熟的幼驯染关系,不用非得分个先后。
不不不,小萩还是太年轻了,佐藤和铃木的例子不就摆在那里吗?
我敢打赌是佐藤对铃木表白的,不然就佐藤那个很臭屁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在日常生活中炫耀一番,而不是被铃木狠狠地拿捏。由此看来,被表白的一方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当然,古森和我肯定与那对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到处显摆,而我也不是非得要拿捏他。
我只是因为别扭,这才和他上演了《○○大小姐想让他表白》的剧情而已啦……真不知道古森是在顾虑什么,像他这种有话直说的人把表白憋在心底,一定憋得很痛苦吧?
唉,这个笨蛋。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声明一下,我和古森并非青梅竹马。
“诶,你们竟然不是一起长大的?”小萩诧异道,“那你们是初中同学吗?”
我摆了摆手,说很遗憾,也不是。
相较于用时间堆砌起来的亲密与熟稔,我和古森属于“一见如故”——甚至是相见恨晚,因为他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小萩说这是我在五分钟之内第二次夸古森有趣了,我说好吧,然后顺理成章地跟她夸了第三次:“他真的超级有趣。”
然后得到了她“别对着我夸,你当面去夸他”的吐槽。
既然她对我和古森的关系十分好奇,那我就讲一讲我和古森的初见好了。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而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对古森元也说的第一句话是——
“年轻的水手哦,你不怕被我迷惑吗?”
小萩:?
这都什么跟什么。
12.
我家是那种很注重孩子功课的家庭,因为我在升学考试里考砸了,升到了父母不太满意的初中,他们决定曲线救国,想让我从一入学就开始准备,确保之后能顺利地升进姐姐所在的名门女校的高中部。
由于那所学校的偏差值很高,于是我刚升入初中就被父母丢到了课后补习班,每天放了学之后还要去私塾接着上,学得那叫一个两眼一黑。
那段时间我每天在结束补习班的课程后,都会跑到附近的河边公园里去思考“人生大事”。每天可供我进行胡思乱想的时间约有二十分钟,因为我要踩着暮色的尾巴背着书包匆匆地跑回家,假装我刚从补习班放学。
记忆里的那天和往常一样,我坐在河堤上,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望着天边的彩霞放空大脑,心安理得地浪费着时光。
夕阳的颜色像橘子,但太阳却像一只金灿灿的苹果,可惜我不是能够支撑青天的阿特拉斯,没办法干掉百头龙,骗过仙女,取回无价之宝。
白天的音乐课上老师给我们放了白雪公主的电影,让我们学里面的美声,我记得有首主题曲是《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总有一天我的王子会到来。
鉴于我对王子毫无兴趣,所以我把歌词改掉了,把“王子”换成了“宝物”,变成了“总有一天我的宝物会到来”。
又因为我对王子的城堡也没有什么想法,对“快乐”又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于是几分钟之后,这首歌在我这里完全换了个版本。
我自由自在地唱“总有一天我的宝物会到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然后又自言自语,和自己对话,用的还是电影里的那种很夸张的英语口音,以及老师可能会扣分的语法。
I want to defeat the dragon(我要打倒龙)
Why do you want to defeat the dragon(为什么?)
Because I want to be happy forever(因为我要永远快乐)
“我要打倒巨龙,我要永远快乐——”
我反复地哼唱着这句,因为我特别喜欢这两句,也因为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原曲的下一句歌词是什么了,也懒得继续编。
“I want to be happy forever~”
在我自娱自乐的时候,忽然有人同我搭话。
“你唱歌真好听。”
“……”
我惊讶地看过去,看到河堤下方的草地上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少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抱着一个排球,看起来只是路过。他瞧着与我年纪相仿,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眉形和眼睛,眼睛很亮,写满了好奇与欣赏,却不让人感到冒犯。因为他讲话的语气和眼神一样真诚,让人不自觉地就生出亲近感。
排球?我记得这附近是有体育馆来着,他是从那边过来的吗?还有,他夸我唱歌好听诶,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句开始听的,有没有听到我的自说自话……
如果他真的是被我的歌声吸引而来的,那这个故事的走向简直就像是“海妖塞壬”的传说。于是我俯视他,用轻飘飘的语气开口。
“年轻的水手哦,你不怕被我迷惑吗?”
13.
年轻的水手“诶”了一声,看来他并不知道塞壬的故事。我坐在河堤上,跟他简单讲述了故事的前因后果,少年因此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海妖迷惑船员,是想让他们沉船,变成她们的盘中餐。”他认真地说道,“那我能给你什么呢?”
咦。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
虽然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迷惑他的必要,但这话难免有种年纪大了可能会被人骗去买保健品的感觉,太单纯了,哪有这种问法啊……
“我是不知道传说中的塞壬的歌声到底有多好听啦,不过你真的很会唱歌哦。”少年仰着头看我,“你好像一直在说想要打倒恶龙,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勇者?”
哈哈,有些人活着,实际上已经走了一会了。
虽然他没有取笑我,但妄想全都被听到的感觉很不妙。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勇者,我现在是阿特拉斯。他问我阿特拉斯是谁,我说他是海神波塞冬的长子,是一个被人骗走了金苹果,还被美杜莎变成了石像的倒霉蛋。
少年“哦”了一声,似乎若有所思,然后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古森元也。”他说。
“古森君……”我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想吃苹果吗?”
古森:?
14.
片刻之后,古森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从包里摸出仅有的那个苹果,送给了他。
见古森没有立刻吃苹果,我对他说,我这里有一个关于苹果的故事,你要听吗?
他说好啊。
于是我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读幼儿园的时候,我觉得老师发的那个苹果的颜色好鲜艳,就编了个恐怖故事,说苹果是恶魔从人类的胸口取出来的心脏,吃下去就会继承恶魔的犄角、尾巴、脸上的痤疮,还有打败恶龙的任务。
不过别担心,就算是在征讨恶龙的过程中挂掉了,也会有亡灵法师过来帮忙复活的。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表演能力好像还不错,因为我惟妙惟肖的表演吓哭了好几个胆子很小的同学,引得全班大部分人都对苹果闻之色变,生怕被抓走给恶龙当小零食……
至于多出来的苹果,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胃里。现在想想,感觉真的有点对不起苹果之神,真希望我的胡言乱语不会导致大家对苹果产生了什么心理阴影。
“哇,你勇敢地消灭了恶魔之果,好厉害!”古森夸奖道。
“苹果,是这么取出来的。”我把手指弯起来,比划出恶魔之爪掏心口的模样。
古森看得津津有味:“你真有意思。”
他说我好会讲故事,想象力也很丰富。他看到苹果,就只能想到砸中牛顿脑袋的那个,或者是白雪公主故事里的那个,以及课本上讲过的伊甸园的果子(禁果是苹果吗?)——我有点意外,因为古森知道的还蛮多的,我也只比他多清楚一个金苹果的典故。
但这并不妨碍我趁机教育他:“不要别人随便给你什么东西你就吃,很危险的。”
古森想了想,说:“我想我应该不是白雪公主?”
喂喂,我很严肃的,没在开玩笑。
“那个……”古森看向我,“虽然这里是河边,但如果一切真的像你所说……”
他弯了弯手指,把我带着的唯一的苹果在身前碰了碰,又送还给了我:“那我能给你的,就只有你认可的心脏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感觉胸口的左侧在剧烈地颤动着。
想来我并没有吃掉恶魔赠予的果实,因为我没有继承它的犄角、尾巴、脸上的痤疮,还有打倒恶龙的任务。但我可能确实是复活了一次,不然一向会反驳我胡言乱语的世界,为什么会变得突然这么配合我了呢?
眼前的这个和我第一次见面的男生,他似乎认同我所有的话,没有逻辑的,跳脱的,古怪的,别扭的……一定是因为,我误入了什么崭新的世界吧。
“不行,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我把苹果退还给他,“还没到我能拿到宝物的时刻呢。”
15.
临走时我问他,我可以喊他元也吗?
“可以啊。”他点头。
那么,元也,你明天这个时候还会来这里吗?
“嗯?如果你想,那我会来的。”古森说道,“不过要是你有时间,也可以去看我打排球哦。”
微风拂过河面,太阳渐渐落下。那天我回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十分钟,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唱着的歌词又发生了改变,它变成了我终于想起来的、原曲的下一句。
Someday when spring is here.
——当春天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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