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和赤苇约好,等到他下次去体育馆和朋友打排球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过去围观。
“只是围观吗?”赤苇问我。
哇,不愧是编辑,对用词非常在意呢。
我立刻说道:“当然不只是围观,我会帮你喊加油的!啊,如果你需要递毛巾递水瓶什么的,我也可以效劳~”
虽说我整个青春期都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但是这不代表我缺乏生活常识(虽然很多来自轻小说和少女漫画),对于这种男生们喜欢看到的场景,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过这么一说,感觉真的很青春啊,在练习赛旁边为喜欢的男生加油的女朋友什么的……啊,女朋友,我和赤苇之间用这种用词还是不太准确,我姑且只能算是个经理吧。
赤苇闻言,抿唇笑了笑,他说好。
我被他的笑容里的温柔晃了一下,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京治在学生时代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我不由得这么说道。
“嗯?”他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你成绩好,体育可能也不错,各方面都很优秀什么的,笑起来也很温柔。”我忽然有些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虽然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提到了一件没细讲的但是很遗憾的事情,说是它导致你一直单身……但是,肯定也会有女孩子追你吧。”
倒不是我吃醋说介意他是不是有前女友,而且我这个身份吃醋也很奇怪。我主要是出于这种心态——当有人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时候,我:赤苇就很完美!
就像我说的醉话那样,为什么我高中的时候遇到的不是赤苇呢,如果是赤苇,我肯定会追他。嗯,就是说,女孩子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至于让我来捡漏吧?
赤苇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形容他,他沉默了片刻,神情看起来更温和了:“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论体育,当时我们部里有一个只要出现就会成为焦点的,非常耀眼的主将,而且其他的队友们也都非常出色……”
他并不吝啬于对同伴的夸奖。
“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忙着部活,成绩不可能一直保持的那么好,只是靠着三年级的突击才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赤苇解释道。
“那你也很优秀啊。”我固执地说道,不行,我说他完美,他就是完美的。
赤苇沉思了几秒,做出了回答:“那可能是因为我平时不怎么和同学们说话,也不怎么喜欢对别人笑,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是吗?
“那一定是他们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半信半疑地感慨道,虽然赤苇表面上看起来是理智、高冷的类型,但是我感觉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经常是带着笑的。
明明很好相处嘛!
“或许吧。”赤苇说道。
“此处应该有夸奖。”我提醒他,既然我发现了他的优秀,那他不得夸我两句?
于是赤苇轻笑了一声,说道:“嗯。”
“你的眼睛,很好看。”
26.
诶?
诶?!!
我的意思是让他夸我眼光好,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夸我眼睛好看啊!
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我整天戴着眼镜,等于给窗户装了个防护栏,他上哪看见它好看的呢?一定是哄我的,我确信地想。
不过……
“我只有眼睛好看吗?”我严肃地问道,“京治,我可是一个有内在美的人啊!”
赤苇没忍住,又笑了起来:“嗯,灵魂也很有趣。”
本来生活按照这种慢慢的节奏进行,原本就相处不错的我们,感情自然也会慢慢地升温,比如从投机的朋友成为关系更要好的朋友这样。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意外接踵而至——主要是意外在我身上。
起先是件好事,高中时和我合作过的编辑告诉我说,当初我写过的一个故事,他们有意进行再版,我可以多一笔稿费,这让我非常开心。
虽说平野讽刺我写的东西是三流小说,但我到底还是有代表作的,不然我早就去找个公司上班了,也不至于一直顽固地坚持写作。
而且平野估计也忘了,他当年找我表白的时候,还夸过我写的东西好看呢,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没看过,或者说没看懂,纯属敷衍我。
然后我去出版社跟编辑就再版的事宜进行了商榷,又签署了一些合约。听说我仍旧在写东西,对方表达了鼓励,说当年喜欢我故事的读者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你是不知道啊,当初还有人写信到出版社过来,写了很长的读后感,还问了你的电子邮箱,说想要继续关注你的写作呢。”他说。
“那还能找到当初的信件吗?”我关心地问道。
“好多年了,当时是我一个后辈负责整理这些的,后来她也去别的地方上班了,我问问她吧。”编辑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给人的感觉变了好多。”
嗯?我有什么改变吗?
“当初你说过你想写一个很好的故事,那时候我为什么不建议你写呢?因为你给人的感觉是自卑的、敏感的,这样的你,将情绪注入到那些缺憾的故事里,能够写出不错的作品,但如果要写出沐浴在爱里的故事,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编辑说道。
“那时候的你,好像不确信什么是你一定可以拥有的。”
“但是,几年没见,你好像变得自信了很多……是不是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一些进步了呢?”
我摇了摇头。
事实上我在人际交往上仍旧有些自闭,但如果要说改变,那就是我把看似为我好,实际上内心在打压我的前男友平野甩掉了,并且遇到了赤苇。因为我们爱好相似,所以我会把我写的故事拿出来和他一起探讨,期间赤苇会经常夸奖我,肯定我,即使我有什么写的不好的地方,他也会用提建议而不是批评的方式,来跟我交流。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你那么写肯定有你的想法。”他总会这样说。
“你也不用那么小心,有写的不好的地方跟我直说就好,我的心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我对赤苇开玩笑道。
赤苇却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复我,他说:“即使你很坚强,我也不能随便对你的生活发表意见。”
27.
小时候父母常年在外地上班,很少陪伴我,即使逢年过节回来,却因为对我不太了解而让场面变得很尴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
就像我读高中的时候不想转学,他们可以轻易地因为别人说女孩子在大城市读书可能会学坏,就直接把我转去老家读高中;就像之前他们也认为我该和平野结婚了,先交婚姻届,再到过年时带男朋友回去,如同像我的上司一样,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直照顾我的外婆虽然很好,但她是个很严厉的人,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她就会狠狠地批评我,当然我很爱戴她,因为得益于此,我没有走歪路。
高中时我在网络上交朋友,零零总总,也见过很多人。几年下来一直保留的朋友也只有杏子。她人虽然很好,但因为比我年长,看我的时候总是恨铁不成钢,觉得我是个小笨蛋。
一直以来,我缺乏平等的、尊重的交流,缺少一个真正会从我的角度着想的朋友。或许他们意识不到,那种不自觉的傲慢,因为我年纪小,因为我是晚辈,因为我不聪明……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去忽略我的感受。
我知道的,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外孙女,他们不成器的朋友,我是可以被轻易放弃的,没有什么存在价值的人的。事实上,或许我早就知道平野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但是我太需要一段让我能感觉到,因为我是我,所以我被爱着的关系了。
然而这还是编织的谎言。
我有变得自信吗?
我拥有了什么吗?
我在……被爱着吗?
我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毫无疑问,对我而言,遇到赤苇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哪怕过程像三流小说里强行书写的交集一样。
“不过,冒着被你说指手画脚的风险,我也要提醒你一下,你的作息习惯确实还是要改一下。”赤苇斟酌着词语说道。
——以前我很讨厌面对崭新的一天,所以宁愿消磨时间,也不愿入睡,更不愿醒来。
但是现在,不再是那样了。
“好哦。”我答应道,“我也想要成为每天第一个看到京治的人呢。”
28.
杏子知道我的作品要再版的消息时给我打电话说了恭喜,然后她说我的鼻音听起来有点重,现在已经入冬了,让我小心感冒。
刚才的编辑也说我看着脸色有点不太对……难道我真的着凉了?可能只是熬夜的问题吧,一下子很难把作息改过来,想要早睡却失眠,结果因为要出门,基本上没怎么睡,回家睡一觉就好了,我这样想着。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赤苇居然在我的房间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装了几块石头一样沉重,思考也变得非常缓慢。结合额头上放置的湿毛巾,我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好,我真的生病了!
“京、京治……”我轻声说道,听到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糟糕,我的声音这样微弱,赤苇正在忙工作,应该听不到吧?
然而赤苇却立刻看了过来,他把笔记本电脑撇下,坐到床边看我:“感觉怎么样了?”
“头还有点疼。”我委屈地捏着被子看他:“我是发烧了吗?”
赤苇说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本来应该跟他说“欢迎回来”的我不见人影,然后他喊我的名字也找不到人,敲我房间的门也没有回应。吓得他推门而入,然后就发现我烧得面色潮红,喊也喊不醒。
“好在体温没有特别高,你主要应该是太疲惫了所以在补觉。”赤苇先拿下了我额头上的毛巾,又扶着我坐了起来,给我背后放了个靠枕。
然后他去端了碗粥给我:“空腹不方便吃药,先垫一下胃吧。”
他还煮了粥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要麻烦你照顾我。”我愧疚地说道,“我、我平时很少生病的。”
“虽然按照逻辑应该说‘经常生病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少生病比较好。”赤苇将勺子递到我面前,我喝了口说烫,他又吹了吹:“生病并不是你的错误。”
“可是我小时候生病会被骂。”我小声地说道,伸手去接碗,示意他不用喂我,我可以自己来。赤苇把碗递给我,没什么食欲的我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虽然我们已经一起吃了好多顿饭,但是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用餐,还是头一遭。
我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向他:“京治,为什么一直看我……”
“对不起。”他突然说道。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是,生病的是我,麻烦的人也是我,为什么赤苇要跟我说道歉呢?他是觉得他没照顾好我吗?
但是看赤苇的表情,我又感觉他不会细说,正如同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不愿意对我原本想记录的故事进行详解一样。
唔,如果很难开口,那就不说吧。
“我只是在想,”赤苇低声说道,“我们认识的太晚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我有些疑惑。
赤苇一直在东京生活,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家生活,要不是因为在名古屋意外认识,我们俩的人生根本不会产生交集。而且,我也不希望赤苇早点认识我——
毕竟以前的我,比现在更糟糕呢。
但我又忍不住想笑,因为我能感受到……
“京治,是在心疼我吗,”我轻声问道,“因为我说我小时候生病会挨骂?”
是在心疼小时候的我吗?不,我无需心疼,即使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我仍然恣意地活着,我不被约束,我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赤苇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安抚似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的确心疼我,但心疼的是我下意识对他解释,我很少生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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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三流小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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