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晕,手脚也提不起力气,感冒毫无征兆的出现。这对于佐久早一个很少生病、素来身体健康的人来说,这份不舒服格外强烈。
用过药物后上了床,没多久意识开始模糊。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听到外屋的开门声,隔着门板隐隐约约,似乎是藤原静在与他的母亲说着什么。于是想从梦里醒过来的感觉强烈,他竭力的睁开眼。
房间在倒转,佐久早定定地看向走近的人。
藤原放下书包,在听到佐久早生病后她就迅速的从外地赶了回来,大概是一个很少生病的人突然如此才会引得她这么紧张。一连问了好些话,佐久早还愣愣的看着她。
“很严重吗?”藤原忍不住蹙眉,伸手去探佐久早的额头。
这会意识到确实没在做梦,佐久早开口说好了很多,说话间他往后缩了一步,并补充藤原不要靠近他这个生病的人。
感冒会传染的。为了防止传染给床边人,佐久早直接将自己裹了起来。
因此床上的人存在格外明显。
“...比赛结束了吗?”,他想到的又提了句,藤原笑说结束了还拿出了这次获得的奖章,光是看着佐久早就不由得露了笑。
她并没有离开房间,说了许多比赛上的事情。
佐久早听得认真,他当下严实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除此外就是他的被子覆盖。
藤原讲着讲着留意到了佐久早在听的眼神,无可奈何的将他按在床上,“你快休息吧,就当是听我说故事,生病的人多睡觉就好得快”。
“嗯,等我好了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算得上是两人间的默契,只要一方参加了比赛,另一位就会在赛程结束后请客。
对这话藤原静应得很快,看着佐久早躺好她放轻声音的用说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这两日,忽然被子下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少年的体温比平常还要高上许多。
她顺从他而不去移开,甚至反手抓住了佐久早的手心,等着佐久早侧身渐渐睡去。
被子到底是闷的多,藤原轻手轻脚的去帮佐久早调整,不知不觉的看了对方好一会。
虽说是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但很奇怪的是——佐久早确实是长得很好看。
无端让人升起就算是一直盯着也不会腻的冲动。
风慢悠悠的送进房间,时间好似在两人身上慢下。佐久早从梦中醒过,第一眼即见的便是趴在他床边也睡着了的藤原静,因为两人谁都没放手,所以此刻还虚虚的牵着。
原本她回来的行程是定在明天,现在比赛一结束就赶回来——佐久早拿被子稍微遮掩了下他自己开心的笑容。
没多久藤原也睁开了眼睛,身上的毯子掉到了地上,应该是某人下了床去拿的。
她伸了伸懒腰去找佐久早房间的时钟,发现才眯了不到十几分钟,虽然是觉得这会清醒不少。此刻佐久早已经戴着口罩躺在床上翻起书看,藤原对于他防传染意识的充足很是佩服。
按住佐久早的床准备起身,哪料刚一站直无可名状的麻痹传导,一时之间人朝着佐久早扑了过去。
当下他顾不得书的先抱紧了人,于是充当了垫子的佐久早被扑倒在了床上。
对视下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先错乱,砰砰作响个没完没了,隔着一层被子却好像是肢体已经相贴般近。
佐久早的手扣在藤原的腰上,心悸间手指不禁蜷缩,无端的背后冒了层说不尽道不明的热。
在这份安静又吵闹的时刻,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瞬间激灵,佐久早慌乱下径直拿自己的被子将人裹了起来,外面的母亲也同时进了门,扫视了下她儿子的房间、诧异静怎么不在。
佐久早自然能感受到身侧躺着的人,他完全是脑子混乱,弄巧成拙。
但此刻只能强装淡定的说藤原已经回家,实则他现在一动也不敢动。忽而被子下他的手被拉了下,大抵是她在示意他冷静,所以藤原拍了拍佐久早的手背。
于是佐久早反客为主的牵住了身边人的手,蹭进下十指交缠不放,别看他动作自然,耳朵实则烧红的不正常。
藤原想到这人这么慌的情况下还不忘牵手,不由得勾了唇失笑。索性的她保持姿势装作不在,不然这会出去确实是十个嘴都说不清楚。
听到儿子这么个答案,佐久早夫人倒也没探究放下水果就离开,另外提醒了等会元也会上门。
门重新合上,佐久早松了口气。藤原从被子里钻出,两人相看间下意识的都在笑。
“——先把被子换了,我现在穿的可是外衣”,藤原提醒的从床上下去,经过刚刚那一番她的抽筋好了许多,估计是注意力全被转移走了。
佐久早回应下跟着下床。
因此等到古森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房间里的两人在换被套,对此他是见惯不怪。
毕竟这两人的洁癖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是一致的,从小到大被嫌弃多的反倒是古森元也一人,索性的他坐在沙发椅上吃水果。
“看不看电影?”,等到那两人收拾完古森才出声举起顺路买来的片子。
“讲什么的?”藤原走近,接过看了后转给佐久早。
就近的古森搭手在藤原静的肩膀上,刚要讲话就被某个眼神盯着他不放的表弟提醒,于是他示好的松开手,保持着距离。
嘛,小臣也真是的....
两人这边的眼神交集藤原静并没有注意到,等到窗帘拉上一半,屋子里专属于电影的氛围营造,在休息的下午笑笑闹闹一日总是过得很快。
佐久早睁开眼睛,过去的回忆似潮水在梦中翻腾——原来是梦。
他拧了拧眉心,随后视线落在手腕上的红绳好一会,那是一根泛旧的红绳,除了比赛间佐久早几乎不会摘下。
就这样他注视良久后才收手、起床投入工作中。
那日一别藤原静再也没有见过佐久早,她的生活像是回归了往常。直至四个月后的某日一条短信传入,是父亲的消息,关于他也准备移民国外,日本的旧居所将会售卖。
提到那栋房子,藤原也有六年没有回过了,在随着母亲移民后她鲜少回到日本,除了工作需求和...
因为这一条消息,在回日本的前一夜藤原静罕见的再次失眠。
刚来到英国定居的时候母亲的状态并没有那么差劲,平常也没什么异样。所以藤原只想着在新的地方与母亲重新开始,努力的克服语言问题,另一方面她在准备着期望大学的招生。
她是个有目标即不会松手的人。
这回晚上练琴的时候少了一人,一开始还没有感觉,毕竟过去佐久早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陪着她,他亦是有训练在身。
但长此以往,不仅是在家里更是在学校、因着新加入周围她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从那个时候开始,藤原静忽然明白以后她都可能会是一个人了。
然而电话却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的佐久早名字而愣神,接通后那边在问是不是该练琴了。
日本与英国的时差是八个小时。
凌晨四点的佐久早给晚上八点的藤原静打来一通电话,在这几天他记住了她那边的时间,然后自己做出了作息调整。
只需要每天晚上早一刻睡觉,第二天就能陪着藤原静练琴。
“你是...笨蛋吗”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藤原静笑着说了出来。
闻言那头顿了顿,而后传出“说笨蛋的那个才是笨蛋”。
他们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笑容,于是时差阻止不了这份在意。在藤原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母亲就病倒。她不会觉得那段时光辛苦,只是奔波在许多事情中渐渐地与佐久早联系放少。
更是与自己好友白福的联络减少,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佐久早来的时候是冬日,天上飘着雪,在看见他出现的时候藤原静才意识到她很累。少年伸手揽过来的拥抱过于温暖,让人只想沉浸在这一份幸福当中,拥抱足以比一切话语安慰都要深。
心贴心的无声陪伴。
那几天佐久早都留在伦敦,在登机口的时候当他说出大学想和她考到一起,藤原有些怔楞,毕竟早前佐久早的选择是早稻田,然后在大学期间打排球联赛。
听到佐久早这样说的时候,很奇怪,藤原静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是他们一起的未来,而是父母争吵时彼此说的最多的——还不是为了你。
有些记忆会无声无息的侵蚀一个人。
“别为我放弃好吗?圣臣”,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牺牲。
这是一件过于沉重的事情。
他望着她,最后点了头。于是在第二年佐久早上了早稻田大学,在大一的时候就拿下了全日本大学选拔赛的MVP,为此V1联盟多次放了招揽。
而藤原静也进了理想中的柯蒂斯音乐学院,除了各类国际大赛的参选,更是在交响乐团中争夺大提琴手首席的位置。
他们间的道路各有不同。
至于提起分手,是藤原静忽然想明白的。那年冬天她从学校赶回家,因为收到了医生说的出院消息,然而母亲并不在家中,留下的仅仅只有一封信。
她说着不想拖累她,不想将最后的难堪都暴露在女儿面前。
被记忆折磨得没日没夜选择了独自离开。
早有预感的情况成了事实,所以藤原静很冷静,她甚至在想至少他们都是爱她的。况且此后经济方面她并没有短缺,父母亲定时都会打进卡中,节假日的信息他们也没少。
但藤原在之后,甚至直到如今都没有再见过他们一面。她并不恨他们,大概是享受了爱更久,所以她满足于当下所拥有的,调整好心态的回了学校。
总归是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她还有永远不会离开的大提琴。
再后来藤原静开始习惯这一份独处,将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去学习去竞争。顺其自然的她在某日同佐久早提出了分手,那个时候的她抛弃了一切过往,告诉自己及时止损、带着永远都不会回头的决然。
生活步入了正轨,她适应起了周围的环境,母亲也再次传来了消息,她的病情已然好全,甚至有精力的开始在外旅游巡回,时不时寄了什么新奇的物件回来。
社交媒体上母亲的模样让藤原静放心,她知道那是一切翻篇的意思。
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没影响的,可为什么那个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演不下去的差点是自己呢?
如果分手的那天是与佐久早面对面,藤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个勇气,自欺欺人的戏码演多了连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凌晨四点十分,藤原静起了床,开始收拾回国的行李。一则电话拨进的很快,是白福打来的,刚一接起那边就在热情的问下飞机时间。
白福雪绘在藤原静要切断所有联系的时候跑去了伦敦,这并不容易,在异国他乡钱包都丢的情况下狼狈的找到了藤原静。
然后劈头盖脸的先把自己家没良心的好朋友骂了一顿,以强势的姿态保持着与藤原静长达十一年的友情,所以过去藤原除了工作回日本剩下全是为了白福。
挂断电话后一直保持安静的古森按捺不住,开始一个劲的问白福怎么样怎么样。
“嗯说是明天下午能到”,白福说完已经手滑向了餐馆预约,她想想明天带好友去哪里吃饭。
古森忽然靠近,双手合十吓了白福一跳,“帮我们家小臣一个忙怎么样?算我求你了,雪绘”。
“...我上次都帮你透露了一天行踪了,再说了,佐久早不是失败了吗?”白福移开古森的手,“他还没死心?”。
“你指望小臣放弃,那除非他”后面的话不吉利,所以古森用了抹脖子的动作表示。
“而且,静真的不喜欢小臣了吗?你确定吗?这次她回日本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分析分析”
“可是在一起后呢,还不是异国恋,至于sizu酱喜不喜欢...”白福顿了顿,她还记得那年一股脑跑到伦敦骂了藤原没心没肺的事情,那一天先哭的并不是她,而是藤原静。
那个总是表现云淡风轻模样的好朋友哭得喘不上气,她至今记忆犹新。
他们都没有第三视角,无法看到双方都经历了什么,也不能去替人承受,但是朋友间可以分担,可以陪伴。
“sizu酱那个人吧...太会藏心事了,佐久早又是个话少的”白福看向古森,“她那个人很爱说反话,他们两复合很难——你想我怎么帮?”。
古森笑了笑,知道白福这是答应了。于是忙说了句都放在同一个地方,由他们两个负责将不知情的主角撮合好。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偶然,而是各种因素堆砌的必然。
然而计划没有赶上变化,藤原静下飞机的第一晚并没有时间与白福用餐,因为父亲的邀约所以她先一步回了家。
当下的东京进入冬日,似乎是圣诞节将至,大街小巷都已经为节日做了装扮。
与父亲的会面简单,多年未见相望也是安静,以及父亲的身边已经有了固定的陪伴,看起来他们是准备一起搬到新西兰。
用完餐后藤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没有移动,迎面的摆设就像是她从未离开一样。
恍惚下时间拉着她回到了过去,房间内传出的欢笑尤在昨天。明明这个家里大部分的布局都已经改了,唯独这个房间。
她其实也曾在工作时回到过社区,但也只是站在外,并没有进入过。
算是对父亲的芥蒂吗?她说不清。
“你父亲说这个地方不能动,这样你回家还有可以去的地方,原本打算这房子卖出去的,现在准备改签在你名下了”,端着茶水的阿姨同站在门口的藤原说,“他啊,只宝贝你这一个女儿”。
藤原无言,谢过身后人的茶点进了房间,原本打算收拾的东西现在好像可以留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她还是翻起了书架。
厚厚的相册上记录的全是她从小到大的事情,但相册本的外面已然像是被翻了许多次般破败。
她似乎能看见进入这个房间的父亲翻看这本相册,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番话的影响,藤原忆起了多年未见的父亲脸上的衰老痕迹。
明明记忆中的男人会笑着将她举高,抱着她去好些地方都不累的。
五年原来有这么长。
看完后她又拿起了另一本,那本相册上尽数是她和佐久早一起的合照,是藤原静过去专门整理的。
每张两人都在一起,甚至群体拍照上藤原静的左边一直都是佐久早圣臣。这是他们有记录的十七年,他的目光在镜头内追随她,翻看的时候每张照片背后的场景在眼前重新活跃过来。
“我想永远和圣臣在一起”,年幼无知的时候刚一学到永远这个词,藤原静就对佐久早说了。
而男孩的回答是“sizu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放书的时候藤原碰到了架子上摆放的东西,来不及看清是什么的迅速伸手,正好握住了那个拼装的大提琴模型。
那是佐久早拼了三天准备的礼物,她一直珍惜的放在书架深处,乍一看见这东西冒出也怔了好一会。扭动发条,播出的音乐是《鸟之诗》。
——“是专门买的大提琴款吗?”
“嗯,还有钢琴和城堡...市面上的类型有很多”
“以后每年我都想要”,藤原捧着模型举高示意。佐久早一直没有移开视线,闻言落了清浅的笑,他说好。
随即藤原静望着眼前人弯下腰,落到她额头上的是吻。
在数不清的时间里他们许下的约定一直都是对方,只要她开口,他无所不应。
半首歌很快就停下,房间内再次陷入安静。
藤原静小心的将模型放回了书架,靠近窗边眼神不自觉的落到属于佐久早家的方向,只差三家的距离,远远望去似乎也是能看到。时常那人就等在楼下,在藤原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房间里的物品藤原静并不打算带走,每一件所承担的回忆过重,她想若是放在身边定会时时刻刻的想起,不如就此放下。
只要在看不到的地方,她还可以做到不在意。
整理完的藤原静签下了房产过户,换上了得体的和服去参加了父亲晚间举办的迁居宴,见到了好些个亲戚。
走出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然很晚,她没有选择打车,悠哉的在东京路上漫步,忽而初雪无征兆的落下。
隐约的亮堂店面里传出了圣诞节的欢歌,她看时间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没多久后电话响了起来,是白福在等着她聚餐,两人约好了夜宵,目的地也近在咫尺。
所以藤原加快了步子朝着约定地点,席间并没有其他人,久别重逢细数近况、时间很快就要进入凌晨。
聚餐到了末尾,哪怕每天都与白福聊上许多,再次见面也仿佛还有说不完的话。临了白福提起了佐久早,她份外关注藤原静的反应。
“我和他没什么的”藤原说着移开了眼神,为此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口。
白福眯了眯眼,连带着侧身压在藤原身上,“sizu酱”。
今晚上白福喝的酒亦是不少,不过她酒量好,这会清醒的能看到许多。局外人就是会看的明白,这句话适用在她和操心的古森元也身上。
“嗯?”
“不是总有句至理名言、人生只有一次吗,不要为了没发生的事情提前害怕....”
零零碎碎的两人聊了许多,只是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出来的时候藤原遇上了古森,对方似乎是在为什么苦恼,但一见到藤原就立刻换上了副表情。
看着他这么靠近,藤原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你就有点伤到表哥我的心了啊,静酱”,古森总有许多个恰当好处的玩笑化解气氛,藤原无奈,然而他突然拜托的双手合十。
没有搞懂的藤原被拉着往前走,疑惑很快就被古森解开。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道晚上他是怎么了,喝了这么多酒,我拦都拦不住,而且我那边还有更醉的朋友要送,所以小臣就拜托你了——”
“欸?嗯?等等”藤原按住差点进去的房门,“我是和雪绘一起来的,我”。
“小臣的车钥匙,家在导航上有显示,我懂我懂,雪绘我送回去,你就当帮哥哥我这个忙了”古森生怕藤原拒绝利落。
毕竟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所以他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然后不等藤原静反应的就跑了出去。
藤原没叫住人,看着手上的车钥匙以及背后的房间。
......
古森是不可能丢下佐久早跑的,这无非是一种过于拙劣的手段,她只要转身离开,估计也会有人管佐久早。
那么,她要离开吗?
回头看向那扇没有打开的包厢门,藤原静已经找了一百种不开门的借口,然而脑子里最多的却是——
不喜欢喝酒,为什么喝这么多。
她还是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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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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