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人陷入了奇怪的气氛

宫侑的反应平静得出人意料,整个下午他们仿佛回到了最默契的国中时光,自然而平和地分享着各自近况。

九十九带着笑听宫侑抱怨双胞胎兄弟的破事,听他絮叨稻荷崎新来的二传手总在训练时踩线,听他吐槽角名最近看热闹越来越猖狂了…也许是太过放松,他甚至顺手帮对方擦掉了粘在嘴角的饭粒——直到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才猛地缩回手。

行程的疲惫在刚开始的兴奋劲过去后向着高中生们席卷而来,宫侑大抵是太困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刚刚面前这人做了什么。

好吧…九十九一边庆幸,一边又有些心虚。

餐厅顶灯在对方金色发梢镀了层毛茸茸的光晕,眼下淡淡的青黑在暖光里格外明显。隔壁桌传来碗筷碰撞声,转头就看见影山飞雄的脑袋正小鸡啄米般往味噌汤里栽,幸好及时被身旁人拉住了后衣领。

九十九嘴角抽了抽,回神过来,再次拍开宫侑乱晃的手腕,“…喂喂,再打哈欠筷子要戳到鼻孔了。”

“我说…反正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九十九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明天再聊吧?”

宫侑眨巴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听了这话,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喂,乌野的。”

还没等宫侑开口,低沉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九十九下意识望过去,发现居然是佐久早在和餐厅另一角的影山搭话。

嗯?那小子是在找茬吗?

听了一会,原来是身为隐藏牛若吹的佐久早对乌野的胜利提出了质疑,还十分在意能把牛岛拦死的球员——乌野的球员。

“啊啊啊!真抱歉,小臣就是这样敏感的人,很会在意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古森元也急匆匆跑来,打圆场的模样活像收拾烂摊子的保育员,“请不要介意!”他赔笑道。

九十九一咧嘴,这种乐子他可不能错过,立刻举起冰麦茶加入战局:“没错!这家伙敏感到连自动贩卖机的按钮都要用酒精棉片擦三遍!”

九十九成功获得来自佐久早不爽的眼刀x1

“我这不是敏感...是慎重。”他不满地嘟囔。

“话说…”

影山突然眨巴了下眼睛,出声打断了前辈们的互损,大家都看了过去,

“前辈是不是到现在还没使出全力?”少年举着碗,很认真地盯着黑脸的海藻头少年,语气听得出是真的疑惑不解。

佐久早皱起眉头:“…怎么说?”

“——感觉,比想象中的普通。”

“……”

直球的提问让空气瞬间凝固。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十九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整个人笑得蜷缩起来,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后辈会这么大胆。古森也憋不住笑出了声,肩膀不住地颤抖。

“你这个...”

佐久早的脸更黑了,他接连深吸好几次,九十九感觉他就要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了,但是大家都在看着这里,这次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已经是佐久早为数不多的勇气了,已经到极限了!

“他最近感觉自己的肩膀不太舒服…”古森憋笑着说。

“别找借口!”九十九故意拖长音调,在一旁继续拱火。

“...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基本都是他在胡思乱想,不过身体问题慎重一点也不为过。”古森继续给表弟打圆场,对着九十九甩甩手示意别捣乱。

佐久早使劲瞪了一眼爆笑的九十九,转身离开,运动服下摆几乎甩出破空声,“我去洗澡了。”

“诶,这么早?”

“我要在...某人的细菌污染浴室之前洗澡。”

宫侑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安静得反常。他嘴里机械地嚼着食物,目光却始终黏在眼前笑着的黑发少年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听到没有,哈哈。”九十九笑着转回身,宫侑这才如梦初醒般眨眨眼,喉结动了动,“啊,不过...”他咽下一口,望向那边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后辈。

“…这个态度,真让人不爽呢。”

他嘟囔着,九十九讪讪摸了下鼻子,低下头认真吃饭,实相地不发表意见。

-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渐次亮起,在走廊投下暖黄的光晕。

九十九瞥了眼手表:“啊,都快十点了,明天还有晨训,你也早点休息吧。”他和宫侑打了招呼转身要走,衣袖突然被扯住。

“嗯?”九十九回头看向他。

“我...”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走廊格外清晰。九十九感觉对方掌心温度正透过运动服纤维渗进来,宫侑的手指无意识蜷紧又松开,嘴巴开了开,在九十九的注视下却将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最终只是默默低下了头,金色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夜风,带着春末特有的潮湿气息,将未尽的话语吹散在阴影里。

看着眼前好像颜色都暗淡了不少的金发,九十九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回手臂,轻轻揉了揉宫侑的脑袋。

“晚安。”

“...晚安。”

终于把人送回了宿舍,九十九回到隔壁,佐久早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九十九把自己摔进床垫,盯着天花板止不住发呆。

——所以,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认知让九十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有些说不清的恼怒,不过转眼间又被主人丢到了脑后。

这才是他希望的不是吗?一切都回到正轨,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就和原来一样。

明明是自己反复强调要维持现状,可当宫侑真如他所愿退回到安全距离,九十九却总感觉胸口像堵着团浸水的棉花。

...所以,果然是开玩笑吧,侑这样的恶作剧也干过不少次了。

心里胡乱思考着,走神的九十九丝毫没发现门被开了。黑色卷发少年走了进来,他努力想不发出声音,奈何只要是个大活人走到眼前,不是瞎子都能发现。

“…啊,佐久早。”九十九默默打招呼。

“……”

就在佐久早终于松了口气以为对方不打算再找事时,他看到原本瘫在床上的少年猛地蹦起来,在他愣神时三两步跃到他身后,用力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佐久早:......

“臣君,”九十九挡在门口,对着发愣的少年和善地笑笑,“我们来谈一谈吧。”

“关于由理。”

-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九十九啃着个苹果,他随手给佐久早也递了一个,少年皱着眉头拒绝了他。

佐久早用沉默表示非暴力不合作,九十九用眼神表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过了一会,最终还是在某位兄长要化为实质怨气的注视下开了口,

“大概,国中二年级吧…”

“什么!”

九十九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你们都认识那么久了!那她怎么前几天才和我说!”

“我怎么知道。”佐久早不耐地撇了一眼气鼓鼓的哥哥,“你不该问问你自己吗?”

“肯定!都是你的错!”九十九悲痛欲绝地站起身,“明明由理最喜欢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不和我说!”

懒得再和妹控上脑的笨蛋争辩,佐久早黑着脸走进了浴室,关上门将九十九的碎碎念隔绝在外面,不久便响起水声。

九十九呆坐了一会,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妹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却不告诉他"这件事中回过神,他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

佐久早冲完澡出来时灯都关了,黑暗之中看不清下铺的人影,只能隐约看到一点鼓起的被子证明着这里有一个人的存在。

想着九十九已经睡了,佐久早爬上上铺,正当他戴好眼罩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准备开开心心地享受睡眠时,下铺传来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佐久早。”

“......”

“佐久早,佐久早。”

“......”

“佐久早圣臣,圣臣,小臣,佐久早君...”

“......”

“你再不回话我就抓只甲虫放去你床上。”

“干什么!”

“......”

“有事快说,我要睡觉了!”

“…佐久早,”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对由理好一点。”

“...这是我们俩个人的事。”

“我知道,我不清楚你俩究竟怎么样,我也不发表意见。”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我的确想把你打一顿。”

偏执暴力死妹控。佐久早想。

“由理她——她有些问题...不,算了,反正请你对她认真一点。”

“看在我们还是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上。”

“......”

“佐久早?”

“...我知道了,但是我说了,这是我们俩的事情。”

“你知道了就好,”那人在下铺翻了个身,“那就这样,晚安。”

下铺再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佐久早却也睡不着了。他盯着那道月光直到眼睛发酸,床头充电器指示灯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明灭,像雨天列车进站时的信号灯。

——九十九由理。

他试图在脑子里构建那个女孩的形象。

佐久早坐在体育馆的长凳上拧开矿泉水瓶盖,走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他看了过去,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探进头来,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着。

“大家下午好呀——”

她拖长的尾音像屋檐下融化的冰棱,清凌凌坠在地面。正在擦地的山田前辈立刻直起腰,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小由理又带慰问品了?”

宫野部长接过女孩递来的纸袋,顺手敲了一下山田的后脑勺:“我说你,别一天把拖把往人家跟前凑。”

佐久早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用毛巾仔细地擦拭指缝间的汗水,心里第三次埋怨自己今天居然忘记带消毒湿巾了。

自从几个月前入部,他每隔两三周就会看见这个场景。不过佐久早那时跟其他人都不是很熟,后来才听说宫野部长其实是她的表兄,女孩时常会带一些甜品前来探望,于是他们这些闲杂人士也跟着沾光了。

“嗨,佐久早君。”

忽然靠近的声音让佐久早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正对上女孩的笑脸——由理递来一块巧克力,包装纸在顶灯下泛着淡金色光泽。

更引人注意的是垫在下面的消毒湿巾,独立包装的边角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湿巾密封口传来轻微的咯吱声。

“训练后要及时补充热量哦,”女孩眨了眨眼,“哦,这个吗…上次看见你在更衣室找纸巾。”

佐久早喉结上下滚动两次才挤出声音,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女孩对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佐久早盯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呆,回过神来后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甜腻的食物,高热量高脂肪还容易得糖尿病,绝对不是他食物的首选。

香甜的黑巧在嘴巴里化开,舌尖反应给大脑甜腻的信息。

佐久早吞下巧克力,悄悄吐了吐舌头。

——还是太甜了,他想。

一来二来也算是熟悉了,但是真的有改变的,大概还是那个雨天。

当时他正准备去兵库看望奶奶,那是一个雷雨天气,头一会儿阳光灼热,过一会儿闪电雷鸣大雨滂沱。

下雨时,水滴已将泥地砸出与棚子四面等齐的沟,水滴与地面接触时溅起了水雾,水雾承接着阳光散碎的光芒,瞬间绚烂着。雨像用筛子筛过一样,又细又密,下个不停,世界笼罩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因为是工作日,较为偏僻的车站没什么人,檐角垂落的雨帘在站台棚顶织成水晶幕布,佐久早隔着医用口罩都能嗅到潮湿的霉味。

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女孩。

黑发少女湿透的运动衫紧贴蝴蝶骨,发梢坠着珍珠似的水滴,整个人在春日暴雨中蒸腾着寒气。空荡的月台像被遗弃的透明鱼缸,她就是困在其中的一尾黑鲤。

由理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出神地望着无边的雨幕。

佐久早真没想到会遇见她,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当作没看到,他在纠结了一会后还是走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

薄荷气息突然刺破雨腥,听到声音,她转过头,看到来人后明显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过很快又回归了沉寂。

“哦…居然你啊。”

她看了佐久早一眼便又转了回去,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我忘记带伞了而已。”

车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佐久早吸了口气,想着干脆是报答之前的巧克力,他从包中取出毛巾——此时就是洁癖的功劳了,即使运动完后他包里也常会备几条干净的毛巾。他将毛巾递给由理。

“…稍微擦一擦吧,”他声音在口罩的遮盖下闷闷的,但是由理却听得清楚,“别感冒了。”

女孩这时才认真地看向他,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这让佐久早不由得有些紧张。良久,女孩接过了他手上的毛巾,“谢谢。”她说,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佐久早圣臣望着袖口不断扩大的深色水痕,广播里机械女声正在重复列车晚点通知。雨越下越大,十五分钟前他尚能维持与九十九由理的礼貌距离,此刻却被迫紧挨着缩在狭窄檐角下。

真倒霉,佐久早皱了皱眉。

“...真讨厌啊,这雨。”

女孩小声的呢喃打破了沉默的空气,佐久早深吸一口气。说实话,他真的很讨厌和别人做什么闲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看湿透的女孩有些可怜吧,他好像愿意同她说说话。

“没错,”佐久早说,“下雨很麻烦。”

“但是这里总他妈会下很多雨。”她说。

呃…什么?

佐久早愣住了,手指在制服口袋蜷成僵硬弧度。他没想到由理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她是一个有礼貌的、活泼的、可爱的、生机勃勃的女孩,这突如其来的粗鲁让他十分惊讶。佐久早转头看向由理,但她只是继续盯着雨幕,毫不在意身旁人的目光。

“...是吗。”佐久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愣神的他突然听到身旁的女孩很小声的一句话。

“——我爸爸死了。”

佐久早眨眨眼,那声音小到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没等他反应过来,由理又继续说,“算了,我才认识你没多久,就想让你对我负起责任吗?真不敢相信我这是怎么了。”

她笑了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抱歉,佐久早君,我不想给你留下这种印象,我可能就是这种人,想把别人卷进自己这一滩破——”

没等她说完,即将进站的列车的轰鸣打断了她的话。

“...啊,”由理顿了顿,她问佐久早,“你要去兵库吗?”

“...是的。 ”

“那真是太巧了,走吧。”

还有更巧的,明明是空着的列车,他们的座位居然靠在一起,这个巧合让原本感觉不太高兴的女孩都稍微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们坐在车上,由理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佐久早晃了晃:“那加个好友吧?”

都到这份上了,佐久早没有拒绝。

“佐久早...圣臣是吧?”她将佐久早的名字输入手机,“我是由理哦,你知道吧。”佐久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由理好像意识到什么,眨了眨眼,“九十九由理啊,九十九。”她说。

“九十九...?九十九天崇是...?”

“他是我哥啊,你不知道吗?”这下轮到女孩惊讶了。

佐久早此时有点庆幸他带了口罩,因为它完美地遮盖了他因为尴尬而有些泛红的脸颊。

“什么嘛...原来你不知道吗?”由理盯着佐久早,“我以为...”女孩笑了出来,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佐久早不由得这样想,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脸又红了几分。

“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哈哈。”由理将手机收了起来,“好吧,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九十九由理哦。”

“...佐久早圣臣。”

要分别的时候,佐久早犹豫了很久,他叫住九十九由理,女孩转过头看向他。

他想说些符合社会期待的话,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于是只是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会好起来的。”

由理笑了起来,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滴沥滴沥,雨还在下,一阵密,一阵舒,一场空白。

这样以来,大概就算真的认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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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由理的爱与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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