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高三伊始,我的身边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音驹的女子篮球部正式宣布废部,第二件事则是我作为多年皇太女终于继承了大统。
第一件事并不是我返校后才听说的,而是由返校前突然出现在了我家的体育老师告知。
那天我出门散完步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好几个高大的阿姨正聚在我家饭馆的吧台位喝酒,旁边还坐着我们体育老师,这阵仗可把我吓了一跳。
“啊,这是队长的女儿?”
“现在应该在上高中吧?读哪所学校啊?打球吗?谈朋友没有?”
“小静都这么大了啊,你记得我吗?你幼儿园的时候我还去接过你放学。”
“你也真好意思说,我叫你去接她回来,结果你接到了人就带着她到处跑,也不提前说一声,行平差点就报警了。”
“这就是队长你的不对了,明知道给她传个球她都会带着到处乱蹿被人抢掉,怎么还敢让她带人呢?”
“你们差不多得了哈,最后一分在座各位都有责任,怎么老算到我头上。”
这些人似乎是我母亲高中时期篮球队的队友,那天是因为听说篮球部要废部了才聚到我家里来的。
她们说没两句就开始吵吵嚷嚷,端着酒杯和高中时的回忆下饭,一直闹到了深夜我们闭门谢客为止。
我跟妈妈为了招呼她们忙得团团转,但妈妈看起来挺高兴的,时不时会在她们的话题里搭腔然后大笑,使我微妙的产生了一种寂寞感。因为这是一个我无法加入的场合,在发生她们说的这些事时妈妈还年轻,我还没有出生。
结束时,这些阿姨挨个拍了拍疑似喝醉了,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体育老师的肩膀,走得悄无声息。
妈妈帮他叫了车,在车来时才将他叫醒。老师在上车前询问她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得到的答案只有“你已经尽力。”
她们的往事在欢笑和嘈杂声里落幕了,没有眼泪也没有遗憾,痛苦都留给了后来者。体育老师是其中最倒霉的一个。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尊见老师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那孩子啊,他比我小两届,在我高三的时候是我们部的经理。”
“女篮部的男经理吗?这配置听起来跟轻小说似的。”
“是有点,不过这孩子在我们部完全是个小弟弟,所以也没有什么阿宅味的后宫情节。而且因为太忙着顾我们这边的事,他还被女朋友甩了。”
“呜哇……好惨。不过也可以理解,男生主动跑去全是女孩子的运动社团当经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很难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这个啊,那孩子其实一开始是男篮部的队员。在那个时候我们学校的男蓝部还挺强的,所以人非常多,他只是平平无奇的冷板凳球员之一。运动社团嘛……前后辈文化严重的情况很常见,只要教练和指导老师没引导好,很容易会演变成欺凌事件。”
“这样啊……所以老师就这样退出了男篮部?”
“对,但是他退出社团之后还会在学校里找个地方坐很久,可能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在学校过得不好。当时对他来说比较安全的座位应该是我们女篮部占用的体育馆门口,他们部的人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是不会随便过来找他麻烦的。”
“于是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基本是这样。刚好,那会我们上一届的经理毕业了,我正在物色新的人选,就试着邀请了他,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嗯……怎么有种捡流浪动物的感觉。”
“是有点,我跟这种类型的男人好像特别有缘分,你爸也差不多。”
“爸爸也是吗?”
“我觉得算是吧?尊见是‘社团流浪者’,你爸可是因为升学志向跟家里人不合而闹过离家出走的真流浪汉。”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确实。”
当年大抵发生过许多事。据说爸爸在毕业那会被她强行拉上新干线的时候哭了,但并不是因为不想跟她走,而是在后悔没有早这么做。
这悔意不仅是针对母亲的,也是在针对他自己的志向。
“如果我会对已经决定好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产生犹豫,这犹豫就是我爱得还不够的证明。”
他在这之后似乎一直对此感到愧疚,但母亲倒是没什么所谓。
她的主张是只要最后做了就好,何必因为自己不够果断不够纯粹就觉得是爱的不足。但比起妈妈这种温和的说法,我倒是更能理解爸爸的心情。
我是绝不会如此宽待自己的,失败就是失败,不足就是不足。
这种事就像缝错了内外的衣领,你再怎么看也不会变成对的,必须全部拆开重来才行。
“高濑部长真严格啊。”
“严师才能出高徒,给我重做。”
“好——”
新学期伊始,我终于顺利继承大统,成为了本校文化类第一大社团的部长。
我们部一切如常,非要说从今年开始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我们布艺组终于招到了新人,而且是五个,整整五个。这充分说明了服装秀对女高中生和女中学生们的吸引力,我决定把这个项目就此定下来,成为我们布艺组的传统。
虽然我们之前根本没有这个传统,但是问题不大,从我开始之后就有了。
与此同时,黑尾的谋权篡位行为终于见到了成效,现在部长该干的活终于是名正言顺的轮到他干了。为显新朝雅政,他在体育课时还请我跟夜久吃了雪糕。
不错,今年我跟黑尾、夜久都被分到了五班,而且班主任还是我校著名的宽松主义信仰者安房老师。
这个老师的教学宗旨就是“开心上学,平安回家”,除此之外对学生们几乎没有什么要求。着装发型是不管的,成绩是无所谓的,作业不交也没什么关系,纪律只要你不影响到其他同学她就会无视,可以说是宽松得很彻底的一位老师。
唯一能让她对你重拳出击的就只有欺凌同学,据说这个老师目前依然保持着“音驹劝退学生最多的人”这种奇怪成就的最高记录,所以我校学生在她面前的时候看起来都会比较体面,不然她就会帮你体面。
高三这种时候才轮到她来当班主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黑尾不用再跟老师解释一下他的发型问题了,新班主任不在乎。
安房老师的座位排布方法是独裁式,也就是学生没得选,全由她来安排。
不知道她对座位排序的执行标准是什么,可是在按照她报的学号老实坐好之后,我对结果是相当满意的。
因为我跟黑尾都被放在了最后一排,我坐在他左手边,夜久坐在他前面,这下我们三下课想聊天就方便多了。
“其实我在分班表上看到你们的时候就觉得完了,今年其他班肯定是稳夺第二。两个排球部的正选都在我们这,这比赛的结果我连看都不用看。”
“话还是不能这么说啦。”
“我们班羽毛球的比赛情况还是挺变幻莫测的。”
“我总觉得你在说我坏话,可是我没有证据。”
“怎么会?我们要讲疑罪从无啊,你说是吧法官大人?”
“为什么我是法官役?既然如此我判你有罪,午饭的饮料你请。高濑,上,强制执行!”
“得令——”
“呜哇!”
黑尾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但确实反抗得比较象征,让我们顺顺利利的从他上衣口袋里摸走了几枚硬币。
那天他久违的跟我们一起吃了午饭,问就是饮料钱花都花了,不能白花。
“而且作为长辈,还是要偶尔给年轻人们留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确实。”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你不知道吗?都一年多了应该见过吧,经常会跟黑尾一起吃饭的除了研磨还有一个女孩子对吧?”
“这我倒是知道,听孤爪说过,也是他们的发小之类的。不过我每次都是隔大老远看到就绕开了,基本没看清长什么样。”
“干嘛绕开啊,倒是过来打个招呼。”
“我不干,插入那种熟人之间的谈话是最尴尬的。”
“我们就不是熟人了?”
“熟人的熟人不是我的熟人。”
“好突然的西洋古典派。”
“别打岔,所以那孩子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黑尾朝我打了个说悄悄话的手势,我配合地放下筷子凑了过去。
“研磨八成对她有意思。”
“什——”
我被这个八卦电得一下在食堂里站了起来,又马上在周围同学好奇的眼神中默默坐了回去,边扒着饭边跟两位朋友小声密谋。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你们都知道?”
“早就有了,他又没想掩饰,这一圈熟人和熟人的熟人里也就你不知道。”
“毕竟高濑没什么这方面的神经。”
“这我倒是不否定,不过要是亲密度超过了正常社交距离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可爱吗?”
“我们平时都叫她露露来着。长相的话,我觉得很可爱哦?”
“这名字怎么跟小猫小狗似的。”
“就是猫的名字啦。她小时候说等以后发达了要养只叫露露的奶牛猫,以露露的妈妈自居,然后叫着叫着就变成她的外号了。”
“原来如此,我完全理解了。”
这样一看,孤爪之前问的小玩偶八成是给那孩子准备的,真可爱啊你们年轻人,我的脸上几乎快要出现慈爱的微笑了。
“对了,你千万别跑去二年级的教室偷看哦?会吓到别人的。”
“说什么呢,我像那种人吗?”
对,我就是。
虽然黑尾禁止我偷偷跑去二年级的教室,但我还可以用“跟部员商量一下社团活动事宜”这种借口光明正大的去。
毕竟我们手艺部几乎每个班都有成员,想去哪串门还不是我说了算。
“部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吗?”
“那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被我突然拜访的木工组成员显得有点尴尬,为了不让她有太大的压力,我没好意思多留,但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虽然我去孤爪他们班上时他刚好不在,但是我在靠窗那一列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书包上有奶牛猫玩偶挂件的后辈。
该说不说,这孩子虽然不是那种会让人“哇”一下的美女,但是也蛮可爱的,完全在我这种颜狗的好球区内。
赶在上课前,我回到教室拍了拍黑尾的肩膀,让他以后别去凑人家年轻人的热闹了,午饭跟我吃,扰人恋爱可是会被驴踢的。
“孩子他妈,我完全支持这门亲事。”
“好是好,但为什么是我担任母亲役?”
“因为我不想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个女儿。”
“我也不想好吧?”
“那撇去这个因素好了,我想跟你一起吃,可以吗?”
“嘛……我也没说不行。”
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有一道慈爱的目光扎在了我身上。扭头一看,我跟安房老师对上了视线。
“老师不介意同学们跟对方增进感情,但是也要注意一下时间好吗?”
尴尬,好尴尬,我平生最尴尬的瞬间就在此刻。
因为跟她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充满歉意地朝她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好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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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音驹手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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