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手背的掌心是发烫的,触碰到指节的手指纤长却能感觉到有明显的茧,淡粉色的指甲盖上刷了一层透明的护甲油,下意识在想从前自己牵过的异性的手是什么样子的,脑海里想起的是贴着亮片的甲片和轻松就能被包裹住的大小,此时此刻,按在虎口处的大拇指因为使劲了而不免在颤抖着,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手背上逐渐发白的指印,同时伴随着一点点传递到手腕的痛疼最后凝结成了紧锁的眉头与咬紧的牙关。
及川彻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松尾纪子之间有什么自己不记得的深仇大恨了,因为这真的是
——太痛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能够感受到的一个女生的握力绝对不会比他的幼驯染岩泉一差多少,反正都是一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毕竟怎么说也都是一个有十年以上小提琴经验的人,松尾手上的力气断然不会太小。
“这个好像是我先拿到的吧。”及川脸上的笑其实已经快挂不住了。
“学长一次一定要拿两个吗?”松尾抬头看他同时还不松手。
“我每次都一定会买两个啊,”及川觉得再这么下去包装袋都要爆炸了,“这是及川先生的习惯呢。”
“哦——你的习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松尾眨了眨眼睛。
便利店正准备补货的店员抱着纸箱子站在边上真的是进退两难,这气氛完全不是第三个人能够插嘴的,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两位客人,其实这个牛奶面包还有很多……”
“不,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他手上的这两个。”松尾看了店员一眼又回头和及川对峙着,说她不讲理也可以,说她脾气古怪也可以,反正她松尾纪子今天要是不能买下第一眼看中的面包,她就站在这里和及川耗到半夜,看谁能耗得过谁。
岩泉还在便利店门口等着,及川在争一口气最后被岩泉的拳头捶爆与不争了随便拿两个就付钱走人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之间选择了前者,被揍了让人看笑话又如何,他怎么可能给机会让松尾再嘲笑他一次,虽然这件事情不管怎么看丢人的都是他们两个人就是了。
似乎是对这个来自店员的不安的眼神有些敏感了,松尾拿出了钱包里的两张大钞扔进了补货的纸箱子里,开口说了一句:“剩下所有的我都买下了,所以请你暂时不要在这里等着了。”
话音刚落,店员立刻遁地消失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毛病啊,及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地问出一句:“松尾学妹,给别人添堵是你的爱好吗?”
“没有,给及川学长您添堵才是我的爱好。”原本的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突然出现了很是灿烂的笑容,松尾看着那个黑着脸走进便利店并在下一秒扯住了及川后衣领的岩泉一,对着他摆了摆手说,“拜拜啦。”
要不是站在门口的岩泉都快把一本排球周刊从头翻到尾了,他是绝对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拉及川走的。
提着大号的购物袋走出来,司机打开车门,刚要伸手从松尾手里将袋子接过来的时候,看着那两个还没走远几步的人的背影,松尾把包装袋被捏的皱巴巴的两个牛奶面包拿了出来,最后将购物袋扎紧了,开口喊道:“学长——”
“又怎么啦!”及川回头没好气地回道。
“不用客气。”说着就把那一大包向着他丢过去,一整袋的牛奶面包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稳当地落在了及川的怀里。
对这个情况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及川还没来得及再去跟她说话,就看到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关上车门,走到前面的驾驶座坐下了,轿车从旁边驶过,车窗降下来一点,松尾就这么向他们挥了挥手。
“她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及川站在原地,连续问了好几声。
“你问我我问谁?”岩泉耸了耸肩,拍了拍他抱着的购物袋,“至少,你接下来一个星期,不对,两个星期的量都够了。”
单手抱着袋子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点开那个作为罪恶源头的号码,飞速编辑了一条“我怎么会客气呢,学妹”外加一个微笑的emoji的讯息发过去,总而言之从这一秒起及川发誓,他跟松尾纪子之间这场并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自己是绝对不会先退出战场的。
解开锁屏看到了新讯息的内容,松尾将他的号码存下来添了新备注“发泄球学长”[1],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就笑了。
难得听见了小姐的笑声,司机抬眼在内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又在松尾抬起头的时候立刻看向了前方。松尾议员一家在外都是和善可亲的平易近人的个性,议员夫妇二人就不说了,大儿子松尾拓也毕业于名校,现在是东京著名事务所最年轻的合伙人,庭上交锋时从不失手,庭下又是相当温文尔雅,几乎没有人说他一句不好的,让人不禁怀疑这种完美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小女儿松尾纪子却没有顺理成章地就成长为理想中的温柔大家闺秀,旁人眼里的她通常是不太好接近的,会自己对身边人的要求都非常高,除了跟菊乃井家的小姐在一起时会看起来轻松些,大多时候都会是一副紧绷的样子,最不喜欢看到自己失误,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失误,会不留情面地斥责跟着她的佣人,但是又会在真的要辞退他们的时候冷着脸说:“既然是我的人就让我来处理。”
实际上是嘴硬心软的人,这反倒是令人觉得她才是这个家里最真实的那一个。
和从小被以某种模式培养长大的菊乃井杏梨没有什么差别,松尾纪子也是按着父母想要的样子被教育着的,乖巧的兄长跟着母亲学了钢琴,于是不服输的她也要学乐器,第一次拿起琴弓是在什么时间她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了,很有可能是在都没有办法流畅开口说话的年纪,起初时一练就是成日,肩膀与手臂在最疲惫的时候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酸疼的感觉变成了麻痹的感觉,这样长时间的坚持下来,连着体力和忍耐力都变得不似常人了。
细细想来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喜欢小提琴,只是觉得稍微用了心就能让父母掷千金特地为自己一个人请来有名的老师,升高中前还得到了一把价值不菲的古董琴,准备去参加梅纽因前哥哥看向她的眼神她到现在都记得,因为每当自己得到了多余的关注的时候。比她年长了十岁的人都会用一种复杂的掺杂着羡慕与嫉妒的眼神看向自己,这让松尾觉得非常的满意。
年幼的妹妹从来都不是追着什么人长大的,她希望自己那位自命不凡的兄长明白这一点,就算安排再多的保镖监视自己又如何,如若她现在的身份不是松尾家的小女儿而是松尾家的二儿子的话,他松尾拓也绝对不会过着这样无人来争抢就能得到所有的安逸生活。
然而尽管谁都知道这世界上最无意义的事物就是假设,但是人们总是无法不去这样做,彷佛这是唯一能够让内心获得一点虚假安慰的方法了。
牛岛若利一向都不是个对什么事情都要深究到底的人,只要这件事他断定确实与他无关了,他就可以做到完全地甩在脑后,因为无关的思考会占用有意义的时间,这是他不喜欢的,但是那一刻菊乃井脸上的表情让他放不下了,她为什么会露出难过的神情,如果自己不说这句话的话,如果自己没有被海里拉着去后台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了。
看吧,连牛岛都会借着无用的假设来解决问题。
距离晚上的训练还有半个小时,越来越想不通的牛岛将通讯录点开找到了杏梨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这是菊乃井的事情,所以他无法断定这件事与他无关,正是因为她在难过,所以他才不能简单地略过。
这个季节傍晚稍稍起了风的话,寒意就会如针一般刺进骨头缝里,半山腰的气温更是令人难忍,昏暗的天在告诉所有人是应该回家的时候了,不要在冷清的地方多停留。人们都在往亮着灯的地方去,可也总有人想在暗处留。
用手轻轻扫去墓碑上的落叶,慢慢地倚着坐在了地上,抬头看那上头的人,静静凝视了很久却只说出了一句:“妈妈。”
而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牛岛就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她很意外却又不意外,不过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分不出什么精神去跟他解释,或者说继续圆出一个菊乃井杏梨的形象给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嗯,若利,怎么了?”
“还没有到家吗?”听到了她那里呼呼的风声,牛岛先问了声。
“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她很是自然地说着谎话,“若利已经到学校了吧。”
“我在宿舍了,还有半个小时要去训练了。”牛岛顿了一下之后就单刀直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菊乃井不假思索地否定着。
“是我对不了解的事情说了多余的话,”牛岛在宿舍站得笔直,“让你难过了,所以你应该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道歉,“若利不用在意,快去训练吧。”
“时间还足够,杏梨,我想我可以和你说说话。”牛岛没有和以前一样在这个时候就挂了电话直接离开宿舍,而是说了这样的话。
她意识到或许这个人是在关心自己,菊乃井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立刻回答一些什么掩饰自己的反常,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仰起头慢慢地吐出来,转头看着墓碑那张照片里的人,最后缓缓开口:
“其实我刚刚骗了你,我现在正和我妈妈在一起,是的,躺在土里的那一个。”
“其实我没有在想她,我甚至连她的声音都不太记得,只是觉得无处可去了,然后就来看她了。”
“真的,我没有想她,我没有。”
她语速很慢地说着每一个字,牛岛就很沉默地听着这每一个字,电话里只能听到他隐约的呼吸声混着另一边愈发不留情的风声,又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掺杂进了几乎无法被察觉到的哭腔。
“无处可去的话你可以想一想我,我是你的家人。”
也许他只是刚好这么说,也许他是真的知道这个词对她的意义。
道别说了一声谢谢以后,她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扶着台阶站起了身,这一秒才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低头又看着照片上的人,菊乃井笑着对她说:“妈妈,你说我会有家人吗?”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我会有。
放下手机打开宿舍的门往外走,紧绷着的肩膀像是突然间被打开了,很少能感受到这种压在肩膀上的重量的牛岛若利这一会儿是觉得轻松了些,是因为在意的事情终于被解决了呢,还是说因为菊乃井杏梨正在逐渐从一个过于完整而不现实的形象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人呢,牛岛分不清楚,但这也不是需要分清楚的事情。
对任何人的了解总是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他不可能永远地将一个与自己距离最近的人放在和自己最远的位置上,然后放任自己成为被摆布的对象,他想自己正在尝试着做的,应该就是主动地走近她然后去了解她。合作愉快的关系表示的意思,并不是她单方面给自己提供所需方便与空间,牛岛想他也应该去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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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种减压玩具,可以随便捏都不会被捏爆。
改了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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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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