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春季高中排球联赛,我们音驹一路打到半决赛。能走到这一步,说实话,也不是我一开始就预料到的。

剩下的对手,没一个是好啃的骨头:

枭谷那群家伙实力强劲,配合默契;井闼山则是以稳健著称,防守密不透风;户美则是毒蛇一般的存在,什么时候咬你一口谁也说不准。

“只要再赢一场,就能进全国了,对吧?”

研磨突然开口,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的兴奋。他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语气听起来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我。

“嗯,是啊。”我回了句,眼睛也看着上头那团模糊的光影。

但脑子里困扰我的却不是这事。

——这几天,研磨的干劲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

训练不再拖拖拉拉,眼神也多了几分较真。尤其是那天跟乌野的练习赛后,他的状态……更不一样了。

我知道,大概跟那个橘发的小不点脱不了关系。

看到研磨因为他变得有劲、有热情,对排球突然认真了,我其实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但我这心情,说实话,有点微妙。

我希望他是真的开始喜欢排球了,是真的起了变化。

可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不点呢?

如果,他的认真,是因为别人,而不是我——那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以前这家伙陪我打球,全靠我三催四请,甜言蜜语加半哄半拖才能拽来训练。

早上要起床,得我一把一把从被窝里薅起来。

不准他熬夜打游戏,就算是为了提身比赛状态,他还会不情不愿地抱怨半天。

而现在,他居然会为了别的队的胜利受到触动,为了接下来的比赛那么投入。

这事一想,就像根细针扎在胸口,刺痛,老在心脏的位置硌着。

我转了个身,盯着他。

我侧过身,目光落在研磨的背影上。他背对着我,身体微微蜷缩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屏幕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大致能知道,他肯定又在跟那个小不点发短信。

一股酸味从胃里翻上来,像一整瓶陈醋直接倒在我心口,闷得慌,还挥不掉。

我从口袋里摸出新买的绿色耳塞,多带几个的用意是想,或许能让他在休息的时候不受打扰。

我缓缓朝研磨伸出手,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他柔软的头发,却在最后一刻,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凭什么阻止他跟别人说话?又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热情?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那股酸劲儿更重了,连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苦味。

他背对着我,肩膀轻轻动着,时不时发出几声低笑。声音不大,却像羽毛划过耳膜,一下一下撩得心烦。

我把手收回来,把那副绿色耳塞轻轻放在他枕边。

看着它静静躺在那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落空,还有种没来由的……厌恶自己。

我根本就不算是个合格的朋友。

一个合格的朋友,应该替他开心才对。因为他终于开始认真打球了,终于有了动力——即使那股动力不是我。

可我却在这纠结个什么劲?

就因为他不是为了我改变的?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这些年对他的好,是不是也带着点私心。是不是……也希望他一直只靠我、只听我、只为我打球。

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感到一阵难堪。

下来几天,我的生活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

白天,我一遍遍翻着春高的录像,死盯着乌野每一场比赛,分析他们的攻防节奏、反应机制,还有那个活力爆表的小不点——日向翔阳的动作轨迹。

每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我就立刻告诉研磨,讲得比谁都起劲,语气里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热切。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白天的热情褪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时,我却又会忍不住质疑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一遍遍地研究乌野的比赛录像,真的是单纯地在整理敌方的情报吗?还是说,在这份看似认真的分析背后,隐藏着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的心思?

这种拧巴的情绪,一直拖到了半决赛。

那天我们对上状态正爆表的枭谷。夜久的接球像开挂,研磨更像装了计算机,战术指挥精准得跟雷达似的。

甚至一度打得木兔那家伙忘了自己的斜线球该怎么用。

但我们还是,以不小的差距,0比2输掉了比赛。

终场暂停那会儿,列夫刚失误了一球。

我记得很清楚——研磨看着他说了句:

“你果然还是比不上翔阳啊。”

……不过就失误一次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我难得在心里替列夫说了句话。

另一场半决赛,井闼山赢了户美。

所以,全国赛的名额,只剩一个。

如果我们明天也输了,那就真的是——

不对,现在不能想这些。

比赛前夕,我照常带大家复盘,语气比平时还要沉:

“需要特别注意的还是户美的大将。那家伙简直是超——级没底线,什么出其不意的吊球、下作的心理战,全是常规套路。”

我试着用点浮夸的语气,让新生提起警觉。那条臭蛇一向阴险,没几个人玩得过他。

研磨也在这场比赛中,重新回忆起了那只“臭蛇”惯用的伎俩。比赛中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对大将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真不爽!”

另一边,被对方重点针对的一年级列夫,极度不满地抱怨道,“他从以前就这么脏了吗?”

“不,”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最近好像学会装乖了,装模作样的等级简直是更上一层楼。”

“在裁判的视角里,100%会认为他们是形象更好的一方。”一直沉默寡言的研磨突然替我补充道,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

——我们早就知道对方不好打。但说实话,那天我们打得不差。

户美那家伙各种小动作、嘲讽、吊球全使上了,可我们始终死咬比分,没让他们把差距拉开。

直到那个突发的意外——

夜久为救一个飞出场外的球,全速扑了出去,结果落地时踩到观众的脚。

“砰”地一声响,他倒下去的瞬间我脑子空了半拍。

被队友搀扶回来的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懊恼。

“可恶……”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我连忙跑上前,焦急地查看他的伤势,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紫色。

“实在很抱歉。”

就算自己脚上伤得不轻,夜久还是忍不住对刚才被他踩到脚的观众鞠躬,语气里满是歉意。

“没关系,我一点事都没有。”那观众连忙摆摆手,脸上还挂着担忧。

“抱歉。”

他准备被搀下场时经过我身边,声音沙哑得像刚吞了铁砂,眼神里带着压都压不住的愧疚。

“我们平常给夜久添了不少麻烦,偶尔坐在板凳上看看音驹的胜利,不也挺好吗?”

这是我惯用的手段,试图用略带玩笑的方式,来鼓舞队友们低落的士气,也想稍微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慌乱。

但老实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夜久在场的时候,我们想要紧咬比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他受伤下场,我们又该怎么办?

“别担心,夜久。”

海出声了,声音一如既往地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拍了拍夜久的肩膀,语气比平常还重一点:

“就当这是老天爷给你的全国赛前休息时间。安心养伤。决赛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你。”

这句话像条温水线,试图缓慢地冲散夜久脸上那层死死压着的情绪。

但我看得出来,那还不够。

夜久嘴唇抿得死紧,眼底那股不甘和失落,根本藏不住。

队伍里的气氛如同此刻体育馆内略显凝滞的空气一般,沉重而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就在这时候,站在队伍边缘的列夫突然挺起背,拍了拍看起来明显紧张的替补球员芝山后背。

这几乎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的初登场,更何况还是在春高半决赛这样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你是打哪来的自信啊……”

一直沉默站在列夫身后的研磨突然冒出一句,声音不大,语气平平,但尾音里明显带着点无奈。

喂,研磨。现在可不是打击队友士气的时候啊。

场上,芝山有点慌,刚好对面发来一个势大力沉的扣球。

他手一晃,球直接擦着手臂飞出底线。

猫又教练马上叫了暂停。

我们围成一圈,每张脸都紧绷着,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要输了?”

“我们会止步在这?”

“进全国的希望,就这么没了吗?”

这些话没人说出口,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

老实说,我自己也被这种低气压影响了。

那股无力感就跟潮水一样,一下子漫上来。

但不行啊。

我是队长。

在这种时候要是我都垮了,这场比赛就真完了。

快点,黑尾铁朗,动动你那笨脑子!

你不是很擅长说些鼓舞人心的话吗?那些油嘴滑舌的本事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正绞尽脑汁想该说点什么,结果,一个语气不轻不重、却打破全场沉默的声音先响了。

“内,你们士气太低迷了,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研磨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他那张显得有些倦怠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笃定。

“在我看来,我们的胜算依旧很大。刚刚定下的战术,还能继续执行。”

这一句,就像有人丢了一颗定心丸下来。大家眼神开始有点变化了。

我们队都知道,研磨不是会为了“打气”而说场面话的人。

他讲“可以”,就真的是“可以”。

而当研磨说出“可以”这两个字的时候,就代表着极度理性的他,是真正相信我们能够做到。

我看着我的队友们——

那些原本眉头紧锁、眼神飘忽的脸,一个个竟都抬起了头,眼神像突然被点燃一样。紧绷的神情慢慢松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有人甚至像是终于想起怎么呼吸了。

他们这群人,全都信任眼前这个冷淡的布丁头。

……好啊,孤爪研磨。

我心里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家伙,居然把我的工作抢走了。

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不动声色的安心。

他继续说道:“芝山,待会后排轮替的时候,你跟列夫换位就好。”

我连忙接上话头,语气尽量轻松地说道:“对啊,芝山,待会你就别跟我轮换了,放心发挥。”

看得出来,这位初次登上大赛舞台的小将,依旧承受着不小的压力,我继续开口补充,试图缓和他的情绪:“毕竟出风头的好事,总是被夜久学长抢走了嘛。”

我故意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偶尔也该让我这个队长,干点帅气的事情了吧?”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语气是不是太刻意了点。

“主要原因是,虽然小黑跟夜久在队里的功能不能完全相提并论,但你们都擅长接球。而且——”

研磨顿了一下,那双猫眼似的眼神里划过一丝罕见的认真。

“后排快速进攻那招,虽然还没和小黑配合过……但我觉得,应该能行。”

他终于说出了这么安排的真正理由,语气还是那副不轻不重的调子,却让人没法质疑。

“要是搞砸了,我先说声抱歉。”

这句话倒是少见地带了点犹豫。

当然没问题啊!你这家伙,用那种表情、语气对我说话……到底谁有办法拒绝你啊?!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勾。

实在是太犯规了吧。

正如研磨的分析一样,接下来的比赛,我们音驹的其他人也展现出了各自的武器。

芝山的灵活跑动和精准接球,列夫如同弹簧一般的跳跃和拦截,虽然偶尔还是会犯些小错误,但在拦网和进攻端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户美那条阴险的毒蛇,虽然依旧试图用各种小伎俩扰乱我们的节奏,但我们却如同坚韧的藤蔓一般,死死地缠绕住他们,不给他们拉开比分的机会。

“果然跟研磨前辈说的一样,真的能行耶!”

比分来到 23:24 的时候,列夫小声地挥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雀跃。

“还不够。”

就在这时,研磨那家伙如同幽灵一般,从我们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嘴里却吐出了令人恼火的话语,“还得让小黑再出点力气才行。”

……怒!

这小子,肯定又把我们这些队友当成他游戏里的攻略资源了?而且那句话分明是讲给我听的啊?!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意外之后又冒出个小意外。

在一次上手接球的时候,我指尖不小心挫伤了指甲,钻心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暂时下场,让芝山顶替我的位置,以便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然而,这场意外,却让我意外地见证到了我们队伍里两位年轻队员的成长——我们音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年级连线了。

担任中坚拦网的列夫,和自由人芝山,在这场比赛中如同破茧的蝴蝶一般,展现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进步。

他们之间的配合逐渐默契,列夫的身高优势和芝山灵活的跑动相得益彰,竟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夜久不在后防线上留下的空缺。

看着他们在场上努力拼搏的身影,我这个当队长的,心里也算是稍微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最终,我们以微弱的优势险胜了户美。

比赛哨声一响,夜久那个家伙终于绷不住了,当场哭得跟三岁小孩一样,鼻涕眼泪全糊在我和海身上,还一边哽咽一边说着听不太清的话。

我听了个大概,芝山估计一句都没听懂。

休息室里,大家陆续换完衣服离开,最后只剩我在收东西。

就在这时,旁边柜子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研磨的柜子。他一向那样——用完就乱塞,锁也不锁。我迟疑了一下,试着拉了拉柜门,结果一下就开了。

啧,还是这么粗心。

我摇了摇头,准备随手把门关上,手刚要碰到锁扣,余光却扫到上面那台手机的萤幕。

一条未读短信跳在最上面,标题很简单。

——“比赛加油。”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不是疼,是那种你本来以为不在意,但它突然冒出来,让你反应不过来的钝感。酸,带点奇怪的不甘。

我盯着那封短信和那个熟悉的名字,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

指尖悬着没动,像是过一秒就会不小心点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下意识拿起手机,手指微动,却像早就想好似的,解锁屏幕,在那封短信下面,回了一条短短的消息:

“去春高了。”

——To SHOYO。

回到休息室后,研磨看著自己的手机,陷入短暂的沉思。

……语气怪怪的,但应该是我发的。没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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