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始终天真始终温暖。

怎么就突然地就和这两个人亲近起来了，东海林冬纪拉开椅子在妹妹身旁坐下来的时候开始想这件事，但是真的回忆起来的话，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在相熟之前关系陌生的记忆，似乎单纯地因为都是双胞胎，所以就被扔进了同一个房间，而后门被关上了钥匙被上帝拿走了，他们便趴在相邻的窗户上去看世界。

一个偶然转头看到了彼此，如此便成了一扇窗户。

高一的时候，宫家兄弟俩偶尔还会有闲情逸致梳成对方的发型到对方的班级上课，有一次冬纪走回座位时看了一眼那个明显就是侑的治，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他是不是没告诉你今天数学有课堂小测。”

看着把自家弟弟从教室里揪出来的侑，当时冬纪手托腮在自己的座位上满足地笑了，心想着逗小孩怎么能这么好玩呢。

她和那月就没这么无聊了，主要是她们很容易被认出来，再加上就算她想玩这种游戏，那月也不会乐意的。

不过此时此刻的宫侑当然不会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冬纪之所以会绑着跟那月一模一样的高马尾麻花辫的理由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并没有洗头，他就是觉得冬纪应该多尝试一下这样的发型才对。

以前他常会恶作剧似的从后面扯一把她披散着的长发开玩笑地问她怎么总把头发放下来，然后就会获得来自东海林冬纪软绵绵的拳头攻击加上一句“阿姨没有教你不要乱动女孩子的头发吗”，结果被打的侑反而还挺乐呵的。

“因为她不喜欢耳朵上的胎记。”曾经那月淡定地替姐姐解释过。

那时候宫侑才注意到，原来冬纪的左耳上有一块粉色的胎记，而自那以后他便越来越频繁地去看她的耳朵了。就像现在，她说着话的同时左耳就会不自觉地动两下，怎么说呢，这真的挺神奇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两下。

满满一桌的料理，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倒也就这么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烤牛肉，在治、侑和那月的三人角逐中属于了王者那月，冬纪拿着手机在一旁拍得不亦乐乎，侑伸手过来挡着镜头说：“不要拍了，就算拍也把爷拍得帅一点。”

“你自己长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冬纪躲开去换了个姿势继续。

当那月拿着刀分蛋糕的时候，冬纪也和往年一样拍着手给唱着“祝我们生日快乐歌”，当她第一反应唱出的不是英语时她鼻子猛然间酸了一下，很奇怪，明明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了，却还是在过生日这天回忆起了爸爸捧着蛋糕唱着歌从后厨走出来的场景。

实际上冬纪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的是，以前的自己真的很喜欢那间叫做TACHIBANA&Vic的餐厅，喜欢看吃着料理幸福地笑着的客人，喜欢看寄着主厨三角巾的Victor从厨房出来温柔地问大家今天的菜品如何的样子，然而他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去吃过饭了。

她甚至不觉得把名字改掉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以前的同学都不知道怎么念她和妹妹的姓氏，改了东海林以后交朋友都变得方便一些，不会再有人好奇她们是不是混血儿，这一切明明都只让生活变得更简单了才是。妈妈很难过，那月很生气，所以自己就应该冷静下来，她既不愿意自己难过也不愿意自己生气。

侑拿出自己的手机也去拍她们姐妹俩的小视频，镜头捕捉到了冬纪眼眶泛红的一瞬间，她便眨了眨眼睛很快地掩饰掉了这一点情绪。

所以为什么要哭，他又怎么会知道。

饭后四个人盘腿坐在阳台的露台上晒太阳，而大约因为是生日的原因，闲聊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绕回了父母上。

在宫侑毫无自知地说着妈妈曾经讲过他们出生时爸爸有多狼狈的事情时一旁的治狠狠掐了他一下，还给了一个相当直白的眼神警告，回头看到对面两个意外安静下来的两个人，他乖乖闭了嘴。认了理亏，宫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找点其他的话题补救一下，冬纪就默默站起了身，走到电视柜蹲下来拿出一本厚厚的皮面相册走回来，放在了四个人中间的小桌子上。

“我们的爸爸也挺有趣的，”冬纪翻开相册，“妈妈以为我都扔掉了，其实还在原来的地方，我只是知道她不可能再去打开抽屉所以一直放在那里。”

这些照片，连那月都没有看过。

五岁多还不满六岁的时候东海林真白送给了冬纪第一台相机，二手的，从小店里淘来的胶片机，一卷胶卷能拍多少照片，当时还小的冬纪怎么会知道，她只知道用自己一双小小的手拿着它，把所有在取景框里看到的东西都拍下来。她拍完一卷又一卷，妈妈就帮她洗了一卷又一卷，从一开始模糊的废片到后来清晰的成片，东海林冬纪把自己的记忆用最简单纯粹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那月用味觉记住了爸爸，冬纪用定格的光影。

为什么她总是会记得爸爸是如何教会那月拿刀和料理的场面，那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不在场。

“亲爱的要把爸爸拍得帅气一点哦。”Victor总是爱用这样的语气对着冬纪说话。

“爸爸是全世界最帅的主厨！”冬纪举起手里的相机。

“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主厨！”那月在一旁举起了手里搅拌着奶油的搅拌器，甩出来的奶油弄脏了三个人的衣服。

其实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她只是自动自觉地放在了不会被想起的地方，人的记忆不会消失，可是人的记忆是可以上锁的。

“还有还有，”她又抽出一张照片，“我记得这天是那月第一次独立做菜，爸爸的味觉又特别灵敏结果被酸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五官可以扭曲成这样。”

听着冬纪以轻松的状态讲着她们姐妹俩童年的故事，宫侑才意识到她的样子太平静了，无懈可击得像是在学校看见的那个所有人口中的东海林冬纪，而不是平常在他们面前嘴上不饶人甚至性格还有些恶劣的她。

——不用再讲了，至少不用再把不开心的事情讲得这样开心了。

治在看到侑在疯狂纠结着的时候很自然地插话进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其实是混血儿啊。”

“这么看不出来吗，我们混了好几个国家呢，”冬纪合上相册把它抱在怀里，手指不自觉用力地在皮面上留下了指痕，“虽然奶奶去世的很早，不过她跟我们说过爷爷是意大利人，加上她还有一半的爱尔兰血统，算一下加上法国，一共有四个。”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侑摇摇头。

“纯东亚人能有我们姐妹俩这颜值吗？”冬纪一把揽过那月的肩膀，捏住她的脸，“看，我妹，超绝可爱。”

“噗，”侑笑喷出来，“你夸她跟夸你自己有差别吗？”

“那你是觉得自己帅啊，还是弟弟帅？”冬纪不爽地挑了挑眉。

“那必然是我。”侑挺直腰板指了一下自己。

“蠢货。”治冷哼一声向后仰着躺下，安静晒太阳，抬眼看到别冬纪捏着脸的那月正在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挣扎着，转过头偷笑了一下。

那月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对着冬纪说了一句痛，于是冬纪像揉面团子一样揉了揉她才放开了手，不谈别的，迟钝的妹妹真的是从小玩到大的好玩具。

“那月你明明比这家伙力气大这么多。”侑说道。

“那是我妹妹让着我，”冬纪看向那月，“对吧？”

“其实冬纪的力气也很大。”那月从不说谎。

“算了吧，”侑摆了摆手，“对上我肯定是瞬杀级别的。”

“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宫侑同学，”冬纪卷起袖子，将手肘搁在桌面上，“输了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怎么样？”

“玩就玩，我怕你啊，”侑把外套脱掉放在一边，里面穿着的短袖包着他似乎是最近努力锻炼过的手臂，故意用了力气以显示自己漂亮的肌肉线条，“输给你我答应你两个都行。”

“好啊，我记住了。”冬纪伸出手抓紧了他的手。

她的手真的很小，宫侑以前没有这种相当实在的感觉，只是觉得女孩子的手应该都不大，但没想到会和自己差这么多，手心的温度没有自己烫，所以反而有些凉，弯下腰来对上她的眼睛，冬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那个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不收敛的笑意。

刚刚还躺着的治终于饶有兴致地直起了身，至少他并不觉得以东海里冬纪的性格会不耍任何花招跟侑比掰手腕。那月向一边移了一点，跪在垫子上将手放在他们两个紧紧握着的手上方开口倒数着：“我数三声就开始，三，二，一。”

那月的手才离开自己的手背，冬纪就觉得整个人在被强行往另一边压过去，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她在颤抖着，脸憋得通红，正当宫侑以为自己就要赢了的时候，她用左手包住他的手两只手开始使劲，完全没料到她会耍赖的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她趁着自己吃惊的空隙居然就反杀了。

“这不算数，”侑活动了两下手腕，“她用两只手了。”

“没有人说不能用两只手啊，”冬纪托腮抬眼微笑着看他，“我们说游戏规则了吗？”

“没有。”治第一个接了话。

“你小子帮谁的！”侑抗议道。

“我帮公平正义。”治耸了耸肩。

“不行，我不承认，”侑一拍桌子，“让那月跟我比，只许用一只手。”

“哈，你也害怕那月两只手赢了你啊。”冬纪啧啧了两声。

“没关系，一只手应该输不了的。”说着话的时候，那月已经和冬纪换了个位置。

“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侑看了其他三个人一眼。

“自信一点，把问号去掉，”冬纪按了按他的肩膀，然后抓住他的手和那月的手让他们开始掰手腕，“来，三……一！”

这个女人又耍诈，宫侑没反应过来对面的那月就已经开始用力了，手臂绷紧的时候他发现原来治看到的那月跟后厨那些男厨师掰手腕的视频是完全真实的，她是不是人啊，细胳膊细腿的有没有肌肉，这些怪力是从哪里来的。

“哟呵，要输了啊。”冬纪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怎么可能输啊……靠！”最终咬牙切齿的侑还是被表情淡定的那月打败了，转头看到治一脸“你这个垃圾”的表情，他急了，“有本事你来！”

然后在那月和治两个人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侑觉得自己刚刚就不该说这种话，拜托这两个人能不能不要像是两情相悦一样地放闪了，咳嗽了一声，他把手从他们的手上拿开：“开始！”

治都快把那月的手压过去了，抬头看到她皱着眉头的表情立刻就放松了力气，只见那月很轻松地就反击了，治还眼神还闪过了一丝“真呀么真高兴”的情绪，好的，侑被他们所有人都打败了。

想起来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水果，那月说着去切一下，治便也走过去帮忙，侑趴在阳台栏杆上不情不愿地开口问站在旁边还在幸灾乐祸的冬纪：“说吧，要什么要求？”

“送一句祝福就可以了，”冬纪把耳边垂下的碎发撩到耳后笑了笑，“我想祝福总是最好的礼物。”

“那就，”宫侑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失了神，“愿你始终天真始终温暖。”

——不开心的事情不要讲，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做，做自己喜欢的东海林冬纪。

愣了一下，冬纪突然笑出声：“你这是哪里看来的话，这么不像你哈哈哈。”

“是你说的，你看我是你的光，”宫侑昂起头来，“那就让我这个光有点价值。”

又是一阵略有些尴尬的沉默，那月和治端着盘子走回来了，冬纪转身坐下前看向了他的眼睛，开口说：“谢谢你。”

2020/10/22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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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东海林冬纪→自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