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海林冬纪→天黑以前

■初暑、黄昏和额角的汗珠。

这一场迟来的情窦初开霎时间似乎连带着东海林冬纪的生活都变成了同他们一样有了奇妙的颜色,早晨是新鲜的青,午后是温柔的蓝,傍晚是甜蜜的橙,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深切的愉悦了,她一向是个难以被打动的人,感动的情绪有时候只会很累赘,让人忘记了什么东西才是理当感受到的,而不是被突然发酸的眼睛同眼泪影响了,可是始终逃离不开的就是她喜欢这种真实的喜欢。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诚实地去看自己吗?

教室的后门被拉开,闻声抬起头来,黄昏时的阳光把眼前的人用金色彻底描摹了一遍,从发丝到脸庞到整个人,是耀眼以至于刺眼的,是她想要不自觉地将眼睛闭上的程度。

“你怎么还没走?”对方看了她一眼,接着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从她身后的桌子抽屉里把什么东西拿了出来,“我就知道是这小子藏起来了。”

“那侑同学不训练在这里干什么?”冬纪很自然地选择了最不友好的方式去回应宫侑。

“要你管咯。”宫侑切了一声直起身站好,低头准备去看她桌子上堆满了的纸张。

用手挡着打印出来的稿纸,转身踮脚坐上了桌子把东西都压住,冬纪抬起头以同样不屑的表情回了一句:“那我在我的教室里也要你管?”

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对峙的动作的情况下两个人距离的忽然间的拉近,本来就低着头的侑竟然还手撑着课桌的两旁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只是因为在他脑海里有种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的幼稚想法而已。

冬纪并没有这个闲情去陪他玩这个幼稚的游戏,何况再多看两秒的话显然是谁先露馅谁输了,她两手扶着后方向后不自觉地让了一点距离出来,奈何腰上没有足够支撑这个动作的肌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抬起脚刚好踩在他的小腹上,想着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却在这个时候没了力气,就快要倒下的时候,宫侑喂了一声的同时一把捞起她用手掌在后面托住,冬纪感觉到了来自滚烫的手心传递来的温度,而他也是意外地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摸到了女生背后的金属扣,当下脑子一热,脸上发烫,宫侑同学只敢在心里感叹了两声靠,顺带还评价了一句她是真的挺瘦的。

攥紧了拳头,冬纪忍了大概不过十几秒的光景然后在自己的脸上摆出了最最标准的东海林冬纪式的微笑用上了平时断不可能对着宫侑说的敬语开口道:“请您松手。”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连带着课桌跟一桌的稿纸,冬纪整个人就这么向后一仰摔倒在了地上。宫侑这个人虽然平时不可一世,但是应该害怕的时候还是要害怕的,比如说做错了事情被北前辈训斥的时候,又比如说做了什么事情让东海林冬纪下一秒就要暴怒的时候,拿过治藏起来的手机,一溜烟地冲出了教室,瞬间消失在了这条长长的走廊里。

等到跑进体育馆确定自己绝对安全之后,他把手机放进了部室柜子里的背包里,然后走出来开始了今日部活结束后的第一轮加训,摸到排球的一瞬间,他回想起刚刚手掌贴着她的后背的触感,傻笑了一声。

“蠢货。”经过侑身边的宫治冷笑道。

“你才蠢货,你们一家都蠢货。”他捏着排球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反击,顺便用自己的话佐证了自己兄弟的观点。

此刻的东海林冬纪还保持着刚刚摔倒在地上的状态,她最后干脆是放弃了直接闭上眼躺了下去,空调在放学时就已经关了,只是开着窗的教室实在算不得凉快,这么躺着的话冰凉的地砖把因为愤怒而升高的体温降了下来。

基本上已经超脱了单纯的心累了,她只是对自己的那些心情产生了十分真切的怀疑,比如说她到底是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说一句实话她确实可以找出不下一百条女生不应该喜欢宫侑的理由,而甚至找不出一条女生应该喜欢他的理由,所以,为什么这种时候说松手就真的松手啊!

——老娘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孤独终老算了。

长叹一口气又大骂了一声混蛋宫侑,她坐起身看了一眼身边的一片狼藉,无奈地开始收拾东西,距离正式放暑假也就两天的时间了,话剧社的夏日汇演的剧本才敲定下来,而料理部的部室里还有一堆要带回家的器材,单单是两台相机加镜头就已经够她扛得的了,别提还有三脚架和其他的东西,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对那月说没关系她自己搞得定这种屁话。

当她背着两个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压垮的包走出教学楼时,天色愈发暗了,一边把钥匙插进自行车车锁里,冬纪一边祈祷著有没有好心人能帮帮忙,她一定不会给钱的,算了,这样听起来太没良心了,她至少一定会好好说声谢谢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推着自行车还没到校门口,将她肩上的重担接过去的人是今天刚刚被她又诅咒了一遍孤独终老的人。

这个人的脸上写着“千万不要感谢我”,而东海林冬纪只是忍着没有当场把自行车扔到他头上的冲动,然后依着自己的良心承诺说出了一声谢谢,但是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怎么想都是你欠我的”。

走过了应当分开的路口,宫侑还走在她的身旁,冬纪勾起嘴角看向了他:“怎么,大忙人侑同学要帮我送到家吗?”

“难道不行吗?”侑想起了自己好像没有通知治自己先走了,然后就又把这点转瞬即逝的担心抛在了脑后。

“求之不得,”冬纪在信号灯前停住脚步,“免费劳动力必须欢迎。”

她当然知道不喜欢他的理由太多了,可是喜欢他的理由却只需要有一个就足够了,虽然她并不清楚那一个应该是什么,但是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开心的。

天黑以前未尽的夕阳在少年人们的身上给初暑送来了一点梦的意味。

梦,什么都像是一场梦。

那是扎在腰间的长袖队服,是松开的制服领结下多解开的一颗扣子,是训练过后还残留着的热气变成的额角汗珠,是越来越紧地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手,是用手拨乱被汗水打湿的短发,是披散在背后被微风吹起的长发,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嘴硬逞强,是平静的温柔微笑掩饰了的心跳,是低头注视着侧脸时想要亲吻的一刹那,是抬头对上双眼时微微发烫的脸颊。

站在公寓楼下,宫侑叫住了准备推着自行车进去的冬纪:“那什么,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啊?”

把肩上的背包放下,冬纪转过身,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怎么,要约我出去玩?”

“谁要约你出去玩啊!”宫侑别过脸去。

“我的计划是,”冬纪伸手指了指头顶,“家里蹲。”

“真没意思。”侑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冬纪又用手指向正看着自己的宫侑,“如果你宫侑大帅哥想约我出去的话,我随时有空。”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把她说的两句话又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拐弯抹角的意思他是当然听不明白的,反正就是说她肯定答应跟自己约会就是了吧,即便事实的确如此,宫侑偶尔还是会对自己认定的东海林冬纪一定喜欢自己的这个事实产生怀疑的,要知道在他看来,能够不喜欢他的女生可能还没有出生。

把冬纪答应了约会的事情和治以他自己的方式陈述了出来,宫治完全没有能感受到所谓冬纪真的喜欢宫侑的事实,相反的,他倒是觉得宫侑过分在意她了,而且还没把他的在意理解成喜欢,略有些争输赢的感觉在,就好像两个在比谁先承认喜欢就输了一样。

太幼稚了,无论是冬纪还是侑,都挺幼稚的。

才准备打开家门就发现门没锁好,艰难地背着包挪着步子走进家里,冬纪想着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必然不是那月,那只能是出差回来的真白女士了,果不其然,躲开了脚边没放好差点被踩到的一双高跟鞋,她看见了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真睡着的妈妈。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了,但大约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东海林真白看起来总是比同年龄段的人要年轻一些,打扮穿着是一方面,本就自由的个性又让她更是不容易老了,姐妹俩除了遗传了父亲的发色和眼睛以外,整体的五官还是和妈妈相像的,尤其是气质上,估计东海林真白第一次见到Victor的时候看起来应该就是冬纪这个样子吧。

“回来了?”伸了个懒腰爬起身来,真白转头看向了她,“还挺迟的。”

“要放假了,收拾东西来着,”冬纪打开冰箱看那月留下的饭菜,“妈妈你吃过了吗?”

“还没,”真白向着厨房这里走过来,“哦,那月还做了挺多东西的嘛。”

母女间的交流总是这样匆匆的几句话就能结束,东海林真白知道长年累月的工作给她们一个家带来了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好像这两个女儿瞬间就长大了,已经过了自责或是伤感的那个阶段,她只想如果她们已经找到了舒适的生活方式,那就这样过下去。

“看到你桌上那张照片了,男孩儿长得挺帅气的。”刚回来时打开错了房门,抬头就看到了冬纪桌上相框里那张照片,金色短发的高中男生,但整张照片里又不仅仅是这么一个人而已,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心思,“能够喜欢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对着妈妈自然没有可以掩饰心情的必要性,何况真白也不是什么传统的父母,冬纪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反问了一句:“这很幸运吗?”

“至少感受到的一切能够让你快乐上一段时间,就算谁也不能够保证这个时间会持续多长,但它都存在过,这就是幸运的。”对于她而言,由于喜欢带来的另外的东西确实让她痛苦不堪,但东海林真白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爱过Victor的事实。

听着妈妈的这番话,冬纪有些释然地笑了出来。

——那我想我是幸运的。

2020/11/1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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