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当事人不知此事，自以为已经完美糊弄过去。

旁人刚挪开视线，幽灵千隼赶紧挪到角落，躲开其他人的视线，悄悄与“另一个自己”商量。试图摸索着找个办法赶紧换回来。

“另一个自己”却沉默片刻，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做。”

只见对方在半空摸索了几下。

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把他托着飞起来。像是刚才的场景复现。

然后，眼前就变化成一副诡异的场景。

木质地板的光泽是暖洋洋的流动的光泽的条纹，墙壁是毛茸茸的棉絮，棉絮中间钉着一片刺目的灯光，夹杂着蹦来蹦去的小斑点，像童话故事里在厨房忙碌的小精灵们，仔细看去才发现是穿着白紫相间的运动服的队员们。

——这场景，好有艺术感。

他当即闭上眼，缓了一下。却突然发现闭上眼后，似乎依然能“看见”。

木质地板，球网，远处正在热身的几个队员。都是正常的模样。然后视野一转，他看到自己飘在半空的身影。

耳边传来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啧，这是什么……后遗症？”

“这个场景，唔，我现在似乎能看到你眼中的场景耶。好神奇。”

他试了一下，再一睁眼，又变回那种充满艺术感的场景，于是立刻闭上。

“似乎是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吧？——说起来，我闭上眼睛之后，你那边视野是不是变正常了？”

“……确实如此。”

他们还试验了一下，如果“另一个自己”闭上眼，他睁开眼后，视野也会恢复正常，不过情形要反过来。变为“另一个自己”闭着眼“看见”他所见之物。

“这个奇妙的症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啊，要不还是我闭着眼吧？你那边要训练，而且还要不露馅，更重要一些——”

他就这样和另一个自己达成一致。暂时先搁置这个问题。

眼看着练习赛已经开场。只能先拿这种粗糙的方法应付一下。

还有他的另一个疑惑，“为何对方知道如何交换回来”这一事。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新的变故打断思绪。这疑惑也一并留到训练间隙再琢磨吧。

然后，他就享受到第一人称观赛的待遇。这种体验超级稀奇。

“另一个自己”是球队的二传手。和他并非同一职位。但他知道出色的二传手是什么样。“另一个自己”显然属于相当优秀的一类。

比赛的时候，“另一个自己”立刻变得非常专注。

视线永远追逐着半空中的来球，然后伸手、触球，送它轻盈地飞入半空，像是长了翅膀那样。然后球准确飞到队友手边。队友狠狠地扣球，将其砸在球网对面的场地上。

如果他也站在球场上，大概是负责扣球得分的那个。

虽然“另一个自己”和他打球的职位不一样，视角自然略有差异，但也让他久违地想起在排球队训练的回忆。

明明还没有正式退队，却已经开始惆怅了。一想到之后很久都不能打球，更是令人提前感到忧郁。

回去之后，还需要找些新的娱乐来代替排球，不然就太无趣了，——去排球队骚扰前队友就不错。

只是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过去讨嫌而已，应该不会被恼羞成怒地赶出去吧？

他这边沉浸于追忆往昔、畅想未来，另一边，“另一个自己”也结束了比赛。被教练揪出一二三四个问题之后，又被打发去练习传球弧度的控制。另外几个一年级的也一起被打发去加练。

这时，他闭上眼之后看到的，多出来的那一片视野开始像抹了雾似的，渐渐黯淡、消失。很快，眼前就恢复黑暗。

他悄悄睁开眼，发现视野已经恢复正常。

终于来到训练休息的间隙。他和“另一个自己”照例找了个避人耳目的地方，（这次选的是场地最边缘的自动贩卖机附近），尝试着研究起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附身法术。

此前可不知道幽灵还能够做到这样的事。这个新现象当然要拿出来值得研究一二。

而且，刚才那个乱子可真让人头疼。至少也要搞清它的触发条件，叫它不要像之前那样，不打招呼，直接突袭吧。

“刚才似乎自然而然就交换了呢。但现在就变成这样了……会直接穿透过去。”

他的手穿过“另一个自己”的肩膀，又顺利地收回来，感知到“那里空无一物”。

而刚才却在触碰的瞬间，与“另一个自己”交换了身体。真奇怪啊。

他试图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是他主动提出“愿意置换”，然后就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召唤许愿神灯那样，把超能力召唤出来了吗？唔，似乎值得一试。

他仔细回忆先前所说的话中可能是“魔法召唤词”的词语，甚至依次念出来。不过无事发生，看来这个办法不奏效。

其实也可能是念“咒语”的人不对。可惜，“另一个自己”坚决拒绝大庭广众之下尝试这件事。

毕竟对方做的事能被周围人看到，大概是不愿意被队友们看见自己念念有词，朗读中二台词吧。他只好遗憾地先把这项试验搁置。

他也记得问了之前的疑惑：“另一个自己”刚才为何知道如何恢复原状。

对方沉默片刻，用手在半空比划几下，犹豫地解释道：“……大概就是，飘起来之后，和躯体之间连着一根线。然后沿着线，就找回来了。”

根据“另一个自己”描述，那条线颜色“应该是浅色的，可能是金色”。而且飘在半空中。从幽灵的手臂上延伸出来，末端消失在躯体的某处。两边交换回来之后，那条线就消失了。

而且，似乎只有“另一个自己”能看到。他记得自己没看见这样一条丝线。

这个描述似曾相识。

他的手腕上飘出来的不明丝线，依然飘飘悠悠地浮在半空中，闪烁着黯淡的白光。

如果和“另一个自己”描述的一样，这条细线也有相似的效果的话，——那么这么看来，这半截线头，也许能够帮自己回归自己的躯体？

但他没有感受到“另一个自己”所描述的“自然而然意识到怎么回归躯体”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截线断在半空，与“另一个自己”情况不同，末端没有连接着自己的躯体。

但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认为不是这个原因。然而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更苦恼的另一件事，莫名其妙互换的事，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这时，突然注意到有人朝这边溜达过来，立刻止住声，然后才注意到是知情的天童前辈。

“另一个自己”看到天童前辈之后，往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不擅长应付这种热情的家伙。

前辈瞟了一眼对方，似乎也发现了端倪。之后，即使是热情地凑过来聊天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得比较远。

“——对了，对了，如果其他人问起，幽灵什么的需要保密吗？如果是秘密，我就不跟其他人说。”

前辈鬼鬼祟祟地问。

另一个自己似乎愣了一下，最后说道：“对，是秘密。——但瞒不住的话，也不用管。”

后半句话感觉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

毕竟要是再出那样的乱子，大概也瞒不住吧。

感觉真是抱歉啊，毕竟这个乱子里也有他一份。

本来也在研究躯体互换的事，天童前辈刚好冒出来，也就和前辈转述了这件事。

当前辈问到“互换的前后有没有发生征兆呢？”的时候，他们也是按照之前回想、讨论过的那样复述的。

前辈听完“另一个自己”转述的话，沉思起来，表情有一瞬间变得严肃，不过那一瞬间短得像是错觉。

“哎——这样吗？”，前辈若有所思地嘟囔着，突然，嘴里蹦出来一句猜想：“刚才说到，视野重叠的时候，正好是千隼酱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吗？”

啊，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样的事情。

“另一个自己”与他面面相觑，犹豫地点点头，表示“似乎确有其事”。

“这么说来，如果想要复现当时的场景，确实还差了这么一点。也确实有可能有这个因素在吧？”

他嘟囔着。

另一边，前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别的原因喔？要想重现一模一样的场景，要不要找狮音同学和工酱过来再表演一次呢？——”

这一句提议完全就是出于“想看好戏”的心思了吧？

他和“另一个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要再在其他同学面前露出端倪才琢磨这个的。当然严词拒绝了这一提议。

对此，前辈哼哼唧唧地表示失望。

休息时间马上要结束，前辈的同伴隔着半片场地，喊话叫前辈回去训练。

“……不过狮音同学可是很细心的，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什么呢。”

临走之前，前辈冷不丁提醒道。

“狮音”是大平前辈的名字。就是那位意外互换时在场的前辈。与天童前辈是同期。

天童前辈和大平前辈相熟，既然这么提醒，就让人有些担心了。

他本来自信于大平前辈应当没有发现异常来着。

不过前辈似乎也只是随口提醒一句，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转头就溜溜哒哒跑开。跑到场地的另一边，与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前辈凑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起天来。

等一会儿该回去训练了，这一忧虑只好暂且搁置，留待空闲时再去验证。

他思索起前辈提到的猜想，关于“情绪波动”的那个猜想。这似乎值得一试。

“另一个自己”听完他的提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最后也同意了。

“如果这么做能早点解决问题的话……那就这样吧”，对方是这么说的。

———

虽说答应了那个幽灵，去试“增加情绪波动”的事情，但眼下“本世界千隼”还需要赶紧去训练。此事更加要紧。

终于休息完，也该投入训练了。但果然比起“休息时间坐着歇了一会儿”，还是“终于结束沟通任务”更令他放松。

刚才那一会儿，已经把正常的一个月的说话量耗费完了，嗓子好累，心也累。

与之相比，训练就轻松多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和别人聊天，比如初中的那位同桌，还有邻居家的奶奶。

眼看着要到训练时间了，也没时间在乎这些胡思乱想。

队员们到齐后，教练阴沉着脸，扫视一圈，宣布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他模仿着其他人，迅速跑到该去的位置。没有暴露自己不熟悉新的训练场地，以免引来前辈的关注。如果有好心前辈来嘘寒问暖，那就太糟糕了。不知如何应对，会让场面很尴尬。

第一项训练是模拟实战的三人拦网。新球队的训练方式与初中时的球队不同：场上六人分为两组，轮流负责站在高台上扣球与合作拦网，还有一个二传手前辈随机给扣球方传球。

也只有队员足够多、设施足够用的球队才能这样训练。

他的两个临时队友本来在寒暄。看见他，走过来与他互相问好，看起来有些拘谨。他今天说话量早已超标，因而仅默默地说了句“请多指教”，就不再开口。

而且他也不擅长应付寒暄的尴尬场面。

他很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但是想起之前答应山本奶奶的话。本来在初中就没有朋友，要是高中再没有朋友的话，会看起来像个可怜虫，那也太糟糕了。

因此，入学第一天，无论如何，也要试着改变之前的习惯，尝试与同龄人交朋友。“先从同班同学、或者社团的伙伴试起吧？”——之前山本奶奶也是这么提议的。

之前默默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也恢复了一些精力。

他默默回想“另一个自己”聊天时候的自然姿态，不知不觉就拿这个今天刚认识的幽灵当范本了。因为感觉对方是“班级里人缘特别好”的那种人，像初中班上的渡边同学那样。

“请多指教，”他试着主动挤出笑容，与另一位队友寒暄，还用了敬语。

不过似乎效果很差劲，两个临时队友愣在原地，半晌，往后退了一步。

他听见幽灵语气迟疑地问道：“你是想笑吗？那个表情。很吓人哦。”

有这么糟糕吗？明明在家里练习的时候感觉还不错。

不过看其他人的表现似乎是真的。

他开始有些打退堂鼓，心里失去底气。不过这时候可不能退回去，否则会显得很逊。

而且难得下定决心，还是不想随便放弃，不然会显得很丢人。他看到自己身旁的幽灵，不知怎的突然决定开口问道：“如果我想显得更友好些……你很擅长吧，和别人交朋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

听完“另一个自己”诚心求教，眼看着对方是认真的，幽灵千隼开始犯难。

——至少，不要再用恐怖扭曲的笑容，恐吓队友了吧。这样大概是交不到朋友的。

别说是队友，就连他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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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