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于职篮选手而言不上不下的三十三岁那年，泽北荣治宣布了退役。

这个消息公开的时候是在去年十二月，冬季杯四分之一决赛在即。

但若是要讲这个故事，就得先把时间倒回到循环赛的最后一场比赛，枭谷学园女子篮球队的监督野原突发急病倒下。前一场的失利将全队人陷入绝境，如果再输一次的话，她们的冬天就会在这里结束，紧张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自然无法做到稳定发挥。第三节末尾情绪愈发激动的野原刚准备抬手叫暂停，下一秒便一头栽在板凳上。

橘利佳每次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总是觉得最后的十分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救护车停在体育馆外，急救人员抬着担架跑进场内，比赛被迫多暂停了二十分钟。当哨声再吹响，她持球突破对手防线，一路直捣篮下。跳起来预备投篮的瞬间，阴魂不散的5号仍像个牛皮糖一样缠着她。全队人包括她在内都处在恍惚之中，彷佛板凳上少了一个人就失了灵魂。

突然地，她脑子里响起了监督熟悉的训话声：“手里的球是你刚生的孩子吗，这么不舍得出手！”

她一咂嘴，回身做了一个假动作，趁着5号被干扰的时候立马出手得分。

“大家醒一醒，这十五分追不回来的话，老爷子醒了以后会把我们全都扔进大锅里炖了。”回防时她拍了拍周围队友的肩膀，大声喊出来。

她发誓自己从未打过这样漫长的第四节，对手越是紧逼，她们也就越是不服输。目前的首要任务是缩小分差，一鼓作气拉回一位数，然后再反超。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前辈们引退后把4号队服交给自己，冬季杯却连地区预选赛都突破不了，这是橘利佳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当她两手紧紧抓住篮球落地时，对手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毕竟双方都在背水一战，并不存在谁更适合夺得胜利的说法，好在幸运女神还是选择站在了橘利佳的身旁。

枭谷的1o号选手，风间芽美，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得分后卫。她在关键时刻抓住机会拿下罚球，队伍被彻底救活，一路冲刺到最后一秒。在千钧一发之际，橘利佳从对方的5号手里顺利抢过篮板，压哨险胜一分。

时间来到此刻，距离冬季杯四分之一决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枭谷将对上来自北海道的强校，也是今年IH的亚军。夏天时两支队伍错开了分组没能有机会碰面，因此这会是橘利佳当上队长以来，第一次和真正意义上的强豪进行对决。平时性格活跃的她难得安静下来，一直坐在休息室的板凳上沉默不语。

“你们看到了吗，泽北荣治说要退役了，这个赛季结束就回国。”低头看着手机的风间芽美突然出了声，惹得其他人一窝蜂围了过来。

一旁的樱庭由美从背包里翻出干净的黑色7号队服，一边费力地脱下身上那件领口有点紧的毛线衣，一边惊讶道：“天呐，日本之光要回来了？”

“Holy **！我说怎么迟迟听不到续合约的消息，还以为是被某队签走了，没想到是这样的surprise呀。”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日美混血选手小川乔安娜直起腰来，她背靠着更衣柜两手环抱，胸前队服上的数字被挤成一团。

“他回来是要做教练，还是投资俱乐部自己当老板啊，”风间感慨，“算了，长那么帅接点代言也够他赚的。”

不过看见泽北死忠球迷橘利佳到现在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很是反常，风间走过去喊了她两声：“喂，队长，橘队长。”

猛然间回过神来，橘停下拉扯右手护腕的动作，转过头看向她们：“地震了吗？”

“差不多吧，你刚刚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风间真是佩服这个人，居然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说了什么？”她满脸疑惑。

“听好了啊，你的偶像，日本男篮之光，二十五分钟前说这个赛季结束他就退役。”风间一字一顿凑到她的耳边说着。

“等……等一等，退役？”橘利佳瞪圆了那双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突然起身在原地转着圈走来走去。

这怎么可能，最近没有听说任何有关伤病的消息，也没听说有转会的消息，她以为照泽北的状态怎么说也应该再拼三年到五年，何况连仙道都还在欧洲打联赛。他现在突然要退役，更是只字不提回国以后的计划，这太离谱了。

刚刚还沉浸在紧张之中的橘利佳总算是彻底复活了，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头伸进柜子里，保持了好几分钟的自闭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安娜甚至觉得队长的一头红毛都褪色了。

樱庭见状正准备去安慰她，而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的风间摇了摇头，用嘴型说：“别管了，她就这个样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功夫橘就挺直了腰板，抬手扶正了头上的发带将刘海固定好，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转过身来：“走，热身！”

零失误的上篮接力伴着整齐又默契的报数声，高中女生们的嗓音清亮像乐器一样。虽然老爷子常说输什么不能输气势，而且始终士气高涨也算是枭谷女篮的一个优点，但也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喜欢这样活跃的氛围。

枭谷前队长西田莉香是一个喜欢玩心理战的选手，待人冷淡而且话也不多，从进队那天起野原给她的定位便是帮助引擎降温的水。于是第二年当他将类型完全相反却同样是怪胎的橘利佳收入麾下时，西田的作用便愈发重要。俗话说野马足够强健但是难以操控，尽管野原老爷子训兽的能力相当高超，可这位号称是中学女篮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前锋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若是没有西田在一旁协助，橘不可能在这时候穿上4号球衣。

高一的夏季合宿，休息时间里大家讨论起喜欢的球员，几个新生像小学生一样争论着杜兰特和库里谁更厉害，只有橘利佳一个人单手转着篮球特别认真地说泽北荣治是她的神，是她打篮球唯一的理由。

“我舅舅以前是山王工高的队长。”听着后辈聊天的西田放下手机，不冷不淡地跟了一句。

“深……深深津吗！”橘随手抛上去的篮球掉下来，她也不顾自己的脑袋被砸中了，一直在耍酷的人突然凑到了西田跟前。

“是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在打球了，不如说他们那代人里仍然在打球的似乎也不多。”西田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我也明白啦，就是……”橘反倒是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要是我晚出生十几年就好了，网络上能搜到的比赛视频太少了。”

“录像带的话，我老家应该还有，舅舅来东京的时候没有都带走。”西田这句话才说完，眼前的人就像一条大金毛一样黏了上来。

后来所有人都明白了，橘利佳这个人是没有原则的，唯一的原则就是泽北荣治。同时西田莉香也对多养一条大金毛这件事很是满意，瞧瞧那气度和头脑，难怪会和舅舅深津一成一样都是控球后卫。

传闻同一年枭谷的男排也来了一位让人不省心的新人，名叫木兔光太郎。他也是拿着全额体育奖学金进校的，不仅每天都会给自己加训，开学没几天还因为在练习赛上扣球失误，所以一个人在角落躲到天黑。最后他不幸被锁在了体育馆里，当晚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差点让学校保安报了警。

其实，如果只有一个人嚎也没这么可怕，可怕的是男女二重嚎。

在门外被吓得血压升高的大爷刚打开门锁，两个不知名生物就以飞一般的速度逃离了现场，实在是见鬼了！

事后采访了一下女方，她解释说，她哪知道居然有人的眼睛在夜里还会发光啊，那是猫头鹰吗。

接着又采访了一下男方，他解释说，他哪知道为什么啊，他就是看见一个红毛大高个在嚎叫所以他才跟着一起的。

枭谷学园没有女排也没有男篮，于是本着相似的人总会在某种程度上互相吸引的真言，两个队伍从教练到队员长年间都建立着良好的友谊关系。不仅早训的长跑训练会共用操场，还会在二号体育馆闭门休息的每个周三共用一号体育馆。据说有一届两个队里一共成了三对，甚至还有一对直接走进了婚姻坟墓。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晨跑训练刚刚开始，橘利佳一边跑着一边就听到了特别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昨天的猫头鹰，她卯足劲冲上前，轻轻松松超过了男排队后面所有的一年级新生，接着开口跟他打招呼说：“你好猫头鹰，我是橘利佳。”

“这么一看你的头发更红了！”他完全忽略了她的自我介绍，特别兴奋地说着，“天生的吗，可太厉害了！”

“当然是天生的，不过你的发型也超级酷的，猫头鹰！”橘利佳十分捧场，虽然这更有可能是她出于真心的夸奖。

“我很像猫头鹰吗，”他动了两下脖子，“嘿嘿嘿，我的名字是木兔光太郎。”

长跑训练已经足够消耗体力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能一边兴奋地对话一边始终跑在所有人的前面，这让大家不禁想大声抗议——动物园管理员在哪里，野生动物跑出来了真的不管管吗。

大概是因为木兔和橘透支了两个队的非正常生物指标，所以剩下的新生们都极其正常。

“春树，她是不是开学第一天把你从窗台上抱下来了，”在后面慢悠悠跑着的风间对着身旁的矮个子男生说道，“我记得她以为你是老师的孩子。”

“别提，求你别提了。”小见春树按了按眉心，“我只是擦个窗户，我没有惹任何人。”

“噗嗤。”跑在前面的一个瘦高男生低声笑了出来，不过他才笑了一声就被木兔用力拍了后背。

“嘿嘿嘿，木叶，我套了你们一圈哦！”木兔说着又加快了速度。

“啊——木兔——”表情狰狞的橘怒吼着在后面追赶着，惹得木叶秋纪回头去看那个落后了小半圈的女生。他惊觉如果女生的速度再快一点，就意味着自己也被她套圈了，因此木叶终于决定脱离养老队伍，开始奋力奔跑。不过这份冲劲仅仅保持了两圈，很快就感觉到喘不上气的木叶一边按着腰侧一边沉思自己为什么要害怕被套圈。因为很显然不管是木兔，还是那个比自己都高的红毛女生，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然而此刻，木叶秋纪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看着手机，“泽北荣治退役”这个词条被推到了雅虎首页，他不自觉地在心里想着，希望这不会对那个红毛的比赛产生任何影响。

不料事与愿违，最后一次争抢中橘利佳失了篮板球，对方补进得分。

计时器归零，比赛结束，枭谷学园在冬季杯四分之一决赛落败，止步八强。

24/10/7 替换校对版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