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英法百年战争的考点内容,什么蒙特尔战争,什么布勒丁尼和约,什么爱德华三世腓力六世,老师已经写满了大半个黑板,而橘利佳的心思却还在昨天的那场比赛上,完全在没有听课,只是手托下巴望着前方。
假设一开始的篮板球长传能够串联到位的话,第一节结束时就不会被对方甩开比分,之后的半场盯人自己也疏忽了,她们能选择对自己进行双人联防就证明她们早就有办法克制住风间的三分球,不愧是强校,真厉害啊。不对,哪有那么厉害,明明一对一的时候都被自己过了。
“克雷西会战是百年战争什么阶段的战役?”本来讲着课的老师突然停了下来点了她的名字,“橘同学。”
邻座的猿杙大和见橘利佳像个雕塑一样没有反应,便伸长了腿去踢她的椅子,第一下没人理,第二下也没人理,他想着这下是完了,神仙难救。忍了很久的老师二话没说把手里的教辅书用力朝她扔过去,橘下意识站起身双手接住传球,啊不是,是凶器,啊也不是,是知识。
然后,居然又坐下了。
她、真、的、坐、下、了。
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把书放在了手边,继续刚刚的神游。老师走下讲台,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危险在靠近。
“我说,橘利佳同学,”老师一掌拍在她的桌面上,“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什……什么!”这声响震得她总算是回了魂,抬眼看了老师一眼她问,“下课了?”
老师深呼吸了一下,试图以一个平静的心态面对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可以吗?”
“好的。”她起身站好,把椅子向后轻轻一踢。
接近一个头的身高差让老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也只能保持镇定指着黑板提醒道:“回答最后一行的考点。”
茫然地扫了一眼,橘利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天生红毛和一副看起来还在神游太虚的表情,如同神迹一般地开口:“克雷西会战发生于1346年8月26日,是百年战争第一阶段最重要的战役之一,以弱胜强的典范,英格兰长弓军大破法兰西重甲骑士与十字弓,伤亡不足二百人。”
没错,虽然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不过事实的确如此,橘利佳这个怎么看都和优等生没什么关系的人,从入学起就保持着学年前十的名次,可以这么说,她成绩挺好的,甚至可以算是相当不错,如果她想的话,保持学年第一也并不是难事。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橘利佳又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和亲爱的老师进行了一次友好交流,课后木叶背着包经过教员室时,看到了她双手举着椅子站在里面罚站的样子,脸上委屈的表情很可爱,也很好笑。
“真不知道她是笨蛋还是天才。”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起高一的期中测试成绩公布那天,自己在公开的前一百大榜上看到了橘利佳的名字。这时候他已经在社团活动中经历过木兔光太郎和橘利佳这两个非人类带来的双重刺激了,所以第一反应认为这肯定是同名同姓吧,毕竟也不算是个少见的名字,可是下一秒非人类组合就勾肩搭背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木叶你好厉害,居然是三十名!”木兔果然上来打招呼了。
“哈哈我也很厉害,我在这里。”橘的手指向上,然后伸到了木叶本以为是同名同姓的那个名字前。
木兔听得双眼发光,木叶只想逃走,因为被两个比自己个头高的人一左一右夹住,站在中间的他现在真的很恨刚刚没有转身的自己。以及,他更想请教一下这位看着像没带着智商出生的红毛,究竟是怎么做到在高强度训练之下还可以考出这个分数的。
“我有独立完成作业的好习惯。”橘利佳曾经一本正经解释过。
放屁,谁没写作业啊,那时听完回答的木叶差点骂出声来。
差不多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便故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似乎是等着后面的人能刚好赶上来以平时喜欢的方式和自己打招呼。
果不其然,飞速奔跑过来的橘利佳一手揽过了木叶的肩膀,凭借着那么三厘米的身高差很顺利地微微俯身贴在他后背上,然后看向他的侧脸笑着说:“嘿,今天训练结束以后我们去车站前吃鲷鱼烧吧,我早上看到挂着圣诞节大促买一送一的牌子。”
木叶时不时怀疑自己的身高其实是被她和木兔两个人压矮的。
“你掏钱我就吃。”木叶故作冷淡地回答。
“切,秋纪真小气,”橘撅起嘴巴哼了一声,“没关系,反正我也可以一个人吃两个。”
常理来说应该这样发展吗,木叶皱起眉头。
往体育馆去有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路,橘不管跟谁在一起都很喜欢这样的姿势,平日里最常见的就是她跟木兔两个人像一只巨大的螃蟹横行在走廊里,而木叶又因为身高刚好合适,自然成了她的第二个关爱对象。只是他一直很想告诉她,如果没有穿着紧身的运动内衣的话,她这样紧紧贴上来,自己的后背和手臂感受到的柔软的感觉是很真实的,真实到她要是站得再近一点、贴得再紧一点,对于一个性取向为女性的普通男子高中生来说未免过于刺激了。
靠,木兔那家伙会不会也一样,要不还是找个机会提醒她吧。算了,他甚至觉得橘会说出“那还是木兔的胸肌比较大”这种屁话。
篮球队这边的冬季杯结束后,接下来就是排球队的春高了,枭谷男排作为东京都内排得上号的强队,自然备受期待。明天就开始放寒假了,距离春高开幕还有一个星期,这种时候争分夺秒的加训是不理智的,教练也提醒了所有人,尤其是木兔,去年大赛前他还缠着木叶和其他同年级的队友们给他托球,加上当时除了木兔以外的一年级都不是主力队员,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实际上木叶觉得自己根本分不出什么是天才、什么是普通人,他只知道像橘利佳和木兔光太郎那样的人,一旦出现在赛场上,别的人都很容易变成陪衬。这种事在所难免,不过木叶秋纪也不是一开始就认为自己不是天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自己并不普通。可是生活总有一千万种方式向人展示威力,这种情况下还能挺直了腰板扛着压力前行的人,大概才是天才。
那么,他认为自己绝对不是。
两个人在一号体育馆和二号体育馆的交界点上分开,橘跑过去推开大门,更衣室里面听起来有些吵闹,女生们说话的声音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似乎是在谈论监督的事情。
“今天听说老爷子好像要出院了,”樱庭一边脱着制服袜子一边说着,“手术还挺成功的。”
“那野原监督还会回来吗?”一年级的吉村清子小声问道。
“不好说,他毕竟年纪大了,”风间转过身关上柜门,“我们刚好又结束了一个赛季……”
“他会回来的,他必须回来,一定要回来。”橘利佳开口打断了风间的话,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想监督回来,时至今日野原倒在赛场外的场景都还深深刻在她的记忆中,她总是在想只要做得再好一点,一切就可以重来。
她和野原监督的第一次见面是中学联赛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之后,橘正失落地抓着亚军的奖牌,她擦干眼泪走出更衣室,门内是充斥着不满的训话声,她心里更是满满的不甘心。而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野原,身穿西装、头发花白,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连说的第一句话都如此犀利:“会被这么假的假动作骗到,那球被人断了绝对是活该。”
本来心情就跌到谷底了,还被不认识的老爷爷当面批评,橘利佳当然不服气,她没有理睬他,只是扭过头哼了一声。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枭谷学园女篮队的监督野原,下午在旁边的球场有我们的比赛,希望你可以来看,以你的水平应该能很快明白为什么我说你是活该。”他两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直,个头比橘还要高不少。
同样的话居然又说了一遍,橘眉头紧皱看着他,最终勉勉强强答应了看比赛的邀请,连衣服都没换下就穿着队服去了隔壁场馆。
那时野原站在场边说出的每一句指导都十分有力,而同一时间在场上主导整个队伍节奏的人正是高一的西田莉香,球队思路清晰的打法给了橘不少触动。一直以来橘都是一个很吃监督风格的人,如果能得到有效指导,她就能打出自己的比赛,相反的如果像她中学时候那个监督,完全不了解队员只知道打压和体罚,那他连橘百分之六十的能力都激发不出来。
所以,尽管她知道现在野原监督的情况并不乐观,她也不愿意相信他不能够再带领枭谷女篮走下去。
最近一直是球队的二年级经理宫野未纱在兼任教练,无非是照着野原过去的计划进行同样的训练而已,若是想再提高成绩,她们还是需要正经的教练。橘想着自己现在已经是队长了,要负起责任撑起这个队伍,可是到底要怎么带着大家一起向前跑,这太难了。何况缺了老爷子那些略显刻薄的批评,她也觉得耳朵里缺了点什么,很不舒服。
奥克兰的秋日里总是天朗气清,泽北荣治在十月末的常规赛开始前做出了退役的决定,这并不是他的一时冲动,不过也不算过于深思熟虑。他只是前一日晨跑的时候给曾经的队长深津一成打了一通难得的越洋电话,在通话中说了一些如果退役后能做的事情,也谈了些日常。那头的前辈很安静地听他讲完,也没有劝他再想想,只同他说:“如果觉得可以停下了,那就先做点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咧。”
十年来,签过两个队,上场的次数和获得的荣誉在同一时代的亚裔选手中绝对算得上是第一人,泽北对自己虽然有过不满意,但是这条路还能走到什么地方,他大约也有思路了。年初时父亲因病入院,说是问题不严重,但他还是请假赶回了东京,匆匆同他见了一面后又匆匆离开。明明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能从自己手上拿下任何一分,却还是会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的那一刻感到一丝心酸,时间的力量真是强大,是他将自己带进了篮球的世界,但自己好像不能让他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了。
年过三十的泽北,在候机室酸了鼻子。
新年第一场比赛开始前,泽北接到了野原的电话,宣布退役到现在监督才联系自己,他都觉得有些奇怪,而对方开口却是一句直接的邀请:“回国如果暂时没有计划,就来给我的姑娘们做教练,我要退休了。”
“啊?”泽北努力拿稳了手机才没让它掉在地上。
“没什么,我上个月中风住院了,现在除了给你打电话的这只手,其他都动不了。”这种情况下都能做到口齿清晰,老爷子真是令人佩服。
“我考虑……”客套的推脱都还没说完,野原就又开口了。
“别敷衍我,你经纪人和深津那里我都问过了,反正都是闲着,给你这么个美差还不干?”
老爷子还能不能再直接一点,泽北刚在心里感叹完,野原便继续说:“女朋友换了三个一个都没留住,我看你就不适合找美国女人。”
好的,老爷子可以的,连这些绯闻都听说了。
“行,我去做教练,”泽北笑了笑也不准备澄清,而是起身打开了更衣柜门说,“监督,我马上去比赛了,之后会再跟您联系。”
想到马上要去教女孩子打篮球,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回忆起了那个小红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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