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没有一丝风，骄阳似火灼烤着大地，空气仿佛都变得粘滞起来。
唯有校园小路两旁成排树木为这个夏天增添几抹清新的绿色，枝叶繁茂的树荫遮住直射的日光，教在树下躲懒的少年不再觉得那么闷热。
“刚才的数学课，我就弯腰捡了只笔，之后居然再没听懂过，佐藤老师中间那一步到底是怎么算的啊……”
金田一勇太郎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都没得到同伴半点反应，转头看到身边的黑发少年正低头出神凝视地上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完全没有在听他讲话的样子。
金田一勇太郎外表很凶，但性格其实很好。他倒没生气，只是有些担心。
国见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了，有时好好地聊着天却能突然走神，训练的时候也是，差点被飞来排球砸倒在地。
“国见，国见？”金田一勇太郎叫几声，见国见英仍然没回过神，不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
视野中不断晃动的手掌搭配着呼唤声，终于成功唤回黑发少年的注意力。
国见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游离的目光重新变得凝实，聚焦在眼前的藠头少年身上。
“……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吧，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金田一勇太郎半是关心半是好奇地问。
国见英目光微闪，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慢吞吞地开口：“没休息好吧……大概。”
这个解释很笼统，甚至有一点点敷衍，不过心思单纯的金田一勇太郎倒是没想太多，也没听出其中的躲避之意，一下子就接受了。
“也是，最近排球部的训练量越来越大，每次结束后我都快走不动路了，而且马上到期末了。”
想到步步逼近的期末考试，金田一勇太郎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国见，你的笔记到时候借我看看啊，我就靠它了。”
国见英随意地点了点头，没反驳。
他倒不是为考试心烦，在头脑加持下，考个超出及格线的分数对他还是毫无压力的。
曾经有老师说过国见如果再努把力，更拼命一点学习的话，考到年级第一也不是没可能。
对于老师这番话，国见英不好当面反驳，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拼命”是他第二讨厌的词，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什么拼命的。
不过，增大的训练量确实算是他最近没有精神的原因之一，但国见英清楚这不是主要缘由，让他心里乱成一团还没法与人倾诉的是……
“金田一，小国见。”
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到他们耳边。
“神原！”金田一勇太郎看到金发少年，下意识站起来，可惜打完招呼后便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冲对面的人傻笑。
国见英微微一顿，也轻轻回应一声。
神原凉野随性地朝他们摆了摆手就走。他本来只是路过这里，瞥见熟悉的人就打个招呼。
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这种程度的偶遇也足以开心半天了。
不过高兴之余，金田一勇太郎反复回忆刚才的场景，猛地意识到不对，一脸震惊地看向旁边的少年，“神原他刚、刚刚叫你小国见！”
金田一勇太郎话音都有些不稳，一句简短的话被他说得结结巴巴，末尾感叹的语气和不自觉提高的音量都明晃晃地昭示他的惊讶。
“……最近聊多了就变熟了。”国见英解释。
金田一勇太郎没对国见英的话抱有任何疑问，只一脸羡慕地望着他，“同班真好啊，可恶，我也好想和你们一起啊！希望升到二年级重新分班的时候，我们能被分到一个班级里去。”
国见英眼神向下漂移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笔记你不如去跟神原借，他每次上课都有记，有借有还，不就能多点互动了么。”
“对哦！”金田一勇太郎恍然大悟，比出大拇指，“还是国见你聪明。”
国见英别过头去，声音飘忽不定，“别恭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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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可以借你啊。”神原凉野如此回复鼓起勇气前来询问的金田一勇太郎。
金田一勇太郎松了一大口气，激动地伸出双手接过神原凉野递来的笔记本，接连保证道：“我会好好爱护的！神原你什么时候用？”
神原凉野想了想说：“周五放学前还我就行了。”
“好！”金田一勇太郎一口答应。
他刚想抱着笔记本离开，突然想起国见英提示的“多点互动”，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又问：“神原，能不能传授点学习方法给我啊？”
国见英闻言也支着耳朵，悄悄望过来。他早就对神原凉野如何学习的事很好奇了。
“上课时把老师讲的知识点都记住，考试前就不用花时间看笔记，能节省很多精力……大概不算方法？”神原凉野不确定地说。
旁听的两人大为震惊。
“所以神原你完全不复习的吗！？”
金田一勇太郎翻开神原凉野的笔记，看着上面整齐的笔迹和条理清晰的文字，陷入新疑惑，“那你记得这么好，是为了加深记忆？”
“这个主要是给小影用的。”提到这件事，神原凉野露出略苦恼的表情。
虽然他有教小影记笔记的方法啦，但小影最大的问题是课太无聊就会听着听着直接睡着。
这点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在考试前拿笔记给小影补习，好在通常只需要补英语和国文两科。
想到这，神原凉野叮嘱金田一勇太郎：“先看英语和国文吧，这两个我周末要用，其他科目晚点还也没关系。”
影山飞雄一直坐在后面默默听他们讲话，在听到周末就要开始补习这一噩耗后，仿佛经历电闪雷鸣，深蓝色眼睛失去高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完全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神原凉野瞥见影山飞雄的状态，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颊，“逃避没有用哦，不及格会被老师叫去谈话，还会被禁止参加社团活动。”
“我会好好学的。”影山飞雄闷闷地说。
只是禁止参加社团活动这点就准确无比地拿捏住他的命脉。不打排球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老老实实背讨厌的单词和语法了。
“请你吃咖喱猪排饭？”神原凉野哄道。
清脆的铃声在教室内外回荡，外班的金田一勇太郎急急忙忙抱着笔记本离开。
国见英重新趴回桌上，烦躁地埋头蹭了蹭自己的手臂，直把额前柔顺的黑色发丝都弄凌乱，仍然挥不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回现的场景。
“附近有一家拉面很好吃，我请客。”
记忆里，少年的侧脸在余晖勾勒下显得无比温柔，发丝在光的映衬下变成温暖的金黄色，金色眼眸清澈明亮，像是能望进人的心里去。
他说话的语气和挂在嘴边的笑意都与方才一模一样，仿佛被凝视的人在他心里也一般无二。
但国见英知道这只是错觉。
幸好，上课铃声像是听到他的心音一样，打断那一幕。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黑发少年清秀的眉紧紧锁起，漂亮的眼睛里不可抑止地流露出几丝茫然以及未被发觉的幽怨。
……
老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教授理论知识，时不时穿插实际事例，让课程不至于枯燥无味。
学生大多没辜负她的用心，听得很认真，五十分钟很快过去，迎来新一轮课间休息时间。
暂时解放的少男少女离开自己的座位，和相熟的朋友聚在一起谈论动漫游戏或者当下流行的服饰发型之类的话题，教室内气氛一时很热烈。
“小国见。”
国见英正机械地转笔出神，闻声动作一顿，铅笔也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他抬头望着又跑到自己课桌前，热情向他打招呼的金发少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两相对比之下，黑发少年平静的神色突然显得疏远起来。
骤然被排斥的神原凉野不明所以。
明明这段时间他感觉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国见今天心情不好？可是上午还挺正常的。
“干嘛用这么冷淡的表情看着我？”神原凉野忽地凑近，金色眼睛专注盯着不说话的国见英，像是要找出什么不同。
国见英被他突然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一下，强扭开头，迅速拿起桌面上摆着的漫画书横到两人中间，挡住神原凉野的脸，顺带隔绝他投来的视线。
这个人能不能掌握好距离感啊！
神原凉野忽然与封面人物面对面，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心里感叹少年心就像天气一样多变。
不过他自觉没做过惹国见英生气的事，就没太在意，直接依对方的意思退开些。
要说他和国见变亲近的契机，那就是黑发少年此刻拿在手上的那本漫画了。
不过，与其说他们因为这个契机变得要好，不如说是神原凉野发现并利用这个契机，逐渐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兴趣相投是意外之喜，归根结底，是由于他喜欢国见的性格，觉得他们相性会很好，能交朋友罢了。
神原凉野抽出国见英手里的漫画，将自己带的那本递给他，“这是最后一卷了。”
国见英接过漫画书的动作一僵，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恐慌，捏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突然半点想要翻开的念头都没有了。
影山不在，座位是空的。
少年细腻的心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这个人每次来找自己，都是影山不在教室或者睡觉的时候。自己对他来说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对象？
那就不要表现得这么亲昵。
神原凉野看国见英的状态不太对，出声喊他：“小国见？”
国见英避开神原凉野的视线，嗓音带着刻意的冷淡，“别叫我小国见。”
神原凉野一怔，金色瞳孔微微扩大。
社交上无往不利的金发少年，看着此刻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不肯看他，无缘无故突然闹起别扭的黑发同学，少有地陷入茫然。
他没做惹国见生气的事情……吧？
神原凉野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可左思右想也没从记忆中找到让国见英态度转变的蛛丝马迹。
从那天起，神原凉野与国见英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倒不是说到绝交的程度，球场上还有交流，部活结束后偶尔会几个人一起回家，途中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话。
既没有争吵，也不是冷战。
要让神原凉野细说的话，他们的关系突然退化到聊漫画前，变成普普通通的同学兼队友关系——至少表面上如此。
神原凉野倒是想破解僵局，但不知缘由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万一弄巧成拙就更麻烦了。
没有时间留给他多想，不是由于大部分学生都会烦恼的期末考试，而是北川第一男子排球部逐渐加大的训练量和越来越严肃的氛围。
因为，全日本中学生排球选手权大会宫城县预选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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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却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