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列夫站在门口，很长的一条，无比挡路。

但他是你手下的唯二模特之一，脸蛋和身体的保险金额远超你年薪，所以你没法飞起一脚，只能捧着大叠资料，心平气和叫他滚一边去。

他垂下头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的警惕指数像血压一样急速飙升，已经开始用余光扫描能夺门而出的缝隙。

灰羽列夫没给你这个机会，他曾经在你面前吹牛高中时期在排球队是超级无敌ACE，拦网都行拦你自然不在话下。他张开双腿和双臂，用商场前扭来扭去的气球人的姿态堵住整片空间。

你很不想和他说话，因为列夫嘴里必然吐不出象牙，然而他的架势似乎是不询问就没法通过的固定NPC，不完成主线就会自动跟随你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灰羽，我有工作。”

“我姐姐也是灰羽。”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知道，我也是艾丽莎的经纪人。”你冷淡地回复，顺便用力往上抬了抬胳膊，“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劳烦——”

“你就是这样！”灰羽列夫突然提高声音，他虽然经常陷入单细胞的大喜大悲，和哈士奇一样随地大小疯，但很少出现心情极差情绪崩溃的情况，看来这件事确实有点严重。

你无奈地把资料又放回办公桌上，一边猜测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可是刚刚艾丽莎来办公室时一切正常，她还问你用的是不是圣诞的限定口红，非常称你的肤色。

任何一个人类在听到来自灰羽艾丽莎的夸奖都会自惭形愧的，虽然你们已经因为工作绑定许久，以至于你和她对视时只会泛起社畜的疲惫，但她还是这么美。

还是说SNS上有人炎上？你立刻掏出手机查看公司的官方账号，可喜可贺，一如既往的无人问津，甚至比不过灰羽姐弟的个人账号（下面也一片平和，列夫没发什么大便通畅的东西，太好了）。小公司确实局限太多，没法提供人气上的帮助。

你又一次打量起灰羽列夫，脸蛋无可挑剔闪闪发光，身体无病无害一切正常；早上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向艾丽莎要LINE的摄影被你的气势吓得不敢靠近，他搁在后面傻乐半天。

中午艺人们的午餐是便利店的沙拉，莫非他是没吃饱。

这也正常，灰羽列夫大学还没毕业，二十岁依然是能啃下一头牛的年纪。他本来该去更大的公司兼职，而不是一头热地跟着同样一头热的姐姐一起追随你的脚步，毕竟你辞职的原因只是前司对你不好。

所以你想了想，给他比了个手势：“那我等会给你点外卖？”

“真的吗？谢谢……但我要说的才不是这个！”他短暂地被你带偏，又迅速回神，想气势十足地夺走并关掉你又在查看工作邮件的手机，但又害怕事后挨骂，只是悻悻地把它放到一边。

“会影响到工作吗？”你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是你不近人情，但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再小的出镜机会、再边缘的曝光量都值得争取，灰羽姐弟不应该被埋没于此，他们两个长着一张必须被世界看到的脸。

让你主动赶人也不太现实，这又不是自我牺牲的比赛，而且你是要吃饭的，还期待着某日这对姐弟一炮而红，带着你飞黄腾达呢。

“……前辈只想着钱，好差劲。”他嘀嘀咕咕，你一个肘击打在灰羽列夫的肚子上，看着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心平气和地建议他不会说话少说。

“我现在是身份是你的经纪人，而不是高中时期的前辈——再说了，我毕业的时候你还没入学呢。所以你想说的话，对未来这段时间的工作有影响吗？”

灰羽列夫发出一连串表示思考的拟声词，你安心下来：大概率和工作关系不大，百分之百是难以启齿的私人原因。

你真正的后辈、一位远在异乡打工的超级自由人说过，灰羽列夫虽然不太靠谱，但也无法被打败。你打算让他一个人继续纠结，你要为了他、他姐姐以及你自己的美好未来工作去了。

灰羽列夫觉察到你又一次捧起文件，正在四处寻找逃跑的缝隙。他着急又自我怜惜地伤感起来，像还在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别扭，埋怨你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

他赌气地大喊：“等等，等等！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是姐姐的事情，经纪人小姐总会关心吧。”

天啊，这家伙终于到了会背叛姐姐的年纪。你洗耳恭听。

“姐姐她。”灰羽列夫神秘地压低嗓音，即使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即使你的办公室目前也没闲钱安装监控。

“她有喜欢的人了。”

*

你心事重重地翻动着菜单，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面的灰羽艾丽莎抬起头，她波光盈盈的浅绿色眼睛担心地注视着你的脸：“你还好吗，前辈？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我现在也不是你的大学前辈了，艾丽莎。”你揉揉太阳穴，在发觉她一副失落的样子后叹了口气，“算了，你想叫就叫吧，反正列夫也从来记不得改口。”

灰羽艾丽莎扑哧一声笑了，你赶紧灯光都暗淡了一瞬，整间餐厅的烛火和视线都被吸引到她的方向，不愧是被你从大学开学典礼的乌泱泱人群中挖掘出来的珍宝。

她像是没有察觉，捧着脸对你说：“列夫今天还在抱怨：【前辈永远都不会喊我名字，像是故意要表现得和我不熟，明明我们都是灰羽才对，却不做到一视同仁。相比之下，果然她只在意姐姐——】”

她对着你眨眨眼睛，你在心里又给灰羽列夫记上一笔，冷冰冰地回答：“就是因为他这种容易浮躁的性格，我不会让他得意忘形的。”

“欸，我可听说你们今天单独聊了很久哦。我都有种被排挤了的孤独感呢，都说了什么？告诉我嘛。”

艾丽莎自然地拿起你面前的餐前酒喝了一口，她选的是无糖气泡水，但难免有嘴馋的时候。

你大部分时间是铁面无私的经纪人，但偶尔也会做出一点让步——毕竟你们两个单独出来吃饭的夜晚，灰羽列夫那家伙肯定会偷偷在家里吃炸鸡。

而且你确实没办法透露下午的对话给灰羽艾丽莎。她最为自豪的、帅气的、无与伦比的弟弟，居然做出了背叛之事，艾丽莎肯定会伤心的吧，虽然你好好表扬了一顿灰羽列夫，对他的背叛十分满意。

到底要不要现在就问呢？理论上，今天的这顿特意避开灰羽列夫的晚餐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准备的。

你自然不会做出透露告密人的身份的事情，但只要灰羽艾丽莎动动脑子就知道泄露女性心事的家伙是谁。为了避免家庭纠纷，你决定还是过段时间再拐弯抹角地询问吧。

作为经纪人，你确实需要提前掌握这类情报，以免艺人为情所困做出不恰当或者违背伦理道德之事。你还没掌握在大规模炎上后下跪的最佳姿势和生动表情，暂时不想通过黑红发家致富。

你左看右看，就是不与她对视。灰羽艾丽莎一连串表示失望的拟声词，这对姐弟在这些没意义的地方惊人的相似，你安心下来：太好了，她也没伤心到哪里去。

“我很伤心的！最喜欢的列夫和最喜欢的前辈之间有了秘密。”艾丽莎鼓起腮帮子，“那我也要分享给前辈一个列夫的秘密——”

“列夫他。”灰羽艾丽莎神秘地压低嗓音，即使餐厅属于公共场合、每张餐桌之间都有足够安全的距离，即使此地不出意外没人认识你、列夫和艾丽莎中的任何一人，你们糊得悄无声息。

“他有喜欢的人了。”

*

噔——噔——咚。

你坐在办公室里，瞪着天花板上脱落的墙皮。虽然接近下班时间，但工作一点也没完成。

从上周开始你的工作效率就大打折扣，灰羽姐弟倒是干劲十足勤快得出奇，完全没有受到共同秘密的影响，仿佛这两颗沉重的巨石全权压在了你一个人的肩上——所以说为什么啊？

就算是姐弟，也没必要连恋爱都在同一时间谈上吧？！

——虽然他们两个只说的是【有喜欢的人】，但你完全没想过灰羽列夫或者灰羽艾丽莎会追不上对方的可能性。

拜托，看看这两张如出一辙的上帝精雕细琢的脸孔，除了你没人会对他们恶语相向的。

也不一定，听说夜久没少揍列夫。

你又一次在脑海里排查起可能受到灰羽姐弟青睐的人选，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很难挑出对应上的人。

他们两个在不说话时时常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估计是俄罗斯血脉的加成，工作时的气势震得人无法移开眼睛。

一同工作的模特大部分都把这对姐弟当作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按艾丽莎和列夫单细胞的直觉肯定能感受到言语里潜藏的恶意。

工作人员就更不可能，摄影棚的人每个都和你一样灰头土脸，只是站在他们身边就会被光芒融化，艾丽莎和列夫才不可能看上他们。

难道是过去的同学？认识的朋友？其他你不知道的人？不可能，你清楚他们两个的整个人生轨迹，甚至有艾丽莎和列夫的全部好友的联系方式，甚至不辞劳苦地与那些人进行过简单的会谈。

其中也有人觉得麻烦而拒绝，但你的坚持终于让知名游戏博主感到害怕、哦不，是感动，在自己的主页里为灰羽姐弟打了免费广告。

【喜欢的人】会是KODZUKEN吗？你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记不得对方的长相，只是清楚地想起那天艾丽莎和列夫都穿了黑色的大衣，搭配上银发绿眼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或者是排球协会的黑尾先生？你又一次回忆，只能想起对方古怪而潦草的发型。不过那天艾丽莎和列夫同样也穿上了英伦风的西服，怎么看都该被邀请去拍上七季的英剧才对，怎么就遇不到慧眼识珠的制片人呢。

对话框那边的夜久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他欲言又止，生怕你又一次把周围的人全骚扰一遍，你对灰羽姐弟的保护欲和厨力强得有些偏激。

你觉得学弟想多了，你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天真的社会新人，通过排除法私下调查外加旁敲侧击足已解决问题。

而且像夜久卫辅这样的男人是完全不需要怀疑的，灰羽姐弟站直大概都看不见他正脸。

夜久问你知道答案后会怎么做，你想了想，觉得如果他们两个的恋爱是正常且合法的、对方也对他们的前途无害，那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不了默默观察，必要的时候除去后患。

他沉默一阵，有些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分享：好消息是他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他们喜欢的人大概率只会对他们的职业产生积极的帮助，并且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究其一生为这两人奉献着，而且两边都是正常且合法的。

坏消息是合起来看就有些微妙，这对姐弟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如果暴露的话，你百分百要被炎上了。

*

灰羽姐弟蹲在你家门口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你听见邻居不安的脚步声来回徘徊，在自己的安危和艺人的脸面之间纠结了十几秒，还是打开了大门。

“前辈果然在家！”灰羽艾丽莎惊喜地拥抱了你，十分符合俄罗斯习俗地贴了三次你的面颊。灰羽列夫也随即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在过去两年一直这样。

你先前从来没觉得不对劲，天真地没去考虑在日本土生土长、连俄语都不会的混血为什么还遵从这种热情的见面礼。

他们拎着一大袋子食物和啤酒热热闹闹地挤进了你的单人公寓，自然地像是钻进自己家，仿佛也忘记了这是个正常的休息日，经纪人也有放假的自由。

“可是前辈在工作日都表现得很忙，我们也不敢打扰。”灰羽列夫维持着正坐的姿势抬起眼，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以前前辈下班还会蹭我的车呢，这个月却跑得飞快。”灰羽艾丽莎拉过坐垫，学着弟弟的样子，手指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膝盖上，“莫非是讨厌我了？”

你大概知道历史上那些色令智昏的庸君们是怎么死的了，就算夜久叮嘱再三，就算你早有提防，也忍不住接过灰羽姐弟递来的啤酒一饮而尽，再干巴巴地辩解两句最近心态出了点问题，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也不是谎话，你确实时刻在担忧你和灰羽们的未来，现在抽手脱身是不可能的，你坚信他们两个总有一天会大红大紫。他们值得被世界知晓，而你也值得赚得盆满钵满——为了你的勇气和牺牲，你应得的。

所以你只是冷静地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酒，尽力与目的不明的灰羽姐弟周旋，坚信早点失去意识对谁都好。

“前辈真是狡猾。”半梦半醒间，有蝴蝶落在你的额头，又有大狗舔了舔你的脖颈。

你听到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嘟囔，有人把你抱起，安稳地放在床上，摸了摸你的脑袋。

“到最后，还是没问出来前辈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的。”你在柔软的被子间扭动了一阵，含糊不清地开口。

两道轻柔的呼吸逐渐靠近你的脸，你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不出意料是灰羽姐弟最新代言的产品。

你挥动了一下手臂，清脆地一掌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在男性吃痛的委屈声里迷迷糊糊地发誓，总有一天你要让这对姐弟登上阿玛尼的广告牌。

女声担忧地确认了一阵受伤情况，发现只有心灵受挫后松了口气，继续对着你循循善诱：“前辈，前辈，你喜欢的人是谁？”

“是、是……”

男声同样期待地加入：“是灰羽吗？”

“不是。”你异常清醒地回答，“是福泽谕吉啊，白痴。”

爽完了，高兴地背着手离开。

经纪人小姐是爱钱的无情社畜，但是属于灰羽姐弟激推颜粉，估计会像少女漫画一样推来推去几十个回合才承认自己的感情。

因为不论是艾丽莎还是列夫都像小学生（。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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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