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雄是笨蛋,是做一件事爱一个人会坚持一辈子,永远不放弃的笨蛋。
1997年,影山飞雄抱着排球啃的那年,因为父母交情深外加离得近,我们两家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处在了一起。经常是美羽姐在前面走,后面是我们两个走不稳步还要手牵手的小跟屁虫。
我和他也因此成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2003年,我们同一年上了小学。
影山飞雄还是很爱排球,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打排球,排球第一位。噢,还有一件事,还要保护因为性格过于较真,在一群小学生中格格不入没有朋友的我。
2009年,我们同一年入学了北川第一。
我逐渐认清了自己的目标和做人信条,也交到了朋友,跟我一样“孤独”的影山似乎更单细胞一些。加入了排球部后他也只和队友们待在一起,顺便跟我一起回家。同样的,他在这里遇到了及川学长,他很崇拜对方,但是对方似乎很“讨厌”如飞雄一样的天才。
还好,我的天才是个笨蛋,他不会放弃任何事情。在北川第一的这三年他一次又一次坚持练习,但我没想到,他的坚持也会成为他人生里一个巨大的阻碍。
初中的最后一场比赛,技术高超的二传手托起球,传递,身后却空无一人。也是从那天开始,影山飞雄似乎变成了孤傲的王者。
而我一如既往的别扭和较真——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开解他。但是说实在的,除了一直夸他,因为他的遭遇心疼他,在跟他一起回家的路上侧过身偷偷抹眼泪,我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这个本来也很难过的人,孤独的“王者”,不厌其烦地用他局促笨拙,却也是世界上最灵活精准的手指给我擦眼泪。
我想他那个时候可能是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思忖着排球,和他身边玻璃心的我。
2012年,我们一起参加了白鸟泽的入学考试。但是没有拿到升学名额的影山能不能考上估计也是一大难事。
最后影山飞雄入学乌野,我也很庆幸他去了乌野,他遇到了改变他人生的队友,是他们让影山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他传球。他打败了及川前辈,打败了白鸟泽,在高一的时候入选国青队训练,第一年春高打入全国八强。
高三的时候乌野又一次站在了春高大赛的中心球场,最后以乌野二号的身份,跟队友一起夺得当年的季军。
我的天才还是那个天才。
我被白鸟泽录取后选择进入了升学班,并一直努力学习,同时也为了能考上更好的传媒类大学而做准备——如果飞雄以后也一直打球的话,那我成为新闻记者不就能一直看见他了。我这样想着,也为了这个目的一直努力着。
高中毕业后,影山飞雄开始在V联盟的AD队打职业,并被选入国家队成为正式队员。
我继续学习传媒类学科,在东京读大学。影山在国家队训练,后又出国集训进修。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时空里的我似乎也一样忙碌,争绩点,争电视台和报社的实践名额……就为了毕业以后快点成为正式记者,能和他在镜头前赛场上正大光明地相遇。
我和影山飞雄也因此经常阴差阳错地呆在一座城市,十几年的交情幸而没有被冲淡,反而因不期而遇显得更加深刻。
影山飞雄每一场比赛我都会去看,他也会精准地在沸腾的人群中找到我为他欢呼的身影。
他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对着观众席比了一个隔空擦眼泪的姿势。
——又在逗我,怎么这时候一点也不迟钝。
不过后来,我们在一起以后很久飞雄才告诉我,他的队友总会问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友。
我问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现在还不是女朋友,但是我以后会跟她结婚。”他这样回答。
2016年,影山飞雄选手作为代表日本出征里约奥运会的运动员之一,到达巴西的里约热内卢。
正在读大二的我因绩点成绩排名靠前,实践经验丰富,拿到了跟着在东京电视台工作的老师去里约奥运会当实习助理的机会。
男排比赛当天日本队出场时,我在媒体区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山飞雄的身影的时候我就突然意识到:我大概不是习惯飞雄这么多年在我身边。是因为他在我身边,所以我习惯。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影山飞雄看见我了。
在局间暂停的时候,他对着我的方向又比了一次给我隔空擦泪的动作。
我在心里呐喊:“笨蛋影山飞雄,我没有哭!”
一场比赛以影山连续发球得分,牛岛重炮扣球胜利。比赛结束后,国家队的工作人员偷偷把我叫到没有人的休息区,我正要询问些关于影山的事情,就被一个戴着熟悉气息的人从身后抱住——是影山飞雄本人。
“我以为这次看不到你了,有点不习惯。”
我头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转过身正面抱着他:“身为影山飞雄的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错过影山选手第一次出征奥运会嘛。”
但我没想到他就这么亲了我一口。
这个木头,所有人都觉得这辈子都会跟排球过的这个木头,在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抱住我,然后亲了我一口。
我愣住了,脸红了,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脸也红得要滴血。
“真的只是青梅竹马吗?”他问我。
刚刚还在球场上犀利发球的影山飞雄选手此刻撅起了嘴,虽然他还是脸红着,但我总觉得他眼里好像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燃烧。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下定决心眼一闭,轻轻踮起脚,用嘴唇触碰了他的脸颊,而后迅速收回。
“飞雄,你不会真的要我来告白吧!我都亲你了你不会真的要让我主动说出口吧……”
目前高大而青涩的人影突然后退两步,紧接着,他对我笔直地鞠了一躬:“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想跟你永远在一起,请跟我交往吧!
“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喜欢,也不是因为习惯了才喜欢,就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
“好,那以后请多指教。”我回答他。
2016年,南半球的冬天,北半球的夏天,我和影山飞雄在一起了。
在一起以后似乎日子没什么不同,结束实习后我回到学校继续念书,应对数不清的论文和考试,在休息日挤出时间去看他的比赛——以至于大三时整个课题组的老师和学长学姐都在开玩笑,说下次去电视台如果碰到影山飞雄选手一定会帮我要签名。
我表面谢过,心里还是很得意,毕竟我想要多少签名,我的小飞雄就会给我写多少。
而影山似乎是得到了队友的指导,经常给我买一些我甚至不觉得他会知道的小礼物。他会在休息的时候约我出门,我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度过繁忙中挤出来的闲暇的一天——如果他不拉着我在商场大屏前看V联盟的比赛宣传片的话。
影山飞雄总觉得对我来说不太公平,从小到大他心里的排位一直是排球第一。影山说,他情感迟钝,我跟他在一起以后,他总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不能很好地照顾到我的情绪。
但是他还是跟我在一起了对吧,那这些都不是问题。从小到大,他总说是我在迁就他,但是我知道,不是的。
是我的小飞雄一直在照顾我。
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影山飞雄,我真的很喜欢看他在赛场上跳起来触碰到排球。
我一直都觉得,影山飞雄在比赛场上跃起,托球发向队友的样子,像一条海面上高高跃起的飞鱼。
流利的线条和优美身姿伴着利剑一样精准真挚的眼神离开了大海,他跃起,停滞在空中,托球,又落下。
像落叶归根,鱼归大海,也像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不可抗力,但又都不一样。我就是知道,影山飞雄从来不属于它们。
天广海阔,是它们属于影山飞雄。
2019年12月22日,影山飞雄二十三岁,我们同居了。
2020年,影山飞雄选手在自己二十四岁生日当天宣布已有交往四年半的女友,二人已提交婚姻届。
现在,我是一名媒体工作者,负责东京某电视台新媒体中心的新闻采访,稿件编辑校正等文字工作。同样的,我曾经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是影山飞雄的第一个球迷,第一个粉丝,也是影山飞雄的青梅竹马。
现在,我是他合法的爱人。
2021年,东京奥运会,影山飞雄选手加入国家队后第二次登上奥运舞台。
而我在新媒体中心的编辑部门忙来忙去,最后也没能申请到外拍采访的名额。为了保持最佳状态,从奥运会开始前飞雄他们就开始封闭式集中训练,后又转到奥运村。他不出来,我进不去,我们第一次在一个城市被迫“异地”。
那些天的日本受世界瞩目,我也因此忙得几乎过得分不清日子。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浑浑噩噩,我险些错过一班电车。紧赶慢赶没错过,下车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后慢慢悠悠走回家——我自己一个人喝不完两罐的,虽然哪怕他在家也不能喝酒,但我总要买一人一份。
中午午休的时时候我点进line,看了好几次置顶的那条对话框,内容还停留在我们上次聊天。
“影山飞雄笨蛋,骗子,怎么连消息都不给我发。”我看着手机界面叹了口气,这样嘟囔着。
我也是笨蛋,我也是骗子,忙到连飞雄比赛的直播都没有时间看。还总是信誓旦旦地跟他吹牛,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看他比赛还认真。
这个笨蛋只是看着我笑,然后反驳说,才不是,最认真的人还有他自己。
我回家后看见行李箱在门口,才又打开手机看到推送——男子排球比赛彻底结束了。
我想是飞雄回来了,但是在家里看了一圈却不见他的人影。正准备发个消息问他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我转过身,看见我的冠军抱着一束如烈火一般的红玫瑰,他脸上挂着一丝红晕,也许我已经分不清花和这张我许久未见的面庞谁更红一点。我还没反应过来,影山飞雄抿了抿嘴,露出笑来又想起来之前队友们总说这样笑好吓人,他脸上表情最后变换了半天,留下了一个依旧僵硬的笑容——也许前二十多年的笑容加起来都没这次的灿烂,起码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我的眼前一片荒芜,唯一的风景是一束代表热爱的红玫瑰。红玫瑰后面,是我在这世界上真正的热爱。
我听见我的挚爱跟我说:“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紧接着,我的别扭鬼又说:“我……真的好想你。”
话音未落,我冲进他怀里。
我想说我也很想你,但是眼泪和呜咽让音节和文字溃不成军。我只能再次靠近他,用抽噎声回应我的想念。
影山飞雄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把玫瑰花举高,另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后背,微微弯下腰,安抚一般地蹭了蹭我,像只大狗。
他把头靠在我的右肩膀上,我靠着他,又偷偷流眼泪,像以前我受了委屈在他面前哭一样。
像妈妈训斥国中时的我为什么考的分不能再高一点,我却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在他家门口拉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时一样。
像国中最后一场比赛,我看见他传出孤独的球身后却没有人,最后他坐了半场冷板凳,比赛结束后和他一起回家时,我一边走一边心疼他不断地抹泪,他想拉我却只敢勾住我的手指一样。
像我知道他没能去白鸟泽,我们未来三年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分享生活,我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在他面前不断地掉眼泪,他给我擦掉,说他还会继续打排球,然后以后记得来看他比赛一样。
每一次他都会说,不要哭,以前就一直在一起,以后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现在,二十五岁,我们还是在一起。
“飞雄。”我们拥抱许久,我喊他的名字。
“影山飞雄,我好想你哦。”
我的小飞雄还是保持这个姿势抱着我,回了一句:“嗯,我也很想你,我爱你。”
我被别扭鬼的一记直球打懵了,但还是闷闷地说出了本来要说的话:“我太忙了,我不该吹牛,我没有看你比赛的直播。”
“嗯,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看,我爱你。”
可恶,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他也不说松开给我擦一擦。
真是笨蛋,我是说我们两个。
…………
久别重逢的拥抱结束,准备帮影山飞雄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组长的电话,说是新媒体中心需要修改几篇跟奥运会有关的稿件。密密麻麻的文件和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的压缩包打破了恋人的久别重逢,我急忙走去书房打开电脑。
本来今天我回家都很晚了,我的宝贝还在等我,可恶啊。
等我忙完,影山飞雄已经洗了澡换好家居服,桌子上也摆了热气腾腾的晚饭——虽然是外卖。
我走到他面前,眼里都是疲惫,语气也充满了无力:“飞雄,我好想辞职。”
影山飞雄一如既往地用他直接但溢满温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单腿蹲下,用在赛场上托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球的手紧紧拉住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他又把我们扣紧的手举起来,贴向脸颊,安抚地蹭了蹭我的手背,说:“可是花都是从泥泞里开出来的,你这么说过,对吧。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花,我们都不要被打倒……”
在说什么啊影山飞雄,怎么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我又好想抱抱他,我也确实这么干了。
我松开了我们相扣的手,扑进了他的怀里。身高差的优势在这里又一次充分展现了,我把头靠在影山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精瘦有力的腰,最后闷闷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辞职,那也没关系,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想工作了就出去玩,我比赛的奖金有很多……嗯不过我们要一起出去……要等我不训练休假的时候……”影山飞雄的声音从头顶穿到我的耳朵里。
往常都是我话比较多,今天破天荒地让我的小飞雄说了这么多话。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这种第一时间知道很多事,传递给别人很多信息的感觉。”
“那你就不要放弃,不对,放弃也没关系……”
心里的迷茫和疲惫被扫清了半数,听着他的语气马上要到了说养我一辈子的程度了,剩下的情绪也被扫空。
等影山说了好久,我喊他的名字:“飞雄,你低一下头。”
影山飞雄选手闻言低头看着我:“怎么了?”我抬起头踮起脚,轻轻地对他唇瓣吻了一下,一触即离。
飞雄的反应似乎比脑子要快一些,脸颊耳尖通红了嘴里才嗫嚅了一句:“笨……笨蛋!突然亲我干什么!”
“啊——
“小飞雄不喜欢吗?”我反问道。
“喜欢,特别喜欢。”他顿了一刻,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次可以我亲你吗。”
表情和台词可不搭啊,影山飞雄。
我闭上的双眼就是回答,没等他的第二次询问,他也没有试探。
与一触即离不同,影山的吻像他成长后的传球一样不再乖巧,刚刚构建纯情在我们靠近的过程中随风消散。我勾上他的脖子,他的手扶在我的腰间,两人的双臂都再一次用力。
久别的暧昧与纯情终于又重新开始相互纠缠,我们唇齿间的交流此起彼伏,绵长热烈,真挚深沉。
像我们的余生。
影山飞雄是笨蛋,是做一件事爱一个人会坚持一辈子,永远不放弃的笨蛋。
而我也会一直爱他,永远爱他。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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