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一口郁闷梗在喉间,差点没骂出声。
刚才那次尝试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而指尖重复的发力更是让她的指甲再次渗血。
她看向计时器,只够最后一次尝试了。
手指好疼,指甲的尖锐痛感让她几乎不能控制表情,脸部的肌肉开始扭曲。
现场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看到飞羽选手只剩最后1分30秒,而且从她指尖流血状况来看,情况非常不妙。实际上她完全可以放弃这次尝试,毕竟她已经牢牢占据了当前第一名的分数,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而被取代——等一下!我们看到她把指甲贴在大腿上,这是一种借腿上低温来凝血的方式——她开始助跑了,她选择再一次尝试!”
这一次她几乎没有停顿,助跑、起跳、抓住岩点、双脚收起并触碰岩点,一气呵成。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已经精准的记住了要发力的角度、距离和力道。
接着她快速大幅度摆荡,只摆了两次,就成功将自己送至下一个岩点。
接下来的手点脚点都非常舒服,飞羽两手交替完成了一个原地转身,从侧身变成正身,但身体仍然平行于地面。靠挂脚和双手交换原地实现了快速向上攀登。眼见着就要抓住TOP,计时器却突然响起。
这条线她只得到了10分。
但赢得了观众长时间的掌声和欢呼。
落回垫子上的飞羽有些恍惚,指尖的痛还在,但存在感已不那么强烈。
此刻观众的欢呼声突然不再刺耳。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享受这如雷的鼓励与赞美。
站在台上,身后是努力攀爬过的岩壁,眼前是上千双鼓励的眼睛,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爽。
她尝试着举起手,向台下挥手致意,换回的是更加猛烈如骤雨的掌声,还有更多的人站起身来喊她的名字,为她叫好。
目光扫过台下,她看到陆风铭也站起来为自己鼓掌,眼内闪耀着说不明的光芒。而他身边站着一位同样在鼓掌的外国人,同样兴奋的表情,两人一边鼓掌,一边交换着言语。
她没有更多停留,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了台。
回到后台,她立刻被几个选手围了起来,有女有男,许知澜也在内。每个人都在祝贺她精彩的表现。
“你表现真的很棒,我心服口服。但这只是攀石的预赛,后面的难度我会超过你的。”许知澜对她说。
飞羽点头:“谢谢。下午我也不会松懈的。”
确实,她的手指几乎已经半废,就算中午临时处理,下午的难度赛也必然是场恶战。
“You are amazing! This is one of the best climbs I’ve seen this year!” 有外国选手激动的夸她,说这是今年见到的最好的攀爬。
飞羽表示感谢,却也有心思开玩笑:“That’s very nice of you to say. But the year has only just begun, right?”
是啊,这一年才刚开始,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多更精彩的攀爬。
午休时间飞羽先在医疗组为指甲做了清洁消毒,因为攀岩需要手指腹发力,所以不能缠胶带,只能先绑上小冰袋做冰敷,直到下午难度赛结束后才可以敷药缠胶带。
冰袋大大减轻了疼痛,但也让她的手冻僵。
她在运动员餐厅取了一份烤奶酪牛肉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手指虚虚的捧着三明治吃着。
陆风铭走进运动员餐厅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手指绑着迷你冰袋,双手捧着食物小口拒绝的仓鼠状飞羽。
来不及觉得好笑,他心里有一处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
赶紧走上前,他小心的问:“很疼吗?要不我帮你拿着吃的?”
飞羽愣了一秒,茫然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陆风铭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不合适,赶紧清清嗓。
“对了,你来干什么?”飞羽咽下一口三明治。
“嗯,有人想见你,我知道你正在吃饭,但还是得见一下。”他用眼睛暗示。
飞羽放下三明治,理解了他的意思。
跟着陆风铭来到临时搭建的餐厅帐篷外,飞羽见到了一个身材中等、长相低调的中年外国男子。
但她一眼扫过这人的手,直接粗大、皮肤粗糙、有大量旧日伤疤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双长在岩壁上的手。
“这位是国际攀联的李施特先生,这场比赛的巡查官员。他对你早上的表现印象深刻,也很关心你手指的伤,想当面和你沟通。”
陆风铭知道飞羽英语不错,所以也直接用英语介绍。
李施特明显对飞羽早晨的状态很满意,他讲了好几处飞羽让他印象深刻的表现,对她的意志力和体育精神大加赞扬,并问她手上的伤是否严重,如果很严重,她可以中止下午的比赛。
飞羽向他道谢之后直白的问:“如果我中止比赛,我还会拿到国际执照吗?”
对方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是从未有过的特例,我不确定自己能说服国际攀联的同事们答应为你破例……”
一旁的陆风铭看到李施特故意说的为难,担心飞羽因此着急,赶忙从侧边给飞羽颜色,想让她镇定。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飞羽非但没有着急,反而轻笑一声:“李施特先生,您说的特例我明白,若要为我破例需要克服的内部反对意见我也理解。但我要说,这不是为我破例,这是为了国际攀岩运动的发展而破例。”
对方表示愿闻其详。
“国际执照是国际攀联对所有参加正式比赛运动员的基本要求,这一点本无可厚非。但它的起点在于欧洲大部分国家本身就有自己的攀岩运动员执照这一操作。
“在欧洲等国家,只要经过专业的课程或考核,每个人都自动拿到执照,从此可以在正规场馆自行攀爬,或是参加比赛。这是传统,而基于这项传统申请国际执照,对欧洲运动员来说是非常自然的。
“但在我国则不是这样。我国的攀岩运动是以岩馆和爱好者为起步的,很多人在岩馆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训练,但并没有注册执照的意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10年前我国有一次攀岩运动员统计,当时拥有国际执照的人只有两百多人,对比起来欧洲国家平均都是几万人的注册。
“可这并不是因为我国从事攀岩运动的人少,更多只是因为语言或规则习惯的不同,导致大部分人不知道或不认为自己可以简单的注册执照。
“所以如果能通过为我这一次破例,让更多的人知道执照的存在、执照的重要性,并让大家明白执照注册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需要关注材料要求和相应截止日期就行,我相信很快国际攀联就会看到更多来自我国的运动员,他们可能出身于岩馆、或出身于野攀俱乐部、甚至来自少数民族世代以攀山壁采药为生的世家,这繁荣的场景,你们一定不会想错过吧。”
陆风铭嘴角微翘,说的漂亮!
李施特意味深长的笑笑:“我喜欢你说的。既然我们要讲一个破例的故事,那我相信你会帮我,给这个故事最精彩的剧情。”
飞羽郑重点头。
一小时后,女子组难度赛预赛开始。
飞羽出场时,主持人全力号召观众们给予最热烈的掌声。
经过了上午的比赛和中午与李施特的沟通,飞羽身上没有了任何负担。现在的她只想贡献一场精彩的比赛,让现场每个人都能充分感受攀岩的魅力。
但手指的伤痛在一处细长条的捏点爆发,她无力捏住岩点,直接掉落。
现场有一刻安静,接着是大片扼腕叹息。
被安全绳拽着下落时,飞羽捂住了双眼。
当晚,赛事组委会为运动员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各官员和工作人员也在同一个餐厅用餐。
飞羽一人出现,在餐盘上放了一份洋葱牛肉饭、两个煎蛋、一份沙拉和一瓶矿泉水,然后在餐厅正中央坐下,开始大吃特吃。
下来吃饭前她刚和父母打完电话。
“宝宝,你怎么样?”爸爸和妈妈在电话那头,尽量让声音轻松一些,掩盖其中的担心。
“手指非常疼,指甲已经敷上药缠上胶带了,明天早上请医生再帮忙看一眼。”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可以立刻飞过去陪你,或者给你带更好的药过来。”
“不用,妈,这个药我以前用过,见效很快,明天早上能好一大半。”
“那明天上午比完攀石,指甲会不会二次受伤?下午的难度还能比吗?”
“我会小心的,爸、妈。这是我眼前唯一的机会,我不可能因为伤痛就放弃。”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之后开口:“宝贝,既然你这样坚持,爸爸妈妈也会全力支持你。你放心比赛,我们会帮你找最好的指甲损伤方面的护理专家,等你比赛结束后辅助你快速恢复。”
飞羽内心一暖:“嗯,谢谢爸妈。”
“傻孩子,跟我们说什么谢谢。你记住,你是我们眼中最坚强、也最有能力的孩子,你能够克服一切困难,而且你会用头脑、用意志力、用勇气去克服。你非常强大,外界任何风言风语都不会影响到你。”
这是从小父母就给她的鼓励,无论是她攀岩、还是她进手术,都被这样的话激励着。
她重重的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的乖宝。去吃饭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补足能量,明天再战。爸爸妈妈爱你哦!”
半小时后,餐厅里,飞羽吃光了餐盘里的牛肉饭、煎蛋和沙拉。她擦干净嘴,目光坚定的把餐盘送去收餐区,拿着喝剩的半瓶水,离开餐厅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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