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制定了一张新的时间表。

从周一到周日，早晨7点到晚上8点，除了必要的吃饭外，时间被贪婪的几乎全都分给体能训练、毕业论文、研读导师发来的研讨会报告与论文、与导师面谈。除此之外，她会一周抽出两天，去岩馆刷线和找秦臻练手指。

但她并不是晚上8点就睡，早上7点才起。

每天早晨6点她准时醒来，一边洗漱一边和陆风铭发消息，检查他发来的自拍，看着他气色一天天好起来，自拍的姿势从躺在床上逐渐变成坐着甚至站在窗边，而下巴的胡渣也在日渐长长后又被每天刮掉。

而每晚8点之后，两人都会视频通话。

8点的病房已经熄灯，陆风铭借着月光和她视频。

淡色的月光为他披上魅惑的滤镜，飞羽时不时要把粘在屏幕上的目光硬扯开，得看两眼宿舍掉漆的墙壁让自己冷静下来。

每当这时，陆风铭便降低声调呼唤她，说一些自己今天的进步求表扬。手术后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嘶哑，平添蛊惑。

飞羽每次打完视频，都得抱着被子笑半天才回过神。

4月很快结束。飞羽的论文终于定稿，论文答辩的准备也完成了一轮，并且和导师进行了两轮模拟面试。此外，她的体重减掉3公斤，指力、握力、臂力和肩背力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陆风铭成功出院，回到家中养病。出院那天飞羽没来得及去帮忙，之后她想去探望，但又怕自己一个人尴尬。幸好陆风铭跟他直说不要来家里，因为自己家非常小没法招待客人，并跟他说不用担心，自己在胡同里的邻居张大爷已经答应每天来照顾他、给他做饭、帮他洗澡。

潘指导为参加奥运资格赛的六位选手精心准备的两城十馆刷线特训，她整个4月只参加了一场，这还是碰巧因为场馆就在学校附近，她刚好空出时间能赶过去。

时间进入5月。几周前还在穿薄外套，转眼便换上了短袖。飞羽踌躇满志的参加了规培生的面试。

面试结束后，她按照梁玉给的地址前往陆风铭家，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

这是一处城中心的老胡同，历史书上出现过的地方。走进狭窄的胡同，可以看到修缮整洁的文物古建，也可以看到充满生活气息的大杂院。

就在这么窄的胡同里，七零八落的停着各种电瓶车、自行车、儿童玩具车，竟还有十几辆汽车也能找到极限空位停进去，其中包括一辆熟悉的激光揽胜。

走进畅着门的大杂院，入口堆满了各种杂物，绕过堆满大葱的墙角纸箱，一个小小四合院在眼前展开。

青砖灰瓦的院内，石榴树与葡萄藤交织出绿荫，几盆兰花幽香四溢。掉了漆的鱼缸中锦鲤悠然游动，水声潺潺。

藤编躺椅静置在葡萄藤下，旁边竹制小几上摆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老式搪瓷大茶缸，里面的茶还有些余温。鸟笼高挂，画眉轻啼，与檐下风铃相和。青石板上，一只三花猫晒着太阳，看到女孩走近，它也只是浅浅抬了下眼皮，不为所动。

躺椅上的人睡着了，棉麻毯子掉落脚下。

飞羽走过去，捡起毯子帮人盖好，然后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见她坐下，三花歪头想了想，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踱步到飞羽脚边。

飞羽向猫咪伸出手。

小猫一个纵身，跳到她的膝盖上，转了半圈，在两腿间找到一个舒适的窝，重新把自己卷起来，眯上眼睛。

飞羽受宠若惊，轻轻伸手，碰到了猫咪的耳朵。

耳朵抖了抖，猫咪却没有离开，继续睡着。

飞羽大气都不敢出，膝上的猫和面前的人都睡的香甜。

突然人声响起：“大铭，今儿天热，咱爷俩吃个芝麻酱凉面吧！”

飞羽直接从竹椅上跳起来，腿上的猫懵了一秒，跳到地上跑开。

“呦！这谁家的姑娘这么俊呐。你是我们大铭的朋友？来看他？”声音的主人正从院子北厢房里掀门帘出来。这是位典型的京市大爷，嗓门大性子直。

“大铭”正好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略带尴尬的飞羽，和满眼探究的张大爷。

他赶忙尝试站起来，张大爷见状立刻跑来把他摁回躺椅上：“躺着躺着，千万别猛的起来。你要起来啊？我扶你我扶你，慢慢来啊。”

陆风铭在大爷搀扶下谨慎站起来，略带紧张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规培面试结束了，想出来透透风，就找梁玉姐问了你的地址。”飞羽回答完，看向大爷，“您好，我叫飞羽。”

“呦，好名字！人美名字也美。大铭，人家姑娘来看你，正好留着一起吃饭吧？我现在就去做，你好好陪客人聊天。”

“不麻烦不麻烦，我看一眼就走了。”飞羽忙拒绝。

“那怎么行！”张大爷拖长了语调，“大铭子这些天多寂寞啊，一天天的每个人说话。那出院医嘱怎么说来着，可能出现焦虑抑郁，需心里疏导。你多陪他说说话，就当帮我疏导他了。我跟你说，我做饭可好吃呢，保证你吃完了以后还想过来再吃！”

陆风铭笑了：“确实好吃。你要是没别的事，就留下来吃点吧。”

飞羽只好点头。

张大爷乐呵呵的进去了院子一角的厨房，开始叮叮咣咣。飞羽则扶着陆风铭重新坐下。两人侧对坐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你瘦了。”“你气色不错。”

同时开口的两人笑了笑，尴尬被这微笑吹散。

“嗯，这段时间训练很严格，减脂效果明显。”

飞羽分享自己的训练时间表和内容，陆风铭听的很认真。

“这个强度对全职的运动员来说比较正常，但对于你要同时准备毕业和面试，确实夸张了点。”他有些心疼。

“没事儿，已经结束了。这之后我可以80%的精力给训练，剩下20%给毕业答辩和一些毕业的杂事就行。倒是你，”飞羽伸手在陆风铭的上臂轻碰了一下，“不再像住院那时瘦的吓人了。”

陆风铭压低声音说：“你要是也天天吃张叔做的饭，这辈子就和瘦字无缘了。”

陆风铭说的没错，张大爷做的饭出奇好吃。

葡萄藤下摆开一张折叠餐桌，一大盆泡在冷水里的手擀面、一盘切成丝的黄瓜和胡萝卜，一组小料盘里分别放着芝麻酱、辣椒油和陈醋。另外还有一大盘切好的酱牛肉，和一盘切成厚片的煮鸡蛋。一旁还有已经放凉了大瓶菊花茶。

简单，却令人食指大动。

张大爷先为飞羽挑面，飞羽赶紧接过：“可以了张叔！我不能吃太多主食。”

张大爷夹着面条的筷子愣在半空：“啊？你在减肥啊？都瘦成这样了还减啊？”

陆风铭赶紧帮忙：“张叔，她不是减肥，她是运动员，每天吃什么都很严格的。”

张大爷这才放下筷子：“那行。你自己随便，想吃啥自己挑啊。运动员是不是得多吃肉啊，这酱牛肉，我老张自己做的，在牛街买的牛肉，他们国家队运动员食堂也是跟我同一家买的，保证安全干净！这鸡蛋！我老姐在乡下院子自己养的走地鸡下的，什么药都不给喂，绝对有机干净。”

飞羽赶忙应下：“那太好了张叔，酱牛肉和鸡蛋我肯定多吃。面条我吃个小半碗就行。”

见飞羽盛好了面，陆风铭二话不说把碗接过来帮她夹菜。

“黄瓜、胡萝卜、麻酱、醋和辣椒，你都吃吗？”他先确认一下。

“都吃。但是麻酱少一点。”

陆风铭了然，细心的把菜在碗里码好，浇上一勺芝麻酱、一勺醋和一勺辣椒，接着慢慢搅拌起来。一旁张大爷无声的笑。

白色的面摆上翠绿黄瓜丝和橙红胡萝卜丝，色彩清新。虽然只浇了一勺芝麻酱，但浓厚的醇香丝毫不减，搭配辣椒和陈醋，回味无穷。

一口面条刚入口，飞羽两眼立刻放光，嘴里还含着面，拿着筷子的右手已经对张大爷竖起大拇指。

咽下一口面，飞羽又夹起一片酱牛肉，酱香浓郁又不会太咸，而且肉质很不一般。

“张叔，您做的面条好吃，这牛肉也好吃，怎么做到肉质又紧实又软嫩的？还有这酱香，太入味了！”飞羽毫不吝惜夸赞。

“嘿，真是识货的年轻人！比大铭这闷葫芦识货多了！以后你常来，我不给大铭做饭了，只给你做。”张大爷满是开心，顺带挤兑陆风铭。

陆风铭腼腆一笑，低头夹了一块鸡蛋扔在地上，猫咪悄然走近，安静的吃鸡蛋。

陆风铭给自己碗里夹菜码：“还真行张叔，您到底是总局食堂退下来的大厨，最适合给咱们奥运冠军做饭。”

飞羽还来不及解释，张大爷立刻兴奋起来：“真行！我老张就等着发挥余热呢。姑娘你哪个项目的？攀岩？我保证给你营养绝对跟上。”

飞羽笑着说自己只是个还没拿到奥运资格的攀岩选手，而且也没钱没地方请张叔做她的厨师。张大爷大腿一拍：“你住我这儿啊！我这院子还有个厢房空着呢，我老姐前几年给她女儿刚装修的，还带个卫生间能洗澡呢。她女儿这几年跟老公去国外，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我老姐正考虑下半年把房子租出去算了。要我说这就是缘分，房子正好租给你住，我老张顺便做你的营养师兼主厨，怎么样？”

“啊这……”飞羽语塞。

陆风铭只安静了一秒，就收到了张大爷递过来的眼神，他赶紧说：“反正你马上要毕业，不能在宿舍住，也得去外面找房子。不如就住在这儿，便宜还安全省事。而且跟你学校比起来，这边不管地铁还是公交都更多，离你的岩馆也近。”

“何止啊，我们这胡同出去往东300米还有个24小时健身房，肯定是你需要的吧？晚上这胡同里也安全，都是街坊邻居的。”张大爷加紧助攻，“咱先吃，吃完我带你看下房间。”

飞羽还没考虑过离校后租房的问题，此刻在这爷俩的夹击上，竟然觉得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