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醒

“天地之祭,神鬼俱殇。”

薄唇轻启,是来自地狱的鬼魅之音,轻柔而又惑心。祭坛之下,人影纷纷,俱俯首跪在地上,面容上是如出一辙的虔诚,眼中是隐藏不住的炽热之色。

祭坛上的人见此情景,唇角一翘,漫不经心地瞥了远处一眼,眸中深深的讽刺尽落入远方之人眼中,那人接到如此挑衅,也不恼,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玉露花盏,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喃随风而逝:“放心,时机很快就到了。”

祭坛上的人收回视线,不欲继续伪装,苍白的手扣在脸上的半面金纹面具上,衣袍无风自舞,原本象征圣洁的白底金纹祥云袍被染成了如墨的黑,几缕暗金爬上袖口与衣摆。

原本精致而稍显稚嫩的眉眼仿佛突然长大一般,细长的剑眉入鬓,上挑的凤目眸光流转,似要将人吸进去,殷红的唇微微勾起,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他随意把玩着手中摘下的面具,轻声喟叹:“愚昧啊!”

一语落下,祭坛下的众人懵懂抬头,眼中早已没了神采,犹若行尸走肉。那人对此似乎十分满意,手指轻点红唇,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制造出来的景色。

蓦然,手中面具被主人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抛,金纹在夜晚中划出一抹耀眼的流光,忽而流光被断,那人两指微动,轻易截下了暗含万钧之力的面具,手指摩挲着面具,低沉一笑,精铁铸成的面具瞬间化为齑粉。

攻势被人轻易化解,祭坛上的人也不恼,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虽然无用,但他总是痴迷于这样的游戏,挑衅天地间唯一存留的神明,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如此?

狂风乍起,青丝飞扬,朦胧了那邪魅而又凌厉的眉眼,那人稍顿片刻,脚下步伐踏玄机,落叶飒飒,一举一动中,脆弱的落叶化作无情利刃,铺天盖面而去。

一时之间血色弥漫,祭坛之下,尸横遍野,一句癫狂的话回荡在原野之中:“血祭洗礼,洪荒荡灭。”

天,越发阴沉,泼墨的空让人感觉深坠无间,雷声滚滚,惊天动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雾仿若受到了指引一般,缓缓飘向祭坛,尽钻入祭坛上那人的身体。霎时间,那人周身气势层层叠加,似要毁灭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一樽精致无比的玉露花盏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冲来,瞬间打乱血雾飘散的方向,不及人反应,天边华光盛绽,在光的照耀下,此方境界亮如白昼,血雾亦逐渐消弭。

大好的机会被人打断,祭坛上那人咬牙切齿道:“祭神秋隐!”

一语点明身份,似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一座华丽至极的神椅自天际缓缓降落,神椅之上,祭神身着华贵无比的金袍,亮金色的头发未曾梳理,任其披在身上。

随着神椅降落,原本倚着扶手假寐的人睁开双眼,冷淡的金眸扫视一圈后,手掌微抬,盘旋在空中的花盏受到召唤,平稳地飞向主人。

“汝,玩够了?”平淡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傲气的话语更加惹动人的怒火。

玩?冬离直接被神明激起满腔怒火,他所做的一切在眼前人眼中只是玩?

他冷哼一声,如先前神明所做一般,手微扬,原本飞向祭神的花盏在半空中更改方向,飘入冬离掌心,修长的手指轻抚花瓣,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秋隐啊秋隐,汝觉得,吾是在玩?”

祭神微皱眉头,何曾有人直唤过他的姓名,眼前的,是第一个了……

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肆意妄为的魔魂……

“汝以为,施行天地血祭,以血肉怨气加注自身,强行提升,如此,便能胜过吾吗?”

非是祭神自大,身为天地间唯一存活的神明,他绝对有傲视世间一切的资本,何况是依靠特殊方法强行提升实力的冬离?

“若非忌惮,汝又何必在吾功成之际玩偷袭?”最后三个字音被人咬的格外重,似是嘲笑堂堂神明也只能玩这不入流的手段。

面对冬离的再次挑衅,祭神心绪依旧毫无波动。面前的神明无论何时都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冬离觉得自己在这人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想到这里,怒火便直冲心头。

嫉妒,永远都是人世间最丑陋,最可怕的情绪啊……

“若是这些愚蠢的人得知,他们尽心尽力侍奉的神明冷眼看着他们走上死亡的道路,可否会后悔当日对汝的尽心尽力?”冬离似是感觉十分好笑,直接放肆大笑,笑得眼角沁出了泪珠,本就邪魅的面容更添一分邪气。

“毋需多言,汝之所求,究竟为何?”祭神从未想过,眼前魔魂竟会一再脱离控制,至此,竟难以挽回。

“吾之所求……是汝消失啊……祭神秋隐,自此消散世间,可好?”冬离低沉地笑了起来,似是不知自己的话语会造成多大的后果,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祭神的眼中难得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看不懂这个魔魂……

片刻沉默后,冬离轻嗤一声,再不欲废话,趁着祭神难得心绪不稳之时抢先出手。血祭虽被打断,但冬离所得之力不在少数,周身乍现血雾之气,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终于拉回了祭神的思绪。

面对这无尽血雾,祭神依旧斜倚在神椅上,似乎仍是那个平淡无波的祭神,唯有周围急促的风声暴露出不平的心绪。

血雾不断翻涌,血腥味愈发浓重。最终,血雾成龙,赤红色的巨龙长啸破天,直向祭神,祭神冷眼一扫,无形风刃穿空而过,在巨龙身上划下道道伤痕。然巨龙本为血雾所成,血雾不散,巨龙不灭,反倒是令人厌恶的血腥味不断加重。

祭神微眯双眼,周身气势又加一层,漫天光华异常炫目,亦模糊了视线,冬离趁此欺身向前,携着血雾的一掌直击祭神。

不料,神座蓦然冲天,竟是一掌落空。狂风呼啸,雷声大作,半空中巨龙仍与风刃作斗争,祭神忽而一掌起势,竟是欲引天雷!

冬离虽不明为何身为神明偏要去引那天雷之力,却也知天雷落下会造成多大的损伤,急忙闪身欲躲,然而那边天雷已成雷霆万钧之势袭来,一时间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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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惊醒,度修仪怔愣许久,不由的望向四周,青竹苍翠欲滴,生机勃勃,令人心旷神怡,全然不似梦境之中那濒死的绝望……

一阵脚步声响起,旋即只闻一道温润的嗓音:“既然已经清醒,还不起身吗?好友?”

话甫落,只见原本躺在躺椅上的人瞬间坐起身,度修仪无力地揉了揉额头,抱怨道:“吾还是病患。”

鼻间充斥着浓郁的熏香味,异常刺鼻的味道,师尹身上的焚香味更浓了……

浊世尘味,焚香取道,慈光之塔众人仿若尊敬神明一般尊敬无衣师尹,好似无衣师尹真的就是那不染尘埃的神明。然而身处权力的漩涡中的人,又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起码,无衣师尹不会是,温和的面孔下是令人心怵的凌厉,或许不是没有人看透,只是从未说出来而已。

至于百姓为何如此拥护他爱戴他敬畏他……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好生活,怎么不值得他们尊敬?既然无衣师尹能做到这些,又何须顾及那么多?

“看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无衣师尹上前抓过人的手为人把脉,他垂眸看向度修仪,面色不复之前苍白,这聚灵阵……果真有效……

一方面需要压制灵气,一方面却又需要大量灵气,无衣师尹还从未见过这般麻烦的身体……

“多亏师尹,不然吾不知要昏多少时候。”度修仪淡笑着抽开手,他自知无衣师尹疑惑,只是有些事,他自己尚且说不清楚,又如何能回答他人?

“你似乎心有所念?”无衣师尹见他不欲深谈,也不愿由此逼迫,清浅一语便转了话题。俊美的面上是一贯的温和,然而度修仪却看出他眉目间隐隐的寒意,他轻轻一笑:“难道不是师尹心有所念?”

果然是个玲珑心思啊……

“此行碎岛,可有何感受?”

“杀戮碎岛……”度修仪沉吟片刻,在无衣师尹寒凉的目光下,度修仪娓娓道出自己所得,“眼下雅狄王当政,却是无须担忧碎岛扩张,只是此番一行,势必导致雅狄王的反弹……”

无衣师尹不可置否,雅狄王作为四魌界第一高手太久太久,他也是人,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过度的自尊,而无衣师尹派度修仪出使,是为了将来动手师出有名。

孰料度修仪直接便打掉了他的自尊,试问一境之王,公认的四魌界第一高手,却被一个不擅武力的人当众威胁,甚至不得不放那个人安然离去,雅狄王心情又该如何?

雅狄王反弹是必然的,但却给了他们更好的理由,若是雅狄王率先动手,慈光反抗无可厚非,不是吗?

“而且,碎岛的长老亦是自负之辈,势必要火上浇油,此番碎岛便是不会起战,势必也要与慈光起些龌龊的……”

却是正合心意,正好可趁此打压碎岛气焰……

“不过……”度修仪看了看无衣师尹的神色,看他一派淡然,只怕是已有谋算,便又道,“从长远而看,碎岛却是不足为惧了……”

“哦?”无衣师尹抬眼看向度修仪,度修仪敢说这话,其实也是在告诫他,暂时不要对碎岛出手……

“王权势微,神权膨胀……”度修仪先道出了碎岛如今形势,随即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权力之争,从来都是无法调和的矛盾,王权势微已久,焉能甘心?便是如今雅狄王能忍受的住神权的压力,但往后一旦王权不甘压迫……”

“王权与神权之争,必将造成碎岛内耗,若是过激,甚至可能连累整个碎岛一蹶不振……”无衣师尹淡然地接过话,而后,在度修仪的目光下,他摇了摇头,“太慢了,若要如此,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届时只怕碎岛早已坐大……”

一听这话,度修仪便明了,于公于私,无衣师尹势必要对杀戮碎岛出手……

无衣师尹轻嗅手中的香斗,心下百转千回,意味不明道:“好友昏迷数日,如今方苏醒,怕是气力不足,好友不如先暂时休息些许时候,吾会嘱咐羽儿在此留候。”

看来这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了……

度修仪微微眯眼,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碎岛一行,虽成功达到了目的,却终究太过冒头,怕会吸引不少目光,雅狄王也必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功成身退该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慈光之塔的水太浑,如今自己贸然踏入,不好太过冒头,自己的意见,无衣师尹显然也是听不进去的,不如就顺了无衣师尹的意,无衣师尹虽是要动手,但当前局势下,他也不会太过。倒是自己需要好好捋一下近来的这些事,又是梦境中的神魔矛盾,又是杀戮碎岛的王树,还有楔子以及观星台的事……

是时候该好好理理了……

“烦劳师尹挂怀,那吾便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外面的事情……”度修仪挑了挑眉,眸光流转间让人觉得什么事都逃不过这人的眼。

无衣师尹一愣,想也知道他猜出来了,也不遮掩:“好友安心养伤即可,外面的事无需忧心。”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度修仪却看得出其中的凌厉与自信,想来也无甚大碍。

“依师尹所言。”

成功解决了度修仪的问题,无衣师尹这才放了心,毕竟碎岛一事算是完满,只是此行出动了度修仪,让度修仪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势必要有一番解释……

不过,眼下却还有另一件事……

“好友与观星台可是有何干系?”

度修仪一愣,观星台?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无衣师尹一看他脸色,心下也明白,只怕度修仪尚且不知,便将一羽赐命所禀告的事娓娓道来,引得度修仪疑惑至极,他才刚从碎岛王树那里听闻了观星台的事,怎么这么快就碰上了观星台的人?

怎么就这么巧合?

沉思许久,度修仪本打算将王树一事告知无衣师尹,但是想想无衣师尹的态度,还是选择了隐瞒,只是观星台的话……

“不若来日吾陪好友一同前往观星台道谢?”

度修仪一见无衣师尹的笑容就有点懵,旋即蹙紧眉头,心里顿时就阴谋论了……只是无衣师尹那个笑怎么看怎么无害……

“也好,有师尹在,吾也可放心吾自己的安全了。”度修仪厚脸皮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麦说的吾好像保镖似的。”无衣师尹不由得失笑,“你是不是忘了,吾亦不擅武力。”

“那正好,两只羊一起入虎口,还是师尹这般的,吾便是死,也知足了。”度修仪很有闲心地调侃着,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敢把慈光之塔的无衣师尹比作羊了,这还没完,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届时还请师尹照顾一二。”

“哈!你这张嘴啊……”尽是没的乱说,无衣师尹摇了摇头,这才又转回正题,“吾会派人查探,你暂且休养即可。”

“劳烦师尹了~”度修仪笑意盈盈道,其实这话说不说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无衣师尹能对他说出来,至少证明了,此时此刻,无衣师尹对他还是有些信任的。

无衣师尹轻笑,事与已谈毕,他也不必多留,便直接提出了告辞,望着他的背影,度修仪心累地抚上额头:“师尹……观星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尹:我想揍雅狄王

度修仪:不,你不想,而且你揍不过

师尹:你说什么?

度修仪:我什么也没说

师尹:那就跟我一起

度修仪:不,我不!

师尹:……

系统提示:无衣师尹好感-10

度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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