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冰释雪消

缓步走出庭院,流照君跟着林云如来到一处僻静的转角。

这里鲜有人迹,只有轻风吹过竹叶的沙沙之音,即使有人靠近也能很快发现。

确定无人打扰,林云如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将一封信递给默默跟来的流照君:“这是藏剑山庄寄来的。”藏剑山庄三天两头寄信过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然后又从袖子中拿出另一封,林云如这才有些认真地说道:“这是龙首给汝的。”

两封信各有特色,但都装封精致,漆印完整,暗带熏香。

等流照君接过,如同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林云如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吾去忙其他的事情了,汝慢慢看。”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只是叶沧澜来信,她还不至于自己亲自送来,偏还有一封疏楼龙宿的信,明确交代私下交给流照君。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西武林的事情已经逐渐步上正轨,现在就是趁其他势力没有精力来打扰迅速发展铺垫,哪有流照君这么闲情逸致?

拿着两个信封,流照君想了想,决定先看叶沧澜寄过来的信。

浅金色的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银杏的暗纹太有标志性了,大概整个苦境也就这么独一份。

信很长,大部分都是废话,啰啰嗦嗦,冗长无比。

“把脉确认了,是个男孩儿。”开头第一句没有问候,只有这么简单直述的一句话,显然叶沧澜失望不已,应该反复确认过这才写信告知。

他渴望女儿很久了,也准备了不少小女孩儿的玩具衣物,甚至都已经开始打嫁妆了,满心满怀盼着一个闺女,结果却是个小子。

不过臭小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随便养养就是了。

接着就是大段大段的牢骚,说自己哭了足足一晚上云云,发誓以后一定要生个娇娇软软的女儿,不过也要等这个小子出来再说。

然后再三表达了一番对姬云裳如今怀孕劳累的心疼,不忍她再吃这份苦,犹豫要不要生二胎。

流照君笑着读完这颠三倒四的三四页纸,字里行间中仿佛都可以看到叶沧澜烦恼地皱着眉头,既欢喜又失望,通篇的家长里短是满满的温馨幸福,还有隐隐的洋洋得意。

“大概在十一月出生,应该是小寒那天,到时候记得赶回来啊。”在信的末尾,叶沧澜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流照君记好了这个日期,心中默默算了一下,大概也就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看来自己要收拾收拾东西了。

看完叶沧澜的信,再来就是疏楼龙宿的了。龙飞凤舞的字迹亦如他那个人般潇洒不羁,可是却让流照君渐渐敛了笑容,盯着这封信好久。

需要疏楼龙宿单独寄信交代的事情没有几件,唯有自己曾经私下拜托的事儿。

流照君心中纠结忐忑,薄薄的信纸在他手中重逾千斤,犹豫许久都不敢打开,生怕会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

踌躇了好一会儿,流照君狠了狠心,抱着英勇就义的架势飞快读完了信。

信很薄,只有一句话。

“或许,真是吾等小人之心。龙宿笔。”

流照君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但那么聪明的疏楼龙宿总可以相信吧?

本来嘛,姬云霓怎么可能会与他们离心?就算有那么一点小别扭,但绝不会有坏心恶意。

心中一直横亘的那股郁气消失,流照君心情美妙了不少,再次谴责了一番自己的疑神疑鬼,直接将信毁尸灭迹。

这等怀疑实在不堪,还是别让人知道了,以免姬云霓伤心。

等下次见面,自己多送点稀奇的小东西,暗自补偿一下歉意,真是惭愧惭愧。

在最后半个月,叶沧澜的信简直是一天一封,每封都催着流照君赶快回来陪他,他现在看到姬云裳挺着大肚子都快害怕死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刻也不敢分开。

“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肚子?好重!好恐怖!云裳的脚都肿了。”

流照君笑着摇了摇头折好信纸,只好赶紧收拾东西提早三天出发。

将假条拍在正伏案处理文件的林云如面前,对比忙碌非常的林云如,流照君丝毫不为自己即将跑路而感到心虚:“请假,陪产。”

飞扬的眉毛挑了挑,流照君心情愉悦,就差告知全天下他要有侄子了。

“呵,又不是汝的孩子。”抬起头,林云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她是万分不愿意现在只自己一人在西武林守着的。

虽说流照君平时也不怎么管事,但如今这种局势,有一个绝对的武力值在身边多多少少能放心啊,还能稳定人心。

“早些回来。对了,帮吾道一声贺。”毛笔沾了墨汁,潦草地画了一笔,完全看不出“准”字,林云如知道拦也拦不住,直接马虎地涂了一个字。

“会的。”流照君眼中的喜意怎么也遮不住,连批条都不拿回来,显然没将这份请假当回事儿,只是来炫耀炫耀的。

公子珵抱着《诗经》站在门外,一身浅青色的衣衫清爽干净,刚到肩膀的头发在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可爱非常,此时正歪着头小心地看向屋内,湛蓝的眸子只追逐一道身影。

刚刚他就看到辅师收拾了行礼,将这段时间买的小木剑、小拨浪鼓都打包了,知道这是要回去准备迎接小侄子的降生,可能今天就会离开。

抿了抿唇,公子珵默默垂下了眼睛,亮晶晶的眸子也黯淡不少,像只垂头丧气的小可怜。

他真的好想一起去看看啊,好想一直跟在辅师身边,好想也是辅师的亲人,甚至是辅师的孩子。

不知道那个孩子长什么样?会不会长得比自己讨喜可爱?又会不会比自己伶俐聪明?既然辅师这么喜欢,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也喜欢他吧。

就在公子珵站在门外患得患失时,流照君已经和林云如说好了话,一回头就看到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正低着头,抱着书本委委屈屈的。

抬手忍不住摸了摸柔软的发顶,流照君交代了一下这几天的课业任务,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记住,不可晚睡,要听文司的话。”孩子学习太过认真,真让他感到心疼又无奈。

“嗯。”公子珵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流照君,眼中是满满的孺慕憧憬之情。

等流照君化光离开,林云如这才看向一旁乖巧得过分的公子珵,笑得意味深长。

这小子的心思一目了然,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这就想辅师啦?”

“是的。”被林云如道破心思,公子珵也不惊讶,只是有些失落。这下辅师肯定会将心思全放在那个孩子身上了,又哪里还记得自己?

“正常,儒门想他的人多了去了。”林云如突然想到远远窝在北海的靖沧浪,那才是真的惨,这小子也不过是渴望亲情罢了。雏鸟迟早要学会飞离家巢,总比靖沧浪好很多。

公子珵疑惑地望向优雅高贵的文司,随即又了然地点了点头:“辅师那么好,想他理所当然。”

小子,不是这个意思。

林云如看着面前看似明白,实则不明白的公子珵,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儒门有一个靖沧浪就够了,可别再出一个傻白甜。

“其实,汝也不必沮丧。汝虽不是孤鸿影的亲子,但他对汝的培养教导完全不弱于对子侄辈。”林云如低着头又翻了一页书桌上的文案,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许,汝唤一声‘义父’他会更开心。”

孤鸿影早就说过,“珵”这个字本就是为子侄取的,如今公子珵得了,喊一声“义父”并不为过。

公子珵目光微动,但还是压下了心中悸动。

等辅师回来自己就试一试,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亲近了?或者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天空尚且黑暗,天际也只微微露出光亮,离太阳初升之际还有一会儿,清新的空气带着冰雪消融的味道,下了整晚的风雪在天光微露的此时终于停了。

伴着早起鸟儿的叽叽喳喳,流照君披着满身风雪轻巧地落在藏剑山庄的渡口码头前,即使一身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脸的欢欣雀跃。

可是刚刚落地,流照君就感到一丝不妥,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到面前的银杏叶。

藏剑山庄的十里银杏林在苦境中也算一道奇景。山庄银杏围湖而生,伴着此地的地气灵脉蕴养,又浸润藏剑精纯的武学内力多年,这些年长盛不衰,或多或少也能体现叶沧澜的心情。

此时满天银杏叶飞落得仓惶,连金灿灿的颜色都颓丧黯淡了,从枝头零落的速度异于寻常,显然此时叶沧澜心情不平静,甚至焦躁不安。

来不及细想,急忙赶往天泽楼,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声足能震落枝上积雪的尖叫,毫无准备的流照君忍不住抖了一下,险险绊了一跤。

听到这声惨叫,一直徘徊在院中的叶沧澜突然驻足,金衣公子焦急地望向天泽楼,捂着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见又没了动静,无措的叶沧澜只能重新急躁地转来转去,肩上的积雪都没心思拂一下,显然等了不少时间。

雕花门后不时传来的尖叫让流照君头皮发麻,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向叶沧澜:“怎么回事?不是说还要等两三天吗?”

听到询问,叶沧澜抬起头,目光呆呆地看向流照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急促而委屈:“你怎么才回来?昨晚就发动了。”

双手抓住流照君的胳膊,叶沧澜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像找到了主心骨:“昨晚餐后散步,云裳突然嫌房门的门槛太高,抬脚迈过去费劲儿,然后踢了一脚就,就这么发动了……”

越说叶沧澜越想哭,早知道他就把山庄所有的门槛都削了,怎么这一脚就提早发动了?

“啊,叶沧澜你个混蛋!”

姬云裳中气十足的喊叫让屋外的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叶沧澜眼中仿佛泛着晶莹,往日的从容不迫早就在姬云裳喊肚子疼的那一刻全数抛弃。

心中一狠,眼中一厉,叶沧澜顿了顿足,转身就要冲进产房。

不想再管什么规不规矩、合不合适,他只想呆在姬云裳身边哪儿也不去,哪怕只是握着她的手也好,让他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好。

姬云裳从没这么惨叫喊疼过,自己一直将她捧在手心中保护疼宠,每天只需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好。此时她需要自己,自己也需要她。

眼疾手快的流照君险险拉住即将冲出去的叶沧澜,拖着他连退几步:“你进去能干什么?是能接生还是能止疼?只会添乱。”

“我……我能让云裳掐着泄愤。”叶沧澜望着门扉,垂头丧气地不再闹腾。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打转,即使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肯定没有问题,但听到姬云裳的痛呼,又看不到她到底怎么样了,叶沧澜的心就像悬在空中完全没有着落,只剩满腔的害怕恐惧,嘴唇都有些发白,就怕出现意外。

“老天保佑,愿云裳平平安安,孩子就去他的吧!”

从不信漫天神佛,只信自己手中双剑的叶沧澜,此时将握剑的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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