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夜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才会想起那些潦倒旧事。
那时候烦透了某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却也不得不承认,在他最绝望之时,有人伸手将他拉住,不曾轻易坠落仇恨的深崖。
那时候她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应下恳求?他的母亲死前说不该让她再次踏足月土,火狐夜麟曾经不懂,当他沿着复仇脚步揭开久远往事,才意识到那一句千峰冷雪背后的刻骨铭心。
月土曾经埋葬了罗喉的性命。
很长一段时间,火狐夜麟都搞不懂云曦月在想什么,最初他以为将自己收留,是对于月华之都复仇的一部分。
罗喉死在月土,而他这个月王之子,又与月族隔着血海深仇,这是一把刺向月王再好用不过的利器。
可执剑人一遍遍告诉手中兵器,不要执着仇恨。
杀人是最简单的事,可之后呢?
这话不该出自于一个满手血腥之人口中,这话也只能出自于一个满手血腥之人口中。
只是那些殷切期待,终究粉碎于那月夜下的一刀。
不杀难平其恨,可杀了之后呢?
火狐夜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她依旧温和又平静重复着啰嗦的话语,而他就在那时转头离开,或者说是,落荒而逃。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在想什么?”
忽有声音惊醒,火狐夜麟抬头,发觉看月亮的罗喉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
换做往常,火狐夜麟懒得搭理,可是谁让刚才的某些事偷偷扰人,他终于还是开口:“你会怎么处理月族?”
罗喉停住脚步,偏头看向他:“蝼蚁何值瞩目。发出这样询问的你,又是以何种立场。”
“那是我的目标。”火狐夜麟轻声念着:“我讨厌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哈。”
罗喉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呵一声:“比起月族,吾对你更有兴致。”
“留在天都,吾赐你庇护他们的机会。”
“……谁要保护他们啊。”火狐夜麟咬牙切齿:“你简直和云曦月一样自恋。”
“是她同样会这么说。”
罗喉背手在身后,声音几分轻快:“吾静待你摘下面具之日。”
火狐夜麟条件反射按住面具,脸色微变,他不知道罗喉是否知晓些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面具于他是伪装,亦是逃避。
他是在何时戴上这样的假面,是将刀锋插入那位月王的胸膛之后,是将她的劝诫一并抛下,是明知手足却再也无法同行后。
躲在黑暗中当一只恶鬼并没有什么不好,他这样告诉自己,宿命注定要推他在地狱煎熬,那就踏火而去,绝不回头。
可为什么还有人孜孜不倦拉恶鬼回头?
“你们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无聊。”
他放下手,留下一语,而后下一秒,转身便消失于深深月色,只留下罗喉望着空荡荡天台不语。
火狐夜麟再次可耻地选择了逃跑,连看一眼初昭情况的心情都没有,总归是罗喉还有闲情逸致招揽他,某姑娘死不了。
这份心情一直持续到佛业双身脱困。
玄牝克玄牝的计划失败,佛业双身提前破阵而出,要知道玄牝母血可是罗喉从妖世浮屠抢过来,这其中还是火狐夜麟帮素还真传的话,此刻得知发生意外,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某位正道领袖不靠谱。
佛业双身脱困后第一时间安顿邪灵,第二时间就是找上天都。
彼此好歹还有攻上鹿苑的交易,你转头就帮正道这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爱祸女戎含沙射影一通,被一句罗喉从不解释气笑。
“好呀,果真武君风格,怨不得当年众叛亲离,连亲手养大的女儿都不愿意跟从。”
罗喉抬眼,目光凌冽,刚要开口却被横插来一道声音打断。
“若要点评是非,女戎何不与我这个当事人共谈?”
青衫女子携星月而来,眼中清湛湖色弥漫,望着曾经将她逼入死地的敌人,犹然平静难辨情绪。
爱祸女戎打量着眼前女子,早已不是鹿苑一见时虚弱至极,此刻气息悠长从容,可见是恢复泰半。
“况且,女戎怎知,武君不曾顾念与双身情谊。”初昭笑吟吟说着。
爱祸女戎从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玄牝的力量。
“果然,那一半玄牝母血的力量被你所用。”
玄牝乃是创生灭境万物之力,非正非邪,因之遇力而为,最是可塑,落在初昭手中,自能调和她体内死神之力,助她恢复功体。
“正道欲以玄牝克玄牝,却不知那只有一半玄牝母血无**成,说来双身得以脱身,还得多谢吾等援手啊。”
“……”
爱祸女戎第一次觉得眼前人胡说八道能力登峰造极。
佛业双身能脱身完全是凭我们自己突破玄牝天限好吗!
原本计划是借玄牝力量逆转突破百灯联戒,打素还真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结果玄牝母血力量不足,反而多费了不少力量,本来能反攻正道最后也只能勉强脱身。
正道不可能会留余手,其余经手方就是罗喉,女戎匆匆而来,除却讨要说法,也是确定那一半玄牝母血下落,如今看来,可不是罗喉扣下一半力量给他的好女儿疗伤了。
初昭望着爱祸女戎变化神色,又不经意开口:“怎么,莫非给双身造成困扰,那玄牝母血,可是还有吾不知晓的用处。”
有没有用都得硬吃下这口亏,她难道还能嚷嚷说双身因此受创,毕竟,人家毫不知情,一、片、好、意!
“少君可真是,一副伶牙俐齿。”爱祸女戎深吸口气:“不愧能引得西武林众人追随,共讨暴君罗喉。”
“……”
初昭笑意微收,身后罗喉开口:“结束你的聒噪,女戎。”
“哦,怎么,少君做得旁人便说不得。”爱祸女戎阴阳怪气着,可见是被父女俩气得不清。
初昭呼出口气:“直说来意吧,我还能站在这里,就证明你的挑拨离间无用。”
爱祸女戎视线在她身上扫过,诡魅一笑:“哦。说来一事令吾好奇,几日前还对着罗喉刀剑相向,此刻竟也扮起父女情深,可真是唏嘘不已,不知道正道诸人见到你与我相谈甚欢,又该作何感想。”
“吾行事,亦从不解释。”
初昭敛容肃色,眸间相似冷光泄露。
爱祸女戎:“……”
你们父女俩一样的闹心。
闹心至极的爱祸女戎决定直入主题,以交易为由拉罗喉加入四境合一的伟大计划。
本以为还得多费口舌,结果罗喉答应很痛快,唯一要求就是,交出当日与她一同伏击初昭的刀者。
“当日对方主动找上邪灵。”爱祸女戎不耐道:“武君若有所求,邪灵热心援手,自无不可。”
卖了那个奇怪的家伙可以得到罗喉好感,爱祸女戎绝不会犹豫,只是那人来历莫名,爱祸女戎也答应不得。
罗喉了解情况,并未拒绝,商定时间后,女戎才抽身离去。
她来这一趟没找茬成功,反而被气得不轻,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某位前正道栋梁在罗喉心目中地位不减。
爱祸女戎想起曾经越境所见,失去至亲至友的女子立身于白骨山丛,最圣洁的血脉沉沦血海,她本以为苦境会多一位魔头邪首,也曾计算着某一日她练成极元后相邀祸世,对方却就此销声匿迹,失去踪影,令她颇为遗憾。
另一边天都见邪灵离开,初昭原地踟蹰片刻,到底一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
她自天台走下,走过长街与枯柳,在一处装潢华丽的宫室停步。
推门进入,床上正坐着一个与她模样相同的“初昭”。
初昭抬头,冲他笑笑,如记忆中的温和:“辛苦阿真了。”
任云踪褪去伪装,在她不远处桌边坐下:“青姨不必如此客气,兄长让我来,就是为了相助于您。”
“那也不见他自己来啊。”初昭埋怨道:”所以,还是阿真听话。”
任云踪知她并不是生气,要是惊动他化,说明是遇到连他解决不了的大麻烦,那就再糟糕不过。
“只是说起来,青姨为何不亲自出面。”任云踪默默转开话题,也不算是绕开,他也有点好奇,玄牝力量于她有益,却不见她使用,反而要他在邪灵面前伪装出一副恢复状态。
“阿真很想知道吗?”初昭不答反问,只是笑吟吟望回。
任云踪微怔,正常情况下如此说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这时候作为小辈该闭嘴时就该闭嘴,况且从罗喉邪灵对谈听了一耳朵自家青姨某些不太美妙的轻狂往事,可知这位在外人面前,算不得好脾气。
但他仍然轻轻点头,目光不失濡慕。
他是魔皇取自身魔血与远古魔能结合而化,有父而无母,可真要从他生命中选择一位存在当作母亲,任云踪没有第二个答案。
握着他的手教他习武练刀,将他抱在怀中哼唱乐曲,愿意为他救下净无幻,乃至于默认他的叛逆,纵容他的逾越。
就像此刻,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好奇会被拒绝。
正如他所想,初昭无奈叹声:“因为我担心罗喉,他体内邪天御武的力量始终是一个隐患,没有玄牝之力,我最多推迟一段时间恢复,但借玄牝化生之能,调和魔元与邪力,足够剪除威胁,让他不受邪天御武困扰。”
“但……那位恐怕不会轻易接受。”任云踪斟酌了下称呼,决定还是囫囵过去。
“没关系,办法我来想。”初昭随口道,看任云踪目光不乏担忧,轻轻一笑:“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吗,无妨,我有其他法子,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设身处地一下,阿真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像我和义父那样。”
迎着这样的话语,任云踪自是无话可说,他私心里自然是希望青姨能早日恢复,将玄牝用在自己身上,可又无法理直气壮阻拦她的决定,阻拦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关怀。
初昭见此笑意更深:“放心,我不会擅自冒险,若真有我必须出面之事,阿真替我前去便是,记得注意安全。”
“好。”
任云踪自是点头同意,他既劝说不得,便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中仍然有些异样,但见她笑意盈盈,暂且按下。
就在眼前,总出不了什么意外……吧。
淦我刚发现更新了空章[害怕]
修改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好久没更新了,好在剧情还没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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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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