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芒在哀恸回廊中达到了顶点,浓稠得仿佛要滴落下来,将整个琉璃平台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那面巨大的黑色核心镜面如同深渊之眼,倒映着滴血的月亮,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恶威压。复仇的审判,已酝酿到了极致。
酒儿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长啸!她不再压抑,任由体内那被封印的远古猫妖之力在怨念的刺激和自身极端情绪的引动下疯狂咆哮、冲击!
虽然封印坚如磐石,但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磅礴浩瀚的妖力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瞬间透体而出!这股力量过于古老、过于纯粹、过于“美味”,对贪婪的怨念领域而言,不啻于在饥饿的狼群中抛下了一块滴血的鲜肉!
嗡——!
整个哀恸回廊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琉璃荆棘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生长,贪婪地刺向酒儿所在的平台!
那面巨大的黑色核心镜面更是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漩涡,目标直指酒儿!镜面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这正是天踦爵需要的“混乱”!
“就是现在!”霁无瑕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纵使身体摇摇欲坠,她的剑觉却在酒儿制造的能量风暴中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契机!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锁定了核心镜面——在那疯狂涌向酒儿的怨念洪流之中,镜面左上角靠近边缘处,出现了一刹那极其微小的“迟滞”!如同奔涌的江河中,一块礁石短暂地分开了水流!
“左上!三寸!逆鳞点!”霁无瑕的声音清冽如冰,穿透了怨念的哀嚎,精准地传入天踦爵耳中。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纤指如剑,直指那致命的破绽所在!
“好!”天踦爵早已蓄势待发!在霁无瑕出声的刹那,他手中的手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那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探查或防御,而是凝聚了他所有精神、意志、以及残余的全部力量,化作一道高度压缩、螺旋突进的“空间穿刺之矛”!目标,正是霁无瑕所指的“逆鳞点”!
手杖脱手飞出,如同撕裂空间的蓝色彗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精准无比地射向那黑色镜面!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穿透声响起!蓝光精准地钉在了镜面左上角那个微小的迟滞点上!镜面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刺中要害的巨兽!以杖尖为中心,蛛网般的黑色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成功了?!”酒儿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体内力量的冲击也因这瞬间的剧变而微微一滞。
然而,异变陡生!
就在裂痕即将遍布整个镜面,领域摇摇欲坠之际——
“哼!”一声冰冷、怨毒、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冷哼,骤然从镜面深处炸响!
伴随着这声冷哼,一股远超之前的、凝聚了无数猫族亡魂最深怨念与复仇意志的漆黑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猛地从镜面裂痕中喷涌而出!这股力量并非针对攻击,而是纯粹为了修补和镇压!
轰隆!
手杖被这股恐怖的怨念洪流狠狠冲击,杖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熄灭!那蔓延的裂痕也如同被墨汁浇灌,竟开始强行弥合!天踦爵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霁无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后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
酒儿制造的能量风暴被这股恐怖的怨念洪流强行压制下去,反噬之力让她也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领域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因为核心的“反击”而变得更加稳固、更加充满恶意!那黑色的核心镜面,如同狞笑的魔眼,嘲弄着他们的挣扎。
“不妙!”酒儿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难道还是……”霁无瑕看着摇摇欲坠的天踦爵,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三人力量耗尽、领域即将彻底反噬、将他们彻底碾碎的绝命瞬间——异变再生!
整个哀恸回廊,连同那轮滴血的红月,猛地一滞!
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个冰冷、枯寂、仿佛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片血色空间中响起。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怨念的哀嚎,如同寒风刮过冰封的荒原:
“血月当灭,怨海…沉沙。”
随着这简练如刀锋般的话句落下——
嗤啦——!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因果、湮灭所有生机的“线”,突兀地在黑色核心镜面的正前方显现!
这道“线”,细若发丝,却散发着令整个哀恸回廊都为之颤栗的寂灭气息!它出现的毫无征兆,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
线,轻轻划过。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牛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光芒。
那面刚刚还散发着恐怖威压、正在强行弥合裂痕的黑色核心镜面,连同其上倒映的滴血红月虚影,以及镜面后方凝聚的、正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猫族复仇者怨念聚合体…所有的一切,就在那道“线”划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分崩离析!
不是破碎,而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地“湮灭”了!
紧接着,这道“线”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蔓延!它沿着琉璃荆棘的能量网络,沿着空间的扭曲轨迹,沿着那轮虚假血月的本源连接…以一种超越理解的速度,在整个哀恸回廊中一闪而过!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连锁反应,遍布整个领域的无数扭曲镜面,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晶莹的粉尘,簌簌落下!
脚下的琉璃荆棘瞬间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随即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头顶那轮巨大的血月,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光芒迅速黯淡、消散,露出客栈过道处原本木质的天花板!
领域…碎了!
碎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利落,仿佛从未存在过!
哀恸回廊崩解的尘埃尚未落定,那股令人窒息的幽冥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现世的温暖空气重新涌入肺腑。
天踦爵、霁无瑕、酒儿三人如同被从深海中打捞上岸,狼狈不堪地摔落在冰冷但真实无比的客栈走廊地板上,浑身脱力,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那惊天一斩带来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他们一时失语。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死死锁定在走廊尽头,靠近楼梯拐角的阴影边缘。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身形枯槁,仿佛一株被岁月风干的古木,裹着一身洗得发白、样式极其简单的灰色布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奇异的灰白色头发,尤其是发尾,干枯、缺乏光泽,如同沾染了幽冥深处的尘埃。
他的面容大半隐藏在楼梯拐角投下的更深邃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沉寂与冰冷,仿佛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与周遭尚未散尽的怨念残留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凌驾其上。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斩断时空、湮灭核心的惊世一击,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气息微弱得近乎虚无,却又像一柄收入幽冥剑鞘的绝世凶刃,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压迫感。走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最终,是那灰白发尾的神秘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万载玄冰的裂隙,冰冷、枯寂,没有丝毫起伏。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漫长的冰河世纪才艰难地吐出,字字清晰,却又重若千钧,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领域已断。”
这简短的宣告,如同为这场噩梦画上了冰冷的句点。
紧接着,那枯寂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吟诵一首来自幽冥深处的古老葬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轮回的漠然。
“秋也杀人,冬也杀人,生灵嚼旧骨,死处种新魂。暑消吞残恨,千相落,骨犹温。急风催骤雨,刀锈春根生。日薄月影页昏昏,只将旧酒祭新坟。”
诗句破碎而沉重,描绘着一幅幅杀戮与轮回、消亡与新生的残酷图景。那“骨犹温”的惨烈,“刀锈春根生”的诡异生机,“旧酒祭新坟”的苍凉无奈,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寂灭与悲悯,仿佛他便是那行走在生死边缘的见证者与执行者。
诗声渺渺,余韵未绝。
他甚至没有朝地上狼狈的三人投去哪怕一瞥,也完全无视了他们眼中复杂的震惊与探究。仿佛完成了某种既定的仪式,那枯槁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水墨,极其自然地、无声无息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便彻底退入了楼梯拐角那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走廊上微弱的光线似乎在他消失的瞬间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水面的涟漪归于平静。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枯寂冰冷的幽冥气息,也随之彻底消散无踪。
仿佛他从未踏足此地,唯有那破碎的诗句余音,如同幽灵的低语,还在寂静的走廊中若有若无地萦绕,为这劫后余生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源自幽冥的苍凉与神秘。
只留下地板上,三个身心俱疲、满腹疑云的人,怔怔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天涯客栈的夜,重新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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