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残垣鉴诡

断壁残垣浸染着近乎玄墨的凝血,在惨淡月华下泛出粘稠的不祥。未熄余烬零落其间,焦糊皮肉与浓重铁锈混杂的腥甜气息,随凛冽夜风阵阵弥散。

呜咽风声卷起灰烬与碎帛,于废墟间盘旋游荡,更添无尽凄怆死寂。

天踦爵强抑内腑翻涌,拄定手杖,步履虽缓,却极沉稳。

行至一截焦黑图腾残柱旁,俯身细察。杖尖悬于焦痕寸许之上,杖首玉晶石承天星微芒,折射出几不可辨的毫光,似与残存能量无声交契。他眉峰微锁,专注辨析着那混乱驳杂的痕迹。

霁无瑕则择一稍阔处静立。

不似天踦爵俯察微末,她双眸微阖,身如磐松,唯以超凡武者灵觉感应天地。夜风拂动素色衣袂,其身岿然不动。

周遭空气于其敏锐感知中,恍若流动之纱幔,每一缕未散怨念、每一丝残留杀伐之意、乃至微弱如游丝的生命终曲——恐惧与苦痛的余波,皆试图在她心镜中勾勒出彼时景象。

冷峻玉容无波无澜,唯紧抿的唇线,泄露出承受此等感知的重压。

小寒凝望这片被阴邪彻底玷污的圣地,秀眉深蹙,眸中盈满困惑与忧思。终忍不住启唇,清音在死寂中格外明晰。

“猫族天生亲近阳炎,血脉纯正者更是气息灼烈如火。此地……怎会戾气深重、阴寒至此?简直像是被幽冥地府的污秽浸染过一般。”她下意识地向缔琦天靠近了一步,寻求着解释和支持。

缔琦天闻声,目光自远处收回,落于小寒困惑的容颜。

深邃眸底掠过一丝思忖,缓声道:“阳衰阴盛,不外二端。其一,遭至阴至邪之外力强行侵染,污浊本源;其二……”语锋微顿,隐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乃修行者道心自蒙尘垢,甘堕歧途,引邪入体,化阳炎为阴毒邪力。观此间怨念之深重,恐后者居多。”

其言简意赅,如利刃剖开迷雾,却亦留下更深的寒意。

众人屏息凝神,于废墟间谨慎穿行探查,无一人贸然触碰可疑之物或尸骸,恐惊扰禁制,污损线索。

霁无瑕目光最终落定几具无显豁外伤的猫族尸身。缓步近前,未俯身,只凝神细观。

尸首面容扭曲,目眦尽裂,似在极致的痛楚与恐惧中瞬息被抽干生机。

此等死状……她心念电转,倏忽掠过那灰白发尾的幽冥身影——那道斩断领域的寂灭剑光,纯粹而近乎天道无情,断不会留下如此饱含挣扎苦痛的痕迹。

此念于心中愈发明晰,然其性沉静,未得确证前,只将疑窦深藏。

恰在此时,一直随于众人身后、面色苍白的酒儿,身躯陡然剧震。

如遭无形之刺,踉跄行至一具相对完好的年轻猫族男尸旁,不顾小寒阻拦,颤抖手指虚点向尸身眉心上方寸许之地。

其声带着惊骇与一丝难掩的惧意:“这绝不是外人干的!看这里!”

她所指虚空,常人眼中空无一物,然在酒儿独特的猫妖瞳术下,一道幽紫如蛛网、盘踞于死者灵台深处、正缓缓消散的印记赫然显现!

“‘蚀魂引’!《灵枢剗心篇》所载最阴毒的同族相残之术!施术者可如毒蛇潜行,无声无息侵入同族灵台,活活抽汲其本源精魄!外表无痕,只似力竭暴毙……会此禁术者,举族上下,存世不过三人!且皆为——”话语因震怒与惊惧而骤然哽塞。

天踦爵玉晶杖尖白芒如针,精准刺入酒儿所指虚空。

光芒非为攻伐,乃极精微之能量共鸣与感知触须。

他闭目凝神,杖身传来细微而清晰的震颤——一股阴冷、粘滞、如跗骨之蛆般的能量残迹,正与酒儿所述“蚀魂引”之性隐隐相合。

此残留虽微弱,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恶毒,与现场那些狂暴霸道的破坏痕迹格格不入,宛若精心涂抹于血腥画布上的一抹隐蔽毒彩。

他蓦然睁目,眼底锐光如电,手杖重重一顿,清越之音于死寂废墟中格外刺耳。

“原来如此。”其声低沉,字字如重锤击落,“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以模仿汝血脉的狂暴能量,造此惊天动地之破坏表象,看似报复泄愤,实则为遮掩‘蚀魂引’悄然攫取同族精魄的阴毒勾当。此非一时兴起,乃处心积虑之连环毒策!”

目光扫过地上扭曲的尸骸,语带冰寒洞悉:“杀人夺魄,其一;嫁祸于汝,借全族乃至可能介入的正道之力,将汝彻底铲除,永绝后患,其二!一石二鸟,狠绝至斯!”

霁无瑕清冷的视线始终落在酒儿惨白的面容上。

天踦爵的推断印证了她心中所疑。能如此精准模仿酒儿之力,又谙熟猫族核心禁术,且狠辣至对同族大规模施展“蚀魂引”……绝非寻常仇怨或一时冲动所能为。

她清冽之声再度响起,如冰泉击石,直指核心:“能布此局者,必是族中权势煊赫、心性深沉、手段阴狠之辈。对酒儿姑娘之力、过往恩怨、乃至族内秘辛皆了如指掌。姑娘,仔细回想,当年族中,可曾与哪位高位者结下不死不休之深仇?或……”语锋微顿,目光愈锐,“是否曾于无意间,触及足可动摇其根基、令其寝食难安之秘辛?诸如,某种禁忌修炼、一件失落圣物、又或……一段被刻意湮灭的族史真相?” 霁无瑕之问,已不止于私怨,更指向权力倾轧与族中秘辛。

酒儿抬首,目光掠过浸透同族鲜血的废墟,迎上同伴凝重关切的眼神。

夜风拂动额前碎发,凉意难解眉宇间深锁的困惑与压抑的痛苦。她深吸一气,语声清晰,带着被诬的愤懑。

“仇怨?深仇大恨?没有……”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当年离开猫族,纯粹是因为我看不惯长老会那套陈腐僵化的规矩。他们固步自封,将任何与主流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血脉都视为异端,动辄打压排斥。我据理力争过,试图让他们看到包容和变革才是族群延续之道,但……”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人微言轻,徒劳无功罢了。最终,我只能选择离开,落得个‘叛徒’、‘血脉玷污者’的污名。”

她眼神转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澄清:“但这仅仅是道路之争,是理念不合。我从未想过要颠覆长老会的权威,更从未做过任何实质损害族群根基之事。离开时,虽有不忿,却绝无与任何一位长老结下过私人死仇,值得他们动用如此阴毒残忍、甚至不惜屠戮同族来嫁祸于我。”

略作停顿,似努力回溯,指尖无意识摩挲衣袂,语气依旧平稳:“至于族中秘辛……我那时年轻,又是混血身份,地位边缘,长老们议事的核心机密,我确实难以触及。但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目光凝定,陷入追忆:“在我决意离去前不久,曾无意行经秘议厅外。闻得内里数位长老语声压得极低,争执却异常激烈。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依稀捕捉得数字——‘古阵’、‘反噬过剧’、‘代价难承’……还有一句‘非纯血者不可为祭’!当时只觉莫名,心生不安,便速速离去。此为我所闻唯一或与‘秘辛’相关之事。此外,再无其他。”她摊开手,面上尽是无奈与不解,“此等残章断句,我虽隐觉与眼前滔天血案、嫁祸之局相关,却委实想不出其中关窍何在。”

酒儿的话语在阴风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份被冤枉的愤慨、对过往理念之争的坚持,以及面对这无端嫁祸的巨大谜团时的困惑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听者心头。

那模糊的只语片言,如同几块散落在迷雾中的奇异拼图,暂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却无疑指向了猫族内部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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