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看起来,是不是有话要讲?”
“吾想问你,非回不可吗?”
“拥有血泪之眼,吾就必须回去。”宫无后避开别黄昏的眼神道:“恩公,吾与你的幼儿,很像吗?”
“恩,很像。”别黄昏回忆着道:“他的内心很温柔,珍惜每一份温暖。”
“抱歉,恩公,吾和你的幼儿一点都不像,吾双手沾满血液腥味,吾享受每一次血腥喷涌时的复仇快意。”宫无后悲伤的低声道:“拥有血泪之眼的人,注定是不平凡。”
“至少,他健康长大,平安无事,就已经是很好了。”别黄昏慢慢的,注视着宫无后的眼睛问道:“如果……在这个世间,你还有一个亲人,你会离开烟都吗?”
离开烟都这个从未涌入脑海中的想法,在别黄昏提出疑问的那一刻,如春风吹过的野草生长着。
“吾……不会。”
可惜仇恨还是吞噬上来,那被扭曲的人生总要有人偿还:“烟都之内,有一个重要的人,吾必须回去。”
人总以为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最后不断失却,才发现重要的都是找不回来的。
别黄昏心在颤抖,沙哑着问道:“是谁?”
“是吾。”
大宗师踏入漠留黄昏,神色带着轻蔑又嘲讽的意味,照映别黄昏心情寥落。
“烟都之人,就该属于烟都,吾来带回吾徒。”
“他不属于烟都!”别黄昏不假思索的反驳,手握着剑,在塔铃声中出鞘寒芒。
“注意你的言辞!”
大宗师冷哼一声,然而,别黄昏心知宫无后若被带回父子再见将是遥遥无期!
压不住的激动,引动杀声,剑为别挽歌,利招携杀而出,瞬间塔铃声莫名回响,有如末日挽钟。
大宗师见状,身后配剑也灵然出鞘,刹那间剑鸣穿透铃声,就在剑锋指向别黄昏之际——
“住手!”
宫无后止住将发战局,深深看了别黄昏一眼道:“吾随师尊回去,你们不用再战。”
那一眼中的情绪,遗憾又怅惘,好像彼此都有心知,间隔着漫长的分别岁月。
漠留黄昏天色暗时,是暗到极致的,伸手不见五指,压的透不过气。
“你在吗?”
游溪轻声唤着,在窒息的黑暗中,每一步都难迈出去。
别黄昏倚着孤塔,望着停在掌心的红蝶,低声道:“在。”
那抹红停驻不久便飞起了,为游溪指了方向。
游溪听不见他呼吸,摸索着坐下来,满地冰冷的沙,别黄昏移开了剑,将它放到另一侧,铃声沉闷,生锈一样。
她想等他说话。
“游姑娘。”
细碎的声音拖过黄沙,膝上一暖,搭上还带体温的斗篷:“风冷,夜里来,记得穿衣。”
游溪抱着斗篷,等着别黄昏说话。
乌云慢慢散了一点,缝隙里透过一寸星光,照不亮什么,只是能喘过气。
睁着眼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耳朵会格外的灵敏。
听得到分别,死亡,和寂寞。
别黄昏已经沉默许久,他清醒的注视着天边,远望星光一丝丝透云而出。
“有星星。”
游溪指着第一颗透过云层的星,又很快看到第二颗,第三颗……数不过来,好像也是一瞬间的事。
“游姑娘。”别黄昏道:“当年吾为赋儿所立的墓,在西侧山脚。”
游溪不想听,她想堵住耳朵,可月光也出来了,能见到别黄昏的嘴唇在动,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又清晰。
“就将吾,葬在那里,可以吗?”
游溪说不出话,只能是摇头,别黄昏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又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头发。
他的手心很冷,不知是因风吹,还是人失了温。
“这不怪你。”别黄昏猜到游溪要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发:“只是吾不能退。”
“吾吹箫给你听。”别黄昏站起身,取了竹箫问道:“愿听吗?”
游溪点了点头,她不太懂音律,却听的出曲调是欢快的,像欢聚,像团圆,是触手可及的梦。
箫声逐渐停歇,别黄昏放下竹箫,孤独的望向塔铃,该是送别时候。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漠留黄昏没有长亭古道,只有孤塔黄沙,天涯断肠人。
游溪拨弄着明烛衔泪上的宫铃,在碎响中低声哼唱:“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要找一首悲伤的歌,将它唱的快乐。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可我要怎么样,才能唱的快乐?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声音被眼泪淹没,手指孤单的拨弄着铃铛,细碎的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别黄昏举起竹箫,按着曲调,风中回荡送别的曲。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铃声碎落,散做风沙,游溪抬眼看向别黄昏,声音早已抽泣的不成样子。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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