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羽人非獍

那个姑娘又来采药了。

羽人非獍坐在落下孤灯,漫天暮雪下,崎岖的山路,她背着药篓,穿着坠满银饰的衣服,随着她的步子,银饰碰撞,传来清脆的叮铃叮铃声。

她好像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如果她要到山里采药,就一定会经过落下孤灯,也一定会跟他打一声招呼。

她有一张讨喜的脸,圆圆的,杏仁眼扑闪着,看起来活泼又机灵。

果然,她爬上了落下孤灯的台阶,有些气喘,毕竟这里空气太稀薄,而天气又太冷。

她鼻子冻得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她扬起笑脸,冲他摇手打声招呼:“这位大侠,借过一下哦。”

羽人非獍习惯性皱着眉头,不冷不热应了一声:“嗯。”

她得了他的应允,笑眯眯道了谢,背着背篓又往悬崖那边去了。

悬崖边上有一种药,名叫一夜雪,性格奇特,只有在大雪纷飞的傍晚,它才会开短短一瞬的花,错过了这个时间,就要再等七年。

花有奇效,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不过越是神奇的药,采摘的风险越大,多少采药人在采摘之时,失足滑落山谷,成为花土。

羽人非獍看她走远,将灯挑亮一些,继续拉着二胡。

这样的天气,适合一个孤独的人。

她将绳子绑在腰上,另一端系在树上,踩着崖壁,一点一点放着。

她看起来很轻松,大约是经常这么做。

绣满花朵,坠满银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羽人非獍的视线里,只留下风中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他将视线转向天边,停止了拉二胡,静静靠在亭柱上,放空了所有思绪。

忽然断崖边传来一声惊叫:“啊!”

接着便是凌乱又急促的叮铃声,羽人非獍皱起眉头,不做他想,飞身便往断崖掠去,姑娘悬空吊在断崖上,随着呼啸的山风荡来荡去。

她仰着脸,奋力拽住绳索,因为腰被勒紧,脸被憋得胀红。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足下一点,顺着断崖飞身而下,只见惊鸿飞影,将姑娘往怀里一带,借力一点,便飞上了山崖。

姑娘被救后第一反应是先去看药篓,一朵雪白的花,带着些微的红丝,安然无恙躺在药篓里。

她松了一口气,方才注意到腿脚都是软的,半晌才想起来,她是如何渡过一劫的,连连道谢:“多谢大侠相救。”

羽人非獍放下她,点了点头:“天色不早,早点回家吧。”

她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嗫嚅道:“我腿软,大侠,能再扶我一下么?”

羽人非獍默不作声搀住她,往落下孤灯走去。

她吓得太厉害了,缩着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大侠,能给我一杯热茶么?”

羽人非獍皱了皱眉:“只有酒,可以么?”

她有些惊讶,半晌扬起笑脸:“嗯,酒也可以压惊。”

羽人非獍想了想,感觉她不适合喝酒,于是道:“算了,我给你烧罢。”

闻言,她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啊,看我太失礼了,还没请教大侠你怎么称呼?”

羽人非獍道:“羽人非獍。”

她扑闪着笑眼:“哇,羽人,就是会飞的人吗?真的太厉害了。谢谢羽人大侠救我,我叫百里杜鹃。”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

她站起身来活动片刻,已经恢复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羽人大侠,今日救命之恩,只能来日再谢了,一夜雪的花要尽快炼制。”

羽人非獍神色漠然:“路上小心。”

她笑眯眯摆手:“嗯,好。”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羽人非獍又拉起了二胡。

第二天羽人非獍依旧独自坐在落下孤灯,许多年来,他都是如此度过。

只有慕少艾或者断雁西风过来时,他才会觉得,活在世上有一些眷恋。

他的生活充满了寂寞,悲观,厌弃,所有的消极情绪。

正当他思绪漫无目的时,便又看见她脚步轻快地行走在山间,向落下孤灯而来。

他不自觉又皱了一下眉——这样并不好,只是他习惯了。

不多时,一张讨喜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举起手里的酒壶,还有一只烧鸡,笑得很甜:“看,羽人大侠,我给你带了烧鸡和酒,你很喜欢喝酒是不是?”

羽人非獍摇摇头,语气消沉:“我不喜欢喝酒。”

她愣了一下,挠挠头:“咦,那为什么你这里只有酒,没有茶呢。”

羽人非獍回答模棱两可:“喝酒不一定是喜欢,也不一定不喜欢。”

她笑眯眯道:“那你试试苗疆的酒,也许会喜欢哦。还有还有,这个烧鸡是我做的。”

她献宝一般将酒和烧鸡递到他眼前,一脸期盼看着他,羽人非獍接过,点点头:“多谢。”

她的失望毫不掩饰:“你看起来一点都喜欢的样子。”

羽人非獍歉意道:“抱歉,我不擅长表达,谢谢你的酒和烧鸡。”

她这才笑起来,点点头:“原来你是害羞,我还以为你是天生不爱理人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好冷啊,但是我又注意到,你总是在我来的时候挑亮灯,我又觉得,大侠你是一个超好心的人哎。”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羽人非獍无所适从,他擅长应对恶意,却对善意从来没有抵抗力,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淡淡点头:“谢谢。”

她双手一撑,轻轻盈盈坐在了大石头上,双腿愉快地一荡一荡,眼神瞅着他,笑吟吟的:“大侠,我跟你交个朋友好不好,以后我给你带烧鸡和好酒。”

羽人非獍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你不要跟我做朋友,做我的朋友,命都不好。”

她很吃惊:“一个人在世上,没有一个朋友,你不会觉得很孤独么。”

羽人非獍摇头:“我有两个朋友。”

闻言,她瞪大了眼:“为什么你能跟他们做朋友,不能跟我做朋友?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做朋友。”

说罢,哼了一声,气呼呼往山下去了。

第二天,羽人非獍再次见她往落下孤灯来了。

奇怪的是,明明叮铃声已经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见她露面。

羽人非獍心中疑惑,正要去看看,却听到她喃喃自语:“唉,昨天不该冲大侠生气的,这下怎么好意思见他?我得想想怎么说。“

羽人非獍站在台阶上,看她背向他坐在台阶上,举起手,故作轻松打招呼:“大侠,你好啊。”

说完又苦恼地抓抓脑袋:“好烦啊,大侠会不会生气不理我了。”

羽人非獍语气平静:“不会。”

她吓了一跳,差点滑下台阶,转过头来拍拍胸口:“喂,大侠,你要吓死我吗?”

羽人非獍淡然:“抱歉,不过我昨天没有生气。”

她轻快站起身来,拍拍裙子上的雪,扬起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你答应和我交朋友了。”

羽人非獍沉默,他很慎重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他的沉默在百里杜鹃看来就是默认,她摆摆手:“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愿意啦。”

她轻快地跃上台阶,兴致勃勃从背篓里又拿了一只烧鸡,两壶酒:“你们中原是不是有什么习俗,交朋友都要喝酒,还要磕头。”

羽人非獍接过一壶酒,垂眸看了半晌,实在不忍心辜负她期待的眼神,拧开了酒壶盖子。

她很高兴:“干了这壶酒,我们就是好朋友。”

羽人非獍语气奇特:“干了?”

她点点头:“对啊,干了。”

说罢,仰头咕嘟咕嘟,喝水一样把酒灌了下去,一口气不带停。

羽人非獍感觉自己耳朵都竖起来了,默了片刻,也一口气喝干。

心情很复杂。

酒是话人媒。

她喝得有点猛,苗疆的酒都是后劲大,劲儿上来之后,她的脸显得红扑扑的,眼睛湿润,跟他絮絮叨叨说她的经历。

原来是她苗王的小女儿,到中原来是为了炼制一味药,他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然后她问:“大侠,你看起来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呢?”

羽人非獍语气平淡:“不想给别人带来厄运。”

她很不赞同的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如果不是遇见你,我采药的时候差点摔死啦。”

她很郑重:“我们苗疆的巫祖有一句话,他说来到你身边的,都是你念的。”

羽人非獍不置可否:“或许罢。”

她笑眯眯道:“我运气很好的,巫祖都说我是大福星,你放心做我朋友啦。”

羽人非獍点点头,又问:“你今天不采药么?”

她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他,语气理所当然:“把你这个朋友交定了,我才能放心去采药呀。”

羽人非獍默默看她一眼,接过鸡腿,道:“谢谢。”

她乐呵呵道:“不用谢,我做的烧鸡还可以吧?”

他点头:“味道很好。”

她立刻来了兴致:“下次我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第三天她给他带了一盆杜鹃。

她笑道:“这里太冷清啦,种一些花就热闹了,而且养花会使人心情变好哦。”

羽人非獍想拒绝,可面对她的笑脸,总是不愿让她失望。

于是后来她陆陆续续给他带了各种颜色的杜鹃,茶花,菊花,梅花。

等慕少艾来看他时,落下孤灯已经快变成花园了。

慕少艾语气浮夸:“哎呀呀,药师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羽人非獍语气漠然:“我交了一个朋友。”

慕少艾闻言,感动不已,这种心情谁懂,自家傻儿子终于学会拱白菜了,怎不叫人喜大普奔。

他笑得一脸慈祥:“会送花的朋友,一定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吧?”

羽人非獍警告地看他一眼:“你不要乱想,就是普通的朋友。”

慕少艾顺从如流:“对哦对哦,你要是变心了,西风怎么办呢?”

羽人非獍咬牙,一字一句:“慕、少、艾。”

慕少艾掏掏耳朵:“是,在,我说认真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是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哦。”

羽人非獍瞟他一眼:“你先把你的解决了再来说我。”

慕少艾故作伤心,捂着心口连连摇头:“你又插/我心头一把刀子。”

羽人非獍不想理他了,专心给花搭花棚。

慕少艾凑过去:“好嘛好嘛,我不催你,不过她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我吧?”

羽人非獍道:“她叫百里杜鹃。”

慕少艾连连称赞:“真是好名字哩,听起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羽人非獍皱起眉头:“你怎么听个名字就知道人长得漂亮不漂亮?”

慕少艾慢条斯理:“你想想,一个姑娘如果长得不好看,她怎么好意思用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羽人非獍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默默垂头不说话。

慕少艾在一旁看他劳作,笑得一脸慈父样,哎呀呀,真适合喝一杯好酒呢。

慕少艾见到百里杜鹃的时候,心里不由称赞:“好可爱的姑娘,和羽仔真正相配哩。”

他心里对断雁西风道了个歉:“西风啊,抱歉,我要改站羽仔和杜鹃啦。”

想到西风最近在追着大力归跑,慕少艾又心安理得了。

百里杜鹃在落下孤灯自在得很,看见有陌生人在,她笑眯眯道:“羽人,你今天有朋友来啦?”

她想了想:“他是不是你说的慕少艾呀?”

慕少艾很满意,看来羽仔和她关系很好哦,都说到他的朋友了。

他哪里知道杜鹃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愣是把羽人的秘密都刨了出来。

除了那个秘密。

羽人非獍点点头,给对方相互介绍了一番。

两人大有一见如故之感,杜鹃如同见到偶像一般:“药师前辈,我终于见到你啦,羽人说你医术超级厉害哦。”

慕少艾笑得如沐春风:“呼呼,羽人也说你是很可爱的姑娘啊。”

羽人非獍想让他不要造谣,可看到杜鹃瞬间亮起的眼睛,又默默闭了嘴,把话咽了下去。

没想到,慕少艾看他无奈收回话的样子,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笑眯眯道:“杜鹃,你知道一个秘密吗?”

杜鹃对秘密那叫一个敏感,高兴得眼睛都闪闪发亮:“药师前辈,什么秘密,我要听。”

慕少艾慢悠悠看一眼眼神几乎要把他刀一百遍的羽人非獍,神秘兮兮道:“一个男人夸女人可爱,代表他喜欢她哦。”

慕少艾逻辑很自洽,喜欢,有很多种嘛,有男女之情,朋友之谊,看你怎么理解嘛。

不过老狐狸看到杜鹃越发闪闪发亮的眼睛,就知道,肯定是第一种想法啦。

果然,她蹭到羽人非獍身边,很高兴地问:“羽人,药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羽人非獍恨不得用狗皮膏药把慕少艾嘴贴起来,看着杜鹃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只能尽力解释:“喜欢,对一个朋友的喜欢。”

可杜鹃天生就具有强大的语言过滤功能,苗疆的姑娘对于喜欢的表达总是大胆而热烈的于是她的耳朵只听到了两个字:喜欢。

至于后面的解释,谁在意呢。

三个人同台,羽人非獍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慕少艾和杜鹃聊得火热,从医药蛊毒聊到世间万物。

羽人非獍腹诽,就差聊到花前月下,诗词歌赋了。

不过那显然并不是适合杜鹃的话题。

慕少艾饶有兴致:“杜鹃,你给羽仔送的花很漂亮哦。”

杜鹃连连点头:“是吧,我想了好久呢,这些花好像在中原的诗句中都有很好的寓意。”

慕少艾笑:“当然,苦境凌寒,傲骨生花。”

杜鹃很高兴:“就是这个意思,我记得好像还有祝福长寿,幸福的意思,是不是很适合羽人?”

慕少艾看一旁紧握双拳的羽人非獍,笑道:“看来杜鹃对羽仔真的很用心哦。”

杜鹃叉腰,理直气壮:“羽人大侠人很好嘛。”

羽人非獍语气低沉:“慕少艾,不要误导她。”

慕少艾笑呵呵:“哎呀呀,哪里有。”

杜鹃不服气:“夸你好,比骂你不好,还让你难受。我又不是小孩子,人好不好我分不出来么?”

羽人非獍道:“你太天真了,行走江湖很容易被骗。”

杜鹃笑嘻嘻道:“有你在的嘛,我如果好几天不出现在落下孤灯,你肯定得担心我了。”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你最好不要让我担心。”

慕少艾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其实杜鹃说得没错,羽仔看着冷漠,对朋友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哎呀呀,小两口相处,真是很有意思呢。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头上长着银色舍利子的大师带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大侠,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潇洒的公子来到落下孤灯。

大师拜托羽人非獍帮助他们找一个什么眼睛,说是为了对付异度魔界。

羽人非獍说那眼睛在罪恶坑。

杜鹃注意到当羽人提到罪恶坑的时候,眼中的厌弃更加强烈。

等他再回来,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奇怪的气息,又厌恶,又消沉,还有控制不住的杀气。

羽人非獍见她第一句话便是:“你暂时不要和我说话,我控制不住自己。”

杜鹃看他眼里剧烈翻腾的情绪,乖乖捂住嘴,眨眨眼示意她知道了。

羽人非獍看她一双眼睛眨呀眨,不知为何,心里的情绪便淡了许多,他语气柔和了一些:“你还是回山下去吧。”

她捂着嘴不说话,只是连连摇头。

他叹了口气:“随便你罢。”

语气又瞬间恢复了消沉,他很无奈,无奈的并不是他拿她没办法这件事,而是他拿过往没有办法。

一副枷锁,锁住了眉头,也锁住了心。

他半靠在亭柱上,拉着二胡,弦声如泣如诉。

杜鹃捂嘴看他半晌,突然噔噔噔进了屋,不多时便传来她哗哗倒水的声音,一桶接一桶。

羽人非獍被哗哗水声扰乱了心绪,此时愁肠百结倒显得自己矫情,一时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他放下二胡,走进屋里,语气无奈:“你这是在做什么?”

杜鹃气呼呼道:“给你烧水洗澡。”

羽人非獍被她的脑回路搞蒙了:“为什么?”

杜鹃继续打水:“你不开心。”

羽人非獍莫名其妙:“我不开心和洗澡有什么关系。”

杜鹃碎碎念:“我就不信,一个人泡着热水澡,还能不开心。看见你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羽人非獍歉然道:“抱歉,我非有意冷落你。”

杜鹃停下,看着他,一双眼睛充满不解:“你为什么要道歉啦,要道歉的应该是让你不开心的人。”

羽人非獍摇摇头:“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是我造成的这一切。”

杜鹃摇头:“我不信。”

羽人非獍眉头皱着:“你不知道,所以盲目相信。”

杜鹃看着他:“那我需要知道么?”

羽人非獍想了想:“不需要。”

杜鹃理所当然:“对啊,既然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一切不是你的错就好了。”

羽人非獍沉沉叹了口气,又回到亭子里。

等水烧好,她走出来,不由分说拽起他:“快去好好泡一泡,我给你放了驱寒安神的药,泡了心情就变好啦。”

羽人非獍看了看她拉住自己的手,又看看她笑眯眯的样子,不忍拒绝,便起身往屋里去了。

在他泡澡的时候,听到她在鼓捣他的二胡,她不会,所以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在拉锯子。他其实不想打击她的信心。但是听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耳朵的折磨,于是出声道:“杜鹃,停手罢,你实在拉得太难听。”

杜鹃在屋外“哦”了一声,笑嘻嘻道:“好嘛,我一个人好无聊。”

说完,她又不自觉哼起了歌谣:“月亮高高挂树上,阿妹桥下会情郎…”

羽人非獍能想到,她一定是荡着双脚的。

歌词直白,调调却好听,她唱了好几首,以至于羽人非獍做梦的时候,都是萦绕的歌声。

月亮高高挂树上,阿妹桥下会情郎…

羽人非獍醒来时,一脸懊恼,他简直…魔怔了。

后来落下孤灯来了一个人,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点凶恶,他叫独孤缺,羽人非獍的师父。

从他来过后,羽人非獍的情绪明显更差了。

整个人几乎陷入无法自拔的消沉中,杜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去问慕少艾。

慕少艾难得深沉:“和羽仔的过往有关。”

杜鹃奇道:“什么样的过往能将羽人困住几十年?”

慕少艾皱眉,语气充满不确定:“杜鹃,羽仔的过往,比你想的要沉重。”

杜鹃道:“可朋友的意义不就是共同分担么?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除非他不把我当朋友。”

慕少艾哑然失笑:“怎么会,只是这件事太沉重。”

杜鹃挠了挠头:“唉,算了,药师前辈,我不为难你了,你们有你们的打算,该我知道的时候总归会知道的。”

直到师徒决战,杜鹃才知晓,羽人非獍弑/母一事。

她感觉太残忍,这不是羽人非獍一个人的错,一个从小没有感受到爱,被虐待着长大的孩子,每天目睹那些腌臜之事,他还能压抑着这种苦,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每天陪伴着羽人非獍,羽人非獍对她似乎有些疏离了,仿佛回到了刚开始,不冷不热。

杜鹃倒是无所谓,谁经历这样的事,还能开心得起来呢。

于是除了炼药之外,她都会来落下孤灯陪他,虽然他已经很少说话了,但有人陪着,总归不会太难过吧。

也是这段时间杜鹃见到了断雁西风,两个人一起喝了酒,聊了聊,西风便顺理成章将羽人非獍托付给了杜鹃。

直到很多天后,慕少艾带来一个好消息,鬼梁飞宇要成亲,邀请他们一起去参加婚礼。

羽人非獍恹恹的不想去,但是杜鹃想去,她还没参加过中原的婚礼呢,于是在杜鹃期盼的眼神里,他妥协了。

参加婚礼的时候,慕少艾把两人安排坐在一起,一桌同座的还有谈无欲和拂雪。

杜鹃觉得拂雪和谈无欲也很有趣,谈无欲眼睛仿佛长在拂雪身上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啦,偏偏他又憋着不肯说。

慕少艾坐在拂雪和羽人非獍中间,念念有词:“羽仔,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责任,是你无法规避的吗?”

羽人非獍淡淡道:“无法规避的责任有很多,你指的是哪一种。”

慕少艾哈哈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稍后张大你的眼睛,仔细观摩学习罢。”

羽人非獍不耐道:“还要我说几次,我和她只是朋友。”

慕少艾一本正经:“咦,我指的是传承这项责任,不是你和谁的关系,当然如果你已经有心仪对象,那就更好了。”

羽人非獍咬牙:“慕少艾。”

慕少艾很随和:“是,在,我是认真的,上天赋予人在世的意义,就是传承的责任,这个责任,男人与女人,至少都要担负起一半。”

羽人非獍道:“传承,不过是简单地制造罪恶,制造悲剧罢了。”

慕少艾道:“你这样讲就不对了,这世上幸福美满的人,大有人在,你不能永远活在你父母的阴影之下。”

羽人非獍道:“慕少艾。”

慕少艾应了:“怎样。”

羽人非獍道:“你明知道的,你根本不在乎。”

慕少艾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在乎,才会格外在意。”

羽人非獍道:“我也是。”

说完沉默了。

慕少艾看着一旁兴致勃勃四处张望,狂炫糕点的姑娘,眼中意味深长。

因为在乎,所以胆怯。

慕少艾此生最后悔的便是他不应该同谈无欲去敬酒。

就在他们和鬼梁天下寒暄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羽人非獍眼神惊痛,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天泣,另外一端是杜鹃,鲜红的血正汩汩从腹中冒出。

他手忙脚乱抱住她,想给她止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神色悲怆:“你为什么…我怎么会…啊!”

慕少艾急急奔过来,看见杜鹃已经说不出话了,急忙点穴为她止血,拂雪也急忙过来了,拿出药丸:“快服下,药师,带她回去。”

谈无欲匆匆向鬼梁天下致了歉意,跟林主借了水晶湖,便随他们快速离开了。

鬼梁飞宇看着几人离去,手心松开,全是冷汗,他不知道为何羽人非獍突然就乱了神志。

如果不是那姑娘挡住了,他与言倾城便要阴阳相隔了。

杜鹃伤得很重,被羽人非獍抱在怀里,用最快的速度往残林去了。

残林是最近的地方,还有水晶湖可以疗伤。

杜鹃勉力搂着他的颈项,服了药,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只是声音依然很虚弱:“羽人,会飞的人,你速度真快啊。”

羽人非獍摇头:“你别说话。”

她笑道:“幸好我挡得及时,那家主人看起来很有势力哦,要是伤了别人被追究,我只好跑回苗疆避风头啦。”

羽人非獍皱眉道:“你保存体力,你若死了,我没办法再活着。”

她抬手摸摸他的眉头:“放心啦,我能活着的,我炼制的一夜雪,你还记得吗?它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羽人非獍道:“在哪里,我去拿。”

杜鹃笑:“在我住的地方。”

羽人非獍闻言,神力再催,用旁人无法追上的速度,快速赶到她住的地方。

急急找到药丸,给她喂了下去,听着她呼吸渐渐平稳了才放心。

她拉着他的手,说:“羽人,我要睡一会儿,你不要担心哦,这药就是让人想睡。”

等慕少艾他们赶到,杜鹃已经睡了,搭上脉搏诊断,发现她身体已经在修复,方才松了口气。

不过众人一口气并没有松很久,杜鹃便被苗王接回去了。

他一直都派人跟着杜鹃,收到她被重伤的消息,连夜赶到中原,对羽人非獍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杜鹃从中转圜,羽人非獍怕是要免不了要被毒打。

苗王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哼,想对我女儿负责,还没那么容易。”

杜鹃被父亲连拉带拽带走了,临走前笑眯眯道:“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啊,如果你三年不来,我就嫁给别人咯。”

羽人非獍沉默。

慕少艾连连摇头,按照羽仔的性格,哪怕是喜欢,也不敢轻易冒险,娶她,他害怕很有可能给她带来厄运。

羽人非獍和杜鹃的传说,随着刀戟戡魔的紧张进行,被众人暂时放到了一边。

阎魔旱魃死后,羽人非獍不顾伤势,跟慕少艾说他要去苗疆。

去苗疆,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慕少艾哈哈大笑:“哎呀呀,羽仔,你终于让我放心了。”

他拐拐羽人非獍的胳膊:“小心哦,那个苗王估计不好说话。”

羽人非獍点头。

苗王一开始的确不好说话,把他晾在寨子外淋雨,杜鹃在屋里急得挠墙:“阿爸,他身上有伤啊,重伤!他死了我怎么办?!”

苗王慢悠悠吸了一口烟:“哼,连这点雨都受不住,身体不行,身体不行怎么能娶我的女儿?”

羽人非獍果然不行,身上重伤未愈,又水米未进,晕倒了。

苗王在女儿谴责的目光下,重重一哼,挥挥手:“来人,把他抬进来。”

结果,等羽人非獍醒后,问起他伤势来历,发现眼前一脸苦相的青年竟然是刀剑堪魔中的刀,苗王态度立刻发生了大转变。

他的女婿!刀戟戡魔诶!是整个苦境的大英雄诶!按头都要把女儿嫁给他啊。

于是二话不说,备了丰厚的嫁妆,立刻在苗疆办了盛大婚礼,慕少艾,断雁西风和燕归人收到请柬时,不由一笑:“哎呀,谁能想到羽仔竟是第一个成亲的呢。”

慕少艾则忧愁:“羽仔会不会啊。”

不过后来,羽人用三个孩子向他证明,药师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被强势攻下的羽仔,哈哈哈。

下篇写剑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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