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第33届长江新闻奖网络新闻专题特别奖为——萧襄主创团队作品,《红色》!”

“第27届绿色森林奖国际传播特别奖为——萧襄,《白杨》!”

“第40届普森斯全球新闻奖调查性报道特别奖为——恒江日报,萧襄,《女医生方莉的生死抉择》!”

……

“观众朋友们你们好,现在我身后就是第三十届全球媒体大会的现场,第一位出场的是本届最令人瞩目的新星,来自中国的获奖代表,萧襄。”

“萧襄,你在过去五年间带领临江日报从濒临倒闭变成今天的三大门户平台之一,你认为你发展如此迅猛顺畅的原因是什么呢?”一名女记者手握话筒,身后是蓄势待发的摄像机。

演播厅拥挤地站满了三千人,数以万计的电视观众,无数的长枪短炮都在凝望着此刻站在唯一聚光灯下、一身白色鱼尾裙的女人,她叫萧襄。

整场媒体大会三百二十余嘉宾,她是焦点中的焦点。

六年,从籍籍无名到名扬四海,二十七岁的萧襄是媒体界的新神话。

萧襄端立在光圈中,灰尘在她眼前弥漫飞舞。尘埃的缝隙中,她发现原来自己是望不太清台下都是些怎样的面孔的。

为了这样一个视线模糊的时刻到来,她并非只用了六年,是从七岁开始的每一天,是整整二十年。

她心潮澎湃,外表却镇静自若:“感谢您的提问。首先,我认为临江日报能够有今天的发展势头,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而是全体临江日报新闻工作者昼夜不分拼搏的成果。”

“同样,我个人今天之所以有机会站在这里,也离不开我的同事、领导以及总部长盛集团的支持和栽培。因此此时此刻,我特别想感谢一个人。”

特别拎出来要感谢的人——在场媒体人灵敏地嗅出这点很重要,有些搞娱乐版块的更为灵敏,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萧襄,竖起耳朵听她报出那个人名。

只听萧襄娓娓道来:“他是——”

“我曾经的上司。”

媒体人们一口气差点憋死。

娱乐板块的更是失望。

只有萧襄自己知道,她不想说出口,但身体的本能替她做了决定。

她一直觉得当她人生的高峰来临时,那个人应该和她站在一起。

“他是”两个字说完,她才恍如梦醒。

上司。就这个词吧,冷冷清清客客气气的,很贴切。

“我曾经的上司给予了我很多帮助,在我迷茫困难时对我提出了很具建设性的意见。即使后来他被调离总部,但在我的心里他依旧是……”

依旧是什么?

无非是尊敬的前辈、爱戴的领路人之类无聊的套话,底下人如是想到。不然还能是什么?

爱人。

这一瞬间,当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那双眼,萧襄听到自己心里那个声音脱口而出道:“爱人。”

她有一瞬间愣住了。是幻觉吗?那张恍如隔世的脸此刻正坐在人群中间,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如六年前。

灯光太暗,可能是看走眼了,萧襄不停地对自己说。

可那就是他。一千多天,三轮春秋交替,她无数次描摹过那眉眼、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形状,她骗不了自己。

怎么……会是他呢?

对别人来说,那就只是一瞬间。可对萧襄来说,这一瞬间被蜿蜒扭曲地很长很长。

当这一瞬间蔓延至终点,她的眼睛平静无波地转开,扬起明媚的微笑,回答到刚才的问题。

她的采访持续了二十分钟,最后在导播急切地催场,和没有被抽到提问的记者的挽留声中走出梦境回到了后台。

有些小媒体的记者没有拿到入场资格,偷摸溜进了后台想在休息间堵她。

萧襄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双手合十朝各个方向如同丧尸进城般的汹涌人流鞠了几个躬:“不好意思啊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下次我们正规场合见,我保证让你们回去能交上一堆稿好不好?大家不要拥挤注意安全,回见!回见!”

说完,萧襄立刻在几位保安大叔“姑奶奶你少说两句赶紧走吧”的眼神中光速地从人群缝隙中溜了。

助理打电话让她上个暖和地方待着等等自己开车来接她,萧襄此刻心里一团乱麻,没工夫和助理插科打诨,匆匆答应下来,准备随便逛逛等人来。

离会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欧式风格的公园,萧襄插着风衣口袋漫无目的地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公园里,荡到喷泉的栅栏边上。

十月末的寂静公园,深秋晚风拂过萧襄的发丝和衣襟,卷起残黄的落叶,她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望着汩汩的泉水出了神。

忽然,风缠绕起她脖颈上的一帕丝巾,绕啊绕的飘在半空。萧襄伸出手去抓,抓了几遍,她只觉得这丝巾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就跟玩儿似的怎么也抓不住。偏偏天公不作美又刮起一阵风,将快要落地的丝巾再次翻腾了起来。

萧襄往前迈了一步,眼看着触到了一角,那薄纱又像水一样从她指尖流过。

可这一次,丝巾却没有继续飘向远方。

它轻盈地降落在一只手上,柔和地覆盖住关节和手掌,那人五指缓缓收紧,丝巾终于有了归宿,不再漂泊。

月色朦胧间,萧襄看着面前这只手,遥远的、模糊的回忆像暴雨后的地下河从干涸龟裂的地缝中喷涌而出汇成滚滚长江,在她的咆哮下被阻挡在宏伟的大坝前。

拜托,拜托,到此为止吧,皲裂的缝隙是我释怀的证明。不要同我说话,我会沉默地接过,转身离开,然后等河流再次枯竭,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回到原点。

萧襄已经忘记了眨眼,全心全意地默念着,拜托,拜托。

然而事与愿违。

那人抬起手,将丝巾递到萧襄面前,低沉柔缓的声音在月华下缓缓流淌:“好久不见。”

‘啪’的一声,萧襄的脑子里有根弦断掉了。大坝轰然倒塌,任凭萧襄再歇斯底里也无济于事。江水从破裂的大坝上向地面俯冲而来,作势要枯竭千年的河床再度成为汪洋。

萧襄深吸一口气,在丝毫不会碰到对方的位置上一把将丝巾抽走,礼貌地微笑道:“谢谢。”

说完,她觉得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才跟提线木偶似的一截一截抬起头去看眼前人。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这张脸,萧襄承认她的心理准备还是十分的不充足。

来人面如冠玉,既有东方的温润,亦有西方的深邃。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昭示着此人常年身居高位而与生俱来的气势与威严,可眼神却又温和沉静,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萧襄记得六年前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基层小职员时冒着大雨去送文件,跟面前这人不能说爱过,只能说在人家底下的不知道第多少层打工。她把一滴水都没沾到的文件送到了总部,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恰好碰见面前这位下班。

总裁人美心善话不多,轻轻扫了一眼落汤鸡,让秘书带她到写字楼的商场里买了一套名牌连衣裙。萧襄狠狠心瞄了一眼吊牌,区区六位数,也就不吃不喝五年就能全款拿下。

她的心在滴血,岂料秘书姐姐说:“这是闻总报销的,你不用担心。”

那是一条黑白镶钻的连衣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昂贵的物品。她没有换,穿着湿透了的衬衫牛仔裤回的家,将那条连衣裙连着盒端正地放在家里最高的柜子上。

直到她成了总裁女朋友又成了总裁前女友,那盒子一直在那。她假装看不见,又从来没想要扔。

因为那是初恋送的。

初恋是谁?

萧襄望着面前的男人,那微笑一如从前,她的眼睛莫名地有些湿润了。

就是这个人,这个永远像盛夏的清泉,寒冬的温火的男人,那是她的初恋,闻韫卿。

一阵风吹过,萧襄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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