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表白限时返场

远处两人一前一后,闻韫卿在前面走着,萧襄在他身后一步步踩着他的脚印,感受沙滩的细腻。她上一次看到海的时候都准备要死了,她以为所有海都跟那天的一样,那样平静的绝望。

清晨的海风吹起萧襄的头发,她在风带来海边微咸的气息中偷偷看着闻韫卿的背影。

那个优雅修长的身影,在她梦里,在她眼前。

“闻总,我能不能说话?”

闻韫卿的笑随风飘进萧襄的耳朵里:“当然可以。”

于是萧襄开始说道:“我当时被吊在那里,心里真的很害怕。我特别怕疼,所以也怕死,因为通常死亡都很疼。你有体会过那种感觉吗?完全的绝望,完全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我当时是闭着眼睛掉进海里的,我不想看到那种海面上透进来的光一点点在我眼前消失,我希望等我睁开眼睛就会有神仙跟我说你可以准备投胎了。”

闻韫卿仍然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没有出声。

萧襄继续说:“其实我有预料过这个结果,我姐姐也是记者,她就是这么死的,不过她不是淹死,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到现在她的尸身都还没找全。我没钱给她买墓地,攒了好久的钱才够给姐姐火化加一个骨灰盒。”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有一丝隐约的金光正从地平线漫上来,萧襄看着海面尽头,道:“其实我不常见到她,她没什么钱却总是很忙,我爸妈让她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她不肯。我记得他们那天也是这样吵起来的,我姐一生气把门一摔就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在的时候总对我说什么理想,什么乌托邦,我都不懂,直到我妈死在那场火灾里,我才终于理解她的话。”

她的思绪飘去很远很远,半晌又飘了回来,对闻韫卿的背影道:“抱歉老板,我不让您休息,把您强拉来听我说这么多我的家事,是不是挺不好的?”

“但是我说都说了,您就让我说完吧。”

她是希望闻韫卿能听她说话的,不过不听也没关系,她就是想说,就是想对他说。

“我也是为了那个理想才选择当记者,我当时蹲在那个墙角,如果我假装没听到,一走了之,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可是我听到了。我不是为了一条头条,而是因为我听到了我就没办法不出声。我是记者,不是一个单纯写新闻稿的,找到真相,说出来,这才是我要做的事。”

闻韫卿终于停下了脚步,萧襄没注意看,一下子撞上他的后背。

闻韫卿转过身来看她:“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萧襄揉了揉额头,道:“并不是一定要,但必要时候要。”

“真相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如果这个真相可以换更多人的命,那他就比我的命重要。”

闻韫卿望着萧襄的眼睛,一只鹰从他头上的天空划过,飞向海的那边,遥远的远方。

他觉得萧襄很像这只鹰,勇敢、无畏,她可以跨越大洋到达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其实我也想过这种牺牲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为什么有人愿意不要命去揭发,就有人愿意不要命去犯罪。比如说所有超人都要配一个反派,因为没有反派就凸显不出正派的价值,其实我倒愿意我凸显不出这种价值。我又不是想死才来当记者,这样说来像是警察都没有记者危险,其实我只是想老老实实地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做个单纯写新闻稿的。”

“说来也巧,前几天的时候我就做过这种梦,梦里我在走夜路,特别怕黑,但是突然有个声音跟我说了一句话。那天在那个花园里,我又想起那句话了。”

“他说要是怕黑,那就自己发光。然后那个梦里我还真是一只萤火虫。”萧襄说到这里憋不住了,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她又说:“我一直觉得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正是因为我害怕人性的黑暗,所以我更要努力驱散这些阴霾。”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摸摸散落在自己肩膀的发尾:“是不是有点过了?感觉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其实说不定神仙根本没空理我。”

“不过也许说不定,那句话真是仙人指路呢?”萧襄朝闻韫卿眨眨眼睛,笑起来。

一朵鲜艳的扶桑花从低矮的树上坠落,醉倒在柔软的金色沙滩上,一如那晚窗旁飘落一地的茉莉。

那晚,萧襄的嘴唇贴在闻韫卿的锁骨上,那从他喉咙中一路向上延伸的她的体温,经由重重感官扩散在他的脑海中。

而犯罪者毫不知情。

闻韫卿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好几秒,才慢慢试着把萧襄从他身上移开坐起来。哪知,萧襄其实还没有闭上眼睛,仍然处于梦游的状态。

她猛然从闻韫卿身上爬起来,直挺挺地站着,忽然快速地朝墙面跑去。闻韫卿刚才坐起来,被她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去追她,从后面一把抱住她。

萧襄力气很大,她不住地挣脱,张牙舞爪地朝那面墙壁撞去,闻韫卿没办法,在她手脚并用的夹击中把她打横抱起,就着抱着她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等萧襄终于安静下来,她老板已经被她锤得性命垂危了。

闻韫卿那天喝了很多酒,本来脑子就昏昏沉沉的不舒服,其实没等到敌人放弃攻城,他就已经两眼一闭有些睡着的迹象。

恍惚间,他听到耳边有人在说梦话。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抽噎,她说她很怕黑,可不可以有个人带她回家。

她还说她很想他们。

他们是谁,闻韫卿不知道,因为萧襄没说。

不过她一直重复着,“好黑,好黑,想回家。”

闻韫卿也睡得稀里糊涂的,还保持着不让别人话掉在地上的优良传统。他听见那声音这么说,他就下意识地回应道——

“要是怕黑,就自己发光吧。”

这句话,其实也不是闻韫卿的原创,是很久很久之前别人对他说的。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原创他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这句话确实拯救了他。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闻韫卿先醒了过来,随后他在宿醉的头痛之中惊天大霹雳地发现萧襄在他怀里,他们俩人就着这个姿势睡了一整晚。

这要是说出去,江桐月会痛心疾首地请心理医生来给她老板看看,是不是性压抑太久患上妄想症了。

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昨晚抱她的姿势,一只手垂落在萧襄腰下的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萧襄的膝盖上,大腿被萧襄坐了一晚上,现在已经麻成高压电了。

闻韫卿试着动了动,却忽然有种熟悉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那香味似有若无在他附近环绕,时而浓郁时而清淡。

他记得这个味道,在他忘记了大部分的昨晚那个梦里,他对那个画面印象尤其深刻。

他在山谷中不停地奔跑,那山连绵起伏,重重叠叠,当他筋疲力尽地跑出这座山,发现那只是下一座山的开始。

可隐约的,有阵香味牵引着他,它散在风里,挂在树上,时而在他前,时而在他后,于是这场漫长的逃亡变成了香气弥漫的追逐,他追随着它而去,它不息,他不止。

可是为什么他醒来仍然能闻到那香味呢?难道这其实是出现在现实中的味道?

他四下去搜寻,果然,那气味在他胸口处尤为浓烈。

他缓缓低下头,朝着萧襄沉静的面孔,一点点俯下去。

两根发丝绕过他的鼻尖,他现在无比确定那是气味的来源。

那是她头发的气味,或者说是她洗发水的气味,总之是她的气味。

三秒后,闻韫卿整个脖子以上弹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先是抱了人家睡了整个晚上,现在又做出这种猥琐的行为,你闻韫卿不要脸,我闻韫卿也是要脸的啊!

他果断将萧襄从他身上抱起来,轻轻放到沙发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顶着痛得要死的脑袋跑去了健身房。

闻韫卿收回思绪,只见萧襄的脸红得像是在滴血,她在他眼前挥挥手:“老板?老板?你怎么了?”

闻韫卿的瞳孔还在调整对焦,半刻后他的视线停在萧襄的脸上,“我没事,走吧。”

萧襄看着他潇洒转身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听见没有。

算了,要是没听见,那她就再说一次。

闻韫卿越走越快,像要逃离什么地方一样。

他听见了。

所以才走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太阳已经渐渐升上地平线,绚丽的漫天绯霞中,小职员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总裁的身影,脸红透了也依然高昂着头。

她拽住闻韫卿的衣角,跑到他面前:“老板,我可以喜欢你吗?”

说完,萧襄心就凉透了。不知道何时,闻韫卿转过身来,眼里的温柔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萧襄从未见过的冷漠。

那双被阳光照亮成浅褐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萧襄的影子,她清澈的眼睛,焦急的神情,毫不遗漏地全盛在闻韫卿古井无波的眼里。

扶桑花的红色花瓣在不注意时眷恋在萧襄的发顶,它是被遗失的一片,遗失在萧襄身上。

闻韫卿走过来,伸手轻轻替她拂去了那片花瓣。太阳完全升起的一刹,萧襄听到他说,

“萧襄,你非常优秀,我想我不能对媒体界的未来横刀夺爱。”

他顿了顿,“我还有工作,你好好在医院休养,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中间那片树林的阴暗,消失在萧襄的视线里。

直到走到足够远的地方,他站在清晨空旷的街头,缓缓摊开手掌心。

那里面有一片红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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