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倘若你还有半分的良知、德行,就给玉堂一个痛快,了结了他!……动你的人是我和四哥,小白鼠自始至终从未伤害过你!……”
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疯魔了的武官,泪眸猩红,鲜血淋漓,嘶吼出了和死去豪商雷同的内容。
“别嚷嚷,甭急,咱们的大领导,”夜行衣皮开肉绽的南乡,在后方紧紧地反剪着他的手臂,强迫他跪在雪地上,“一个一个挨着来,谁都跑不掉,马上就轮到您了。”
重伤虚弱,抬起头来,沙哑警惕地问我。
“这个男人似乎对你是真心的,很有些感情,你不会下不了手吧?”
笑。
笑着笑着,血泪斑驳,胸腔中痛苦得几乎喘不上气,肝肠寸断。紧握双刀刀柄,攥得筋骨脉络迸显,骨节发白。
“我所遭受的滔天毁灭,全由他的真心而起。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我会对他下不了杀手?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南乡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往后退开,任由伤势惨烈的武官烂泥一般,歪倒在了地面上。
两行热泪流下,拖着瘸腿扑过来,紧紧地拥住我,深深地依偎在颈间,勒得两肋血肉生疼。
“你还是清醒的就好……你还是清醒的就好……谢天谢地,感谢马|克|思,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们改了……彻彻底底地改了,驯化了,灌了**汤,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我抹了把眼睛上的泪水,遮挡着额头,忍不住呜呜地压抑地哭了出来。
“宝儿,我确实已经被他们驯化了,不被驯化的话,真活不下去啊……那时想着寻死,留条自由的灵魂,可姓展的把手掐上我的脖子,真的送我去解脱的时候……我害怕了……死亡,黑暗,恐惧,灰飞烟灭……后来就像圈里的羊一样,麻木了,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调养调养身体,给他们繁衍后代吧,他们一起玩我,我也无所谓了,好歹留口气,熬吧,官商共用的翠玉脔宠,至少是受着锦衣玉食的供奉的,算是个富贵的好生活,比民间底层那些苦到极致的平民姑娘,如小樱桃那类,要好多了,不是么……”
如果不是她来了,往后的五六十年,我的后半生,真的就会按照蒋大商人的安排走下去,做其驰骋商场时的贤内助,做其贤妻良母,做司法重器私藏的翠玉脔宠,做开封府权势与陷空岛财势,强强联合的重要黏合剂。
唯独不再做我自己。
打碎了脊梁骨,毁灭了信仰,湮灭了魂灵,只留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若非挚友以生命燃烧献|祭,无论如何,我都已经站不起来了。
她向我求救,在我的眼前被杀害,我怎么可能不强迫自己破除心魔,站起来,去救她?
“善恶黑白通通已经不重要了,南乡,从今往后,到老,到死,你就是我的信仰、我的道德。”
温热的怀抱分开了些。
南乡在极尽距离处,观察着我每一丝毫,最细微的表情肌肉。
黑黢黢的两个孔洞,深邃可怖。
不似活人,更似开封府验尸堂里,阴雾森森中,那一具具盖着白麻布的待验尸体。
“以我为信仰,以我为道德?哪怕杜鹰全家一十六口人,是我灭的门?哪怕展大人之前,开封府前任武官统领,周卫疆,周大人,是我剁碎喂的猪?”
“…………”
卧|槽。
“……周大人不是你对象么?你们俩不是浓情蜜意,感情甚笃,差点儿谈婚论嫁了么?”
黑黢黢的两个孔洞,深邃可怖,诚实安静地告知真相。
“我当初追他,就是为了松懈他的警惕,找机会暗算他,把他剁碎了喂猪。周卫疆那人忒正忒轴了,壹号系列重案,多年来无人敢沾手,他非得纠结公门的人力物力去查,查得还很认真仔细,不把那官员人间蒸发了,对不起他的尽忠职守。”
周卫疆倒后,老府尹从江湖拐来个和周卫疆差不多类型的利剑,展昭。扶展昭上|台|掌权。
“你害怕么?”黑黢黢的两只孔洞盯着我,一瞬不瞬,一眨不眨,“无论在公门的名声,还是在江湖的名声,壹号作为赏金刺客的榜首,都是噬人的可怖怪物。”
“还好,有一丝丝,”我实诚地答,按着她的后脑勺,以自身的额头,抵上挚爱的额头,亲密得无间无隙,嘴唇上方的细小绒毛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哪怕你是纯粹的黑,于我个人而言,你也是纯粹的白,南乡。”
小小声。
“……我答应了。”
“嗯?”疑惑,没反应过来。
“以前你向我求亲多次,不是都被拒绝了么,现在我答应了,我愿意了。”
“好,我们相濡以沫,白首偕老|,|共同葬进同一处坟冢里。”欣喜若狂,重重地应,缔结一生的誓约。
“但与我成婚之后,你绝不能再去秦楼楚馆风流嫖鸭,夜不归宿了,这会使我感觉,成了个被丈夫戴了绿帽子的妻子,很难熬。”提要求,戴狗链子。
“……”艰难,窒息。
“……那咱带着你一起出去嫖,一起快乐,成不成?”
“成,这个可以有。”
喜笑颜开,和谐美满。
绛红色的官袍硬生生晕染成了血红色的鬼衣,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进气多出气少的大型猫科动物,拼着最后的生机,手脚并用,往花丛中哀嚎的挚友处爬。
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惨烈的长长血痕。
马上就要成功了。
就差那么两三尺的距离,就可以触碰到锦毛鼠,给青梅竹马的发小一个解脱,拧断他的脖子,结束他的痛苦了。
“鬼鬼祟祟做什么呢,展大人?”剧毒蚀骨,无尽轻柔。
一只脚踩了上来,把武官的手深深地碾进泥土里,使动弹不得。
“明文……”
男人虚弱地唤我,艰难地仰起头来,猩红的剑眸望着我。
“娘子……夫人……”
“老子操|你们展家八辈祖宗的棺材板儿!王八羔子!!!”不带丝毫犹豫,提起腿来,暴烈地往死里猛踢,接连不断地猛踹其脆弱的腹腔,有意识地破坏所有内脏。
迅速伛偻蜷缩,成了自我保护状的龙虾。
“毁我前程!……”
“毁我前程!……”
“毁我前程!……”
“毁我前程!……”
“毁我前程!……”
“毁我前程!……”
滔天的怨恨汹涌而起,摧枯拉朽,只剩下血泪凝结的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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